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脸都白成这样了,还硬站着,一声也不吭。
  妙珠竟难得呛他,声音沉闷闷的:“说了陛下也不听的。”
  她不舒服难道不也是他害的吗?她若是说了,他难道又会听吗。昨日夜里,她一直说好疼,他也不曾理会,今日真若同他说了不舒服,他难道不会又像以前一样讥她几句吗。
  皇帝反正总是不用去顾忌一个宫女的心情,他只要快活,其余的什么就都不用管了。
  他说话也总是那样难听。
  从前她也没少挨他的说呀。
  今晨她说往后到年纪也可以出宫了,结果又挨了他一顿,下了床后又哪里还敢去啰嗦喊疼。
  何必再自取其辱。
  从营帐出来之后,昨日的事情她更不想要再去提起,于是乎,便一直将这事憋在了心里头。
  陈怀衡知道妙珠在说些什么,竟然难道生出几分心虚,最后只道:“朕也没那么丧良心,这用不着你,回去趟着便是。”
  “哦,晓得了......”
  妙珠是真的累,也不跟他推脱,提着装白兔的笼箧就往营帐那边回了。
  日光冲破云层,在人间留下金痕,正午的斜阳透过枝叶落在地面照出斑驳的树影,一层层薄云如同鱼鳞片般遮蔽在周遭迭起的群山之上,模糊了景色,深秋的天四处透着凉意,清风拂面,竟已经有些割人。
  猎场很大,宴席处和御营两地相去甚远,妙珠提着兔子回去,这两条腿越走越打颤,没法,走到一半,想寻个地方歇下去。
  才有这个想法,却忽地有块石头不知是从何而来,打到了她的小腿肚。
  妙珠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瞬间疼得眼眶泛红。
  这石头来得突然,力道又大,转瞬间又有一块打到了另外一条腿上。
  这场景她并不怎么陌生,年幼之时,一个村子上面的小孩就喜欢这样欺负她,他们喜欢拿弹弓往她的身上打。
  只是,和那些小孩子的力道相比,现在的这个力道大得多了。
  她一时没能站住,膝盖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第26章 他都怎么欺负你了?……
  她撑着身子想要站起身来,却见眼前出现了一双玄金雲缎镶玉锦靴,妙珠抬头看去,就见施枕謙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妙珠知道,他这是来报复她来了。
  她回想起上回他去往乾清宫的情形......
  一开始他也都还好好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他赶她出去后又和陳怀衡说了些什么话,再后来,就突然发了恶疾一样的来针对她。
  再再后来,她憋不住才做戏气了他一回。
  本以为这事应当就这样过去了的,她也不会和他有什么交集,谁晓得他竟还找上门来了。
  她倒是高估了他的气量。
  难怪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妙珠一开始读书读到这句的时候,曾觉古怪,小人难养不错,可女子为何难养?女子得罪过孔圣人吗?后来问过卿雲才知非是那般意思。
  可妙珠才
  不想管那么多了。
  这施枕謙就是个实打实的难养小人!
  心中百般生气,明面上却又不敢同他起什么争执,这里没有旁人,他怎么欺负她,她都没办法,事情若是再不小心闹大了,叫陳怀衡知道了,对她更没什么好處。
  她不顾痛疼,想要从地上爬起,却被施枕謙一腳踩在了肩头,起不来身。
  不曾见过这样的人,和陳怀衡的无礼程度不相上下,也难怪两个人混到一處去。
  妙珠憋着气没说话,想把他的腳从肩膀上拿下去,然而他却更用力,妙珠非但没能把他的腳挪开,身子都被踩得直不起来了。
  妙珠索性不再挣扎,薄薄的脊背被他踩弯。
  她不吭声了,只想着他折腾够了,早些结束。
  單單撇开他和陳怀衡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关系来说,他是将军,簪缨世胄,她有什么本事和资格去反抗。
  他若是不高兴了,直接一刀捅死她,她都没地方说理去。
  可便是妙珠不说话,施枕謙也不满意,他冷着声道:“怎么,上回还舌灿莲花,惺惺作态,现在你家陛下不在,连戏都懒得去做了?”
  妙珠终于抬起头看向了施枕谦,她浑身上下哪哪都疼,小腿疼,肩膀疼,其他的地方,说不清道不明,也在隐隐作痛。
  没哭。
  妙珠还是忍着没掉眼淚,她只是道:“不论奴婢故意气将军的那一回,可否告知还有哪里得罪过将军?”
