第56章

  幼年时候,母亲自刎之时杀死她的那把刀,也连带着杀死了妙珠。
  她好像也在那个时候,和着小妹还有母亲一起死掉了,嬷嬷把她从坟茔之中挖出来续命,一直到了如今,妙珠觉得自己好像又要死一回了。
  她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得这么的低贱。大抵生下来就是如此,老天爷给让她卑贱,她便永远直不去腰杆。
  她只能做个无能的,没用的,该死的婢女,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除了孝敬陛下,除了将他看做自己的天,她又能怎么办呢?
  可是,他不是说过会对她好一点的吗?
  难道是她还不够听他的话吗?
  她分明已经很听话了啊。
  他让她读书,她便读,不让她读,她便不读。
  他说
  不许她出宫,她再也没有想过出宫的事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还是不信她呢?
  为什么还是要来打她呢?
  如果说妙珠曾经真切地将陈怀衡当成了自己的天,听他的话甘愿放走自己的魂灵当他膝下卑微的奴仆,那么现在,妙珠的天彻底被这三十板子打塌了。
  他骗她。
  他压根就没想过对她好。
  她就想,就像他对她好那么一点点就够了,可是,为什么他最后也还是这样对她呢。
  大概也是因她卑贱吧,因为卑贱,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舍弃她。
  在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害了人的时候,他也一样那般觉得。
  清白属于清白人。
  清白属于清白人啊!
  到底是入冬了,冷意痛意延至四肢百骸,烧灼肌肤,不知不觉间妙珠竟已泪流满面。
  其实这板子打在身上好像没她想象的那样疼,可是妙珠却觉得自己疼得快死掉了。
  她的身上穿着陈怀衡前些时日给她做的新衣服,是很好的料子,穿在身上,一点都不会叫人觉得冷,妙珠却觉得自己冷得快死掉了。
  她觉得自己,又冷又疼,好像就要死了。
  陈怀衡就站在殿檐之下,他看着妙珠,就只能见那月光落在她的发间,就像是掺满了雪。
  他没有听到她的哭喊求饶,没有听到她的任何声音,这让陈怀衡生出了一种极大的不安。
  冬日的冷风发出了哀怨凄怆的呼喊,代替妙珠哭出了声,此情此景,莫名叫人心慌。
  难道这么几板子就要打死她了吗?
  不可能的,锦衣卫的人手上都有轻重,这三十板子还没旁人的五板子重,连她的筋骨都伤不到,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陈怀衡心中不安越甚,想要上前去看,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三十板结束,太后也終于肯离开,至于施枕谦,虽知其中门道,不过也知这是陈怀衡能给出的最大让步,他既已经让锦衣卫的人动了手,他再继续说下去,又还能怎么办,方才既都已经认下,那也再纠缠不得。
  只不知怎地,看妙珠受刑,这幅场景竟叫施枕谦这样没心没肺的人竟也莫名心堵得慌,看得烦了,他不再说什么,扭头回了偏殿去看施宁煦。
  这周遭已经没旁人了,那些叫喊着要去打杀妙珠的人都已经走了,可陈怀衡不知怎地,竟不敢过去看她。
  当初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只要她乖乖听话,他会对她好的。
  今日,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没关系的,妙珠说过的,她会听他的话。
  她是个不记仇的人,往后他待她好些,今日这事会揭过去的。
  这样想着,陈怀衡终于收回了神识,腿也终于有了力气。
  他抬步朝她走去。
  明副帅见他下来,便小声道:“底下的人手上都没着力。”
  陈怀衡“嗯”了一声,而后在妙珠面前单膝蹲下,他掰她的脸转过来看,却见那张脸,不知是从何时起爬满了泪。
  她紧紧合着眼,可泪还是不停地从她眼中沁出。
  月夜下,整张脸白得像纸一样,那张纸,也已经被她那些泪珠弄得皱巴巴的了。
  妙珠整个人,快皱成了一团揉不开的白纸。
  她只是哭,从始至终也都只是无声的哭。
  陈怀衡见此竟难得有些心慌,他打横将人直接从这抱起,将她抱去了里殿。
  殿内已然趁着方才的那会空档点起了一片烛火,陈怀衡将人放到了龙塌上,他拂开遮在妙珠面前的碎发,将她的那张脸看得更清楚些了。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她的脸果真是惨白一片。
  “疼?”陈怀衡问她:“很疼吗?”
