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其实具体是怎么欺负的,辛符不太清楚,他只是知道,自己欺负了她,即便是在梦里,那也是欺负。
  余甘子一开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解他为什么一副犯了错的样子。
  只是瞧见他面红耳赤的,青须痕淡淡,她蓦地想起骆女使那句叮咛,一下懂了辛符懵懂又直白的含义。
  晚霞正一点点收束起来,余甘子拿下遮羞的帕子,不言不语,只用一双眼对他说话。
  那眼睛在说,她不怨他,她喜欢他。
  辛符回泰州的时候像是丢了魂,乔八怎么揶揄打趣,他都懒得搭腔。
  “情窦初开早了点吧?”
  郁青临晓得辛符同余甘子要好,只以为他们小孩子过家家,没想到余甘子这一去江宁,辛符还真挺怅然忧虑的。
  龙三捧腹大笑,“你自己开窍晚,还说别人早,我十六七的时候,早都不是……
  郁青临赶紧往他的大嘴里丢块干巴巴的芋头,龙三被噎得翻白眼,差点因为一口芋头死了。
  第92章 “我家院君不喜甜酒,药酒都比甜酒好。”
  时隔多年,余甘子回了蒋府。
  她在这地方没有一个留恋的人,但却有不少人在惦念着她,得知她回来,来瞧她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她们七嘴八舌,或讥讽或刺探,余甘子反正不能言语,正好冷眼旁观。
  “妹妹这哑症怎么还是不见起色?不是说你那位姨母将军招赘,招了个郎中吗?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说这话的人是余甘子已经定了亲的堂姐,她是蒋伯谊的嫡孙女蒋三娘。
  听南静柔说,她许的人家是河南府的谢家,谢家的家主年岁大了,只在分司六部挂了一个尚书的虚衔,但子孙倒是都很争气,蒋三娘要嫁的那一位谢郎年岁轻轻就已经是平江府市舶司的提举了,这位置一向容易出功绩,过了几年调回京去,前途无量。
  蒋伯谊替自己的嫡孙女做了这样好的打算,体体面面的婚事,德才兼备的夫婿,可是轮到余甘子,就只有些脏的烂的。
  蒋恒儒企图轻薄余甘子的事,蒋三娘是知道的。
  她若不知道,还能说她只是性子刻薄,她知道还故意这样说,那就不是刻薄,是心肠恶毒。
  “不过将军真是舍不得妹妹,年年清明*、中秋、年节,祖父派了体面下人去接妹妹回家团圆,将军就是不肯松口,连个由头都懒得找,这一回若不是小叔重病沉疴,妹妹碍于孝道,只怕也不会回来吧。”
  蒋三娘瞄了眼她衣袖下金叠玉的镯子,她虽在孝期,通身就这一样首饰,这可首饰细看之下竟是宫造的,非赏赐而不能得。
  蒋三娘抿抿唇角,道:“瞧妹妹这皮肉养的真细,小时候就是美人坯子,如今谁见了不说咱们四妹妹是头一份呢?”
  余甘子觉得蒋三娘也长进了,说这些酸溜溜的话也没那样咬牙切齿了。
  “前几日说是旅途劳顿,眼下歇够了,也该去拜见各房长辈了吧。”
  蒋三娘说了那么些,最要紧就是这一句。
  余甘子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帮凶,她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我的儿。”南静柔抚着心口歪进来,肉麻兮兮道:“你爹爹喉咙里‘咕隆咕隆’响,怕是唤你去呢。”
  余甘子站起身就往外走,蒋三娘‘欸’了一声,南静柔热情地说:“三姑娘也来瞧瞧吧,都小半年没见过你小叔了吧,他怕是也怪想你的,等再过几个月成了亲,这辈子也难再见了。”
  蒋三娘才不愿意去看蒋盈海,嗤笑道:“我就不妨碍四妹和小叔共享天伦了。”
  南静柔趁势道:“也对,那大房那头就请姑娘回话,说四娘走不脱,而且身上带孝,就不去长辈跟前了。”
  余甘子进了正屋都没有折进房中去,而是在暖阁里歇下了,几个庶弟庶妹都在这暖阁里或玩耍或习字,说起来都是守在榻前尽孝。
  南静柔跟了进来,叫人锁了院门,歪在榻上同她们说笑,只没一会就睡着了。
  四房说起来是独门独院的,但到底在蒋家大宅里头,想要守得滴水不漏是很费心力的。
  南静柔在睡梦中蹙起眉,余甘子怔怔看着她,像是看见了南静恬。
  她想娘了。
  蒋盈海再受几日烂疮之苦,就下去给南静恬赔罪吧。
  她这个做女儿的服上百日的孝,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礼部的公文和蒋家的报丧是前后脚到的,听起来有些晦气,论起来倒都是喜事。
  乔八将公文送进来的时候南燕雪正吃一碗枇杷糖水,郁青临从账册堆里抬起头,不错眼地瞧着乔五把公文交到南燕雪手上。
  公文简洁,有事说事,南燕雪一眼看罢,却故意轻飘飘一掷,丢在茶几上继续吃糖水。
  “将军?可允了?”郁青临急急问。
  枇杷糖水甜得含蓄,她吃得好有滋味啊,都顾不上答郁青临的话。
  “这糖水是怎么做的?说是枇杷糖水,我怎么没吃到枇杷?”南燕雪不答反问。
  郁青临张了张口,只得先道:“枇杷捣烂成泥熬成汤底了,那点清冻是用枇杷嫩叶熬出来的,又刨了佛手柑碎,这一盏清甜润肺,小铃铛吃了几日,夜里呼吸平顺,将军这一碗多了茉莉茶汤,更有点清苦芳香吧?”