  施枕谦倒也没想到她这般能忍,痛成了这样也还能一声不吭,他只冷笑一声,后道:“现在来装傻了,还要我提醒你是吗?你在那里议论我妹妹,被我抓住,忘记了?”
  妙珠道:“可奴婢分明什么也不曾说,将军是知道的。”
  施枕谦看她如看最卑贱的蒲草,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你知道吗,即便不曾说坏话,可像你这样的人,提及她都是一种罪过。”
  像你这样的人。
  提及她都是一种罪过。
  有些人如天上泠泠月,生来就是叫人敬仰的。
  就像施枕谦,就像施宁煦,就像陈怀衡。
  妙珠懂了,明白了施枕谦的意思。
  那她大抵是真的犯了错了。
  不知道施枕谦想要怎么做才能消气,可不管怎么做,她也反抗不了。
  她不再挣扎,整个上身被他踩得越来越低,整个人都快低到尘埃了。
  就在这时候,一旁却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隐隐带着冷气。
  “施将军这样,有些太过了吧。”
  妙珠抬头往着说话那人方向看去,却见是陈怀霖。
  今日他应当也去参与骑猎了,身上穿着一身简洁劲装,他看着施枕谦的动作,眉头紧紧蹙起,显然对他这样的行径十分不认可。
  妙珠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每回这么窘迫的境况都要叫陈怀霖撞见。
  她几乎是想马上起身逃离这處,然而,施枕谦并没有想要放过她的意思,那只锦靴仍旧死死地踩在她的肩头。
  施枕谦回了陈怀霖的话,他戏谑地笑了一声,问道:“个人恩怨罢了,同殿下有何干系?”
  陈怀霖道:“个人恩怨吗?个人恩怨便是将人堵在外面,自己偷着教训?不知将军何时要用这种手段为难一个女子。”
  什么个人恩怨要他这样?
  一个将军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欺负一个姑娘,这若是说出去了,丢臉也是丢他自己的。
  陈怀霖又寒着声问道:“陛下知道将军在动他的人?要我多嘴去问一句吗?”
  他故意挑这样的时候欺负人,多少也是不想叫陈怀衡知晓。
  施枕谦确实如此做想,他就是想趁着陈怀衡不在的时候,先欺负了人,妙珠到时候再回去哭,那他也不管了,总不信陈怀衡真要因她来怎么着动他。
  只可惜,还没怎么着呢,陈怀霖倒先出来拦了,那他总不能当着他的面继续。
  也没那个臉再下得去手。
  施枕谦也不再继续,终于收回了脚。
  至于陈怀霖今日插手此事,施枕谦大抵也只是觉得他路过多管闲事。
  他当然听说过陈怀霖这人的名声,心中暗忖他就这样没劲,整日高山流水曲高和寡,该管的事不该管的事都要来插一脚。
  视线又在那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两眼。
  他更不怕妙珠将今日发生的事和陈怀衡去说了,若是她敢提,那他就说陈怀霖英雄救美,好叫让他们掰扯去。
  就这样,最后到底是没说什么,拂袖离开了此处。
  待施枕谦离开了这处之后,陈怀霖终于看向妙珠,他朝着她伸手。
  “来,我拉你起来。”
  陈怀霖的手指修长干淨,日光似给这双白皙的手覆上了一曾淡淡的金辉,妙珠看着眼前的手掌,那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情绪瞬间充斥了胸口。
  她哪敢碰他。
  陈怀霖见她盯着自己的手掌不说话,以为手上是有什么脏东西,看了看后,干淨的啊......
  可就在这时,不知怎地听到她啜泣的声音。
  陈怀霖没想到她哭了。
  可是想来也是该哭的。
  小姑娘被这样欺负,哪能受得住呢。
  方才或许是碍于施枕谦在场,哭也不敢哭。
  有的人就是这样,你越是哭得厉害,他反倒欺负你的越厉害了,你若是不哭,他自己反倒是先没劲了。
  她在这方面看得倒也是通透。
  想来从前这样的事也不曾少去面对。
  陈怀霖听她哭得伤心,单膝跪在她的身前,隔着袖子为她拍了拍肩上的泥尘。
  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妙珠被他拍着肩膀上的灰,哭得反倒却更厉害些了,本来还只是抽抽噎噎掉眼淚,叫他这么一弄,反倒越哭越厉害。
  陈怀霖有些不知所措,忙道歉道:“妙珠,是冒犯到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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