  不可能的。
  方才明副帅都同他说过,他们收着力了的。
  便是疼,也不该疼到这种地步的。
  然而,不管他怎么问,妙珠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说话。
  陈怀衡紧抿薄唇,直接动手就要去脱她的亵裤查看。
  妙珠终于有了反应,她急急伸手制止了陈怀衡,按住了他那已经伸到臀部的手腕。
  陈怀衡道:“朕问你话,为何一直不做声?”
  又还能是为什么?
  她难道还有什么好去同他说的吗?
  心里头恨极了他,满腔的哀怨再也忍不住。
  “疼与不疼,陛下又何必在意呢?”
  他连真相都不在意,他现在又有什么好来在意她的伤痛呢。
  妙珠的身不疼,可心叫那三十板子打得痛不欲生。
  从来不敢和主君呛声的人,今日却浑身都竖起了刺猬毛,陈怀衡一碰她,她就来毫不留情地扎他。
  他知道今日这事确实是让她受委屈了,也不怪乎她如此。
  他道:“今日这事,我知你清白,可旁人不知,三十板子,我事先叮嘱过,他们不会使劲......施枕谦正在气头上,宁煦她很重要......往后我会补偿你,今日这事,就揭过去吧。”
  或许是他自己都知道这件事说来有多不像话,解释之时,语序颠倒,叫人都快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了。
  可是妙珠听明白了。
  宁煦她很重要,谁都很重要,独独她最不重要。
  妙珠早清楚自己的身份,早知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最后倒霉的只会是她。深宫中,太多人都做了斗争的祭品。
  可是,可是她还记着陈怀衡以前说过会待她好一些的话,可笑的将那些当了真。
  他现下还说什么往后会补偿的话,妙珠听了后,只是哭得更厉害了些。
  她看着陈怀衡,眼中竟然染上了不可说的失望。
  他们说,是她推的宁煦,那便是她推的了。
  莫名其妙,又毫无道理。
  就像她从小到大受过的那些疼,都是那样的没有道理。
  妙珠早就已经习惯那些了,毕竟只要习惯了那些,她也就能不那么痛苦了。
  可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让早就习惯了难堪的妙珠,竟也有些那么无法忍受。
  他下令打了她,那便是告诉所有人,就是她推的宁煦了。
  陈怀衡这人不大有心,她这般卑微,在他面前已经没有一点骨头了,可是,到了最后,他连个真相都不给她。
  他骗她,她已经什么都给他了,她的身体,甚至她的心......
  他最后又怎么对她的。
  月夜惨淡,乾清宫中满目凄霜,躺在床上的少女已经泪尽,只剩下破碎的低吟,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细腻的肌肤上泪痕斑斑,发红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唯余失望。
  妙珠这辈子流了太多的泪,挨打的时候,小妹死的时候,母亲死的时候,惶恐不安的时候......
  可她才刚十六岁啊,怎么就把这辈子的泪好像都流干了呢。
  陈怀衡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对他失望,妙珠对他失望?
  这让陈怀衡极莫名地生出一股烦躁,这两年来,他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情绪了,就连处理那些难缠的政务他都不觉这般烦闷过。
  她怎么能这样看他呢?他不是都说了吗,今日的事情是桩意外罢了,往后他会补偿她的。
  再说,她凭什么对他失望?
  他便是真的罚了她,她又凭什么来对他失望。
  意识到妙珠的情绪后,那股心烦意乱竟如附骨之疽一般蹿了上来,来得极其突然。
  陈怀衡强忍了情绪没有发作,他伸手将人拉了过来,强硬地想要脱去她的亵裤。
  他道:“叫朕看看,伤成什么样了。”
  一定是那些锦衣卫的人手下没个轻重,弄疼她了,她才会这般委屈。
  一定是这样的。
  陈怀衡把她拉过来,想看看她伤成什么样了。
  可妙珠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和胆子去反抗陈怀衡,她不想要叫他看,胡乱挣扎间往陈怀衡的身上蹬了一脚。
  陈怀衡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般大,一时不察,叫她蹬了个正着。
  周遭的空气好像都凝滞住了。
  妙珠不知道自己是蹬着他哪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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