  南燕雪点点头,吃这甜汤就等于把药也吃了,谁不喜欢?
  郁青临见她始终卖关子,从书案后走出来,伸手想拿那公函来看。
  南燕雪摸摸碗盏底部干燥,故意往公文上头一搁,阻郁青临去看,非逼得他焦心不已,轻唤道:“阿雪,到底是不是允准了?”
  南燕雪见他的表情,就跟被糖吊住的小铃铛一模一样,不免失笑,将公文里的婚书抽出,给他看上头的朱红官印,笑道:“凭什么不允?手头的事交代一番,好去江宁府过籍了。”
  郁青临简直心花怒放,细细看罢,放在心头熨一熨,又摊开细看。
  “至于吗?”南燕雪虽这样问,却被他毫不遮掩的欢喜牵动得勾起了唇角。
  “至于,此番易籍繁琐,”郁青临看婚书的神情温柔又怅然,“叫我想起从前孤儿立户的事,手续苛刻不说,而且层层索贿,当初不知是费了多少银子才立下的。若不是小爷爷坚持,我恐怕早就入了匠户,也就没有同将军的缘分了。”
  若非郁青临考中了廪生,参考时就查验过一番,所以仪制司没过多核查郁青临的出身,否则还需江宁府官衙出具种种文书。
  其实不光是郁青临不安,因外郎那封信,南燕雪心底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顾虑,贸然先手又怕是自己杯弓蛇影,反而打草惊蛇。
  郁青临立户时是使了些贿赂银子的,幸而现下已经成人,又有了功名,从前许多暧昧不明之处也没人会去苛责。
  “你的出身没有多少人知道吧?”南燕雪忽然开口问。
  “施夫子只晓得我出身贫寒,并不知药户这一层,师父是知情的,但他没当一回事。萍姨她不知情,怎么?将军怕江宁府官衙会在这一项上为难?应当不会吧,这对他们又没好处。更何况我的户籍是在江宁府立下的,清清白白,白纸黑字,平白无故如何能指摘我是药户出身?而且从前的旧人早都不在了,谁还能认得出我?我在泰州就只有将军这一家人。”
  郁青临将婚书收好,妥帖地藏进怀中。
  “明日启程,”南燕雪这话一出口,觉得自己也是奇怪,婚书到手反而着急起来,便遮掩道:“也去看看余甘子。”
  府中药库的药材数目都很精准,尤其是钩吻之类的毒物,便是少了一两也能查出来。
  余甘子和南静柔在做什么,南燕雪早就心知肚明。
  南静妍夫妻二人此番也是要去江宁吊唁,也是给南静柔撑腰的架势。
  “南榕林已经去江宁了?蒋盈海都死了他还这样殷勤?”南燕雪问。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先头提了一句,说阿柔年轻守寡,请父兄出面多为她争一些,别叫其他几房人欺负了她。”南静妍也觉得奇怪,道:“他看着是心不在焉的,可转眼就去了,还带了二哥一起去的。”
  辛符牵着鸣首就站在门口等着了,如果南燕雪不叫他去,他估计能把自己拴在夜风的马尾巴上一路拖过去。
  “前日里不是才得了余甘子一封信吗?”南燕雪道,“眼下正治丧,的确是不好接她走的。”
  辛符道:“她给我写的信只两页,写给小盘的有三页,我得问问她去,同我没话讲吗?我可给她写了八页。”
  郁青临道:“余甘子簪花小楷,你字大如斗,还好意思说。”
  他们一行人进了江宁时赶着城门关的时辰,马儿又行了几步,南燕雪只听见身后关门时的沉闷巨响,天上夜幕沉沉,像一只瓮盖。
  她在江宁置下的那间两进小院同官衙、蒋家都不远,地处闹市,关了院门都能隐隐听到密密人声如落雨,倒是并不显得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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