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喜从天降,这事让郁青临那一整个冬天都非常快乐,如果不是年纪太小,他不会忘记的。
  郁青临脸上大大的笑容在看到南燕雪的表情时僵住了,南燕雪从他的眼眸看到自己的脸,像是在照十几年前的旧镜子。
  她装作无事,微微笑了笑,从他手里拿了一个荸荠自己剥,道:“那妇人应该是我乳母。”
  “真*好。”郁青临心尖发疼,竭力去回忆那个模糊又温暖的妇人,道:“但她,看起来不像是能当大户人家乳母的样子。”
  南燕雪道:“你以为我是什么金疙瘩?你以为给我当乳母是什么美差吗?”
  “是啊。”郁青临应道:“她一定觉得是美差。”
  南燕雪一时哑然,只听得见柴火在灶洞里‘哔啵’作响。
  泰州城中,将军府里,即便冬日鲜果少,也不会只有荸荠这一种。
  但这红棕油亮的小果子新上,总是要得宠几日的。
  “这甜汤里放的是荸荠、梨子还有山楂吧?”张小绸用勺子撩来浮在顶上的几粒枸杞,又尝了一口,笑道:“酸酸甜甜的。”
  “灶上还有,还给你备了一罐鹿胎膏,你等下叫我府上的郎中搭一搭脉,他会教你怎么服用。”南燕雪道。
  “鹿胎膏?我今日是向将军道谢的,您怎么又给我好东西。”张小绸瞧了瞧鹿胎膏上的封口,惊讶道:“莫不是京中药局的鹿胎膏?”
  南燕雪道:“地方药局也做不得这鹿胎膏。”
  张小绸咋舌道:“我听说这鹿胎膏每年只得十罐。”
  “不止。”南燕雪一封信就要到了,远比十罐要多,但也不过三十罐。
  可南榕峰托南期诚去买,他回信只说已经售空了。
  张小绸没有对南燕雪说这话,心想着是南期诚太年轻,资历不足,人脉不够,但转念一想,这事儿不对啊,南期诚足大了南燕雪十岁,都已经是做爹的人了,而且南燕雪已经致仕,南期诚还是在任的京官呢!
  张小绸心里泛着嘀咕,想是吴卿华罚林娴去观中苦修的事情叫南期诚知道了,他心里怨恨,连这个忙都不愿意帮?
  第52章 “你也叫声来听听。”
  正院的东厢房通屋都暖呼呼的,有一股很好闻的药香,桌前的男子正在看书,手边香茗袅袅,半掩着的攒盒里全是糖果蜜饯。
  张小绸还是第一次见郁青临,但已经听说过他这个人。
  林娴和刘阿桂把他说得像个妖精,可张小绸这么一望,如沐春风。
  搭脉时,内室的门帘忽然鼓起,张小绸见到一个小娃卷在门帘里扭来扭去,发出各种哼哼唧唧的撒娇声,一看就是想大人陪玩了。
  “夫人这两年,最好还是先不要有孕。”
  张小绸轻轻‘噢’了一声,其实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落了这胎之后总觉得很容易累,又觉得今年冬天格外冷,穿多少衣裳手脚都暖和不起来,她又想起郑郎中只说再多养几个月就行了,还不比郁青临这样直截了当。
  郁青临不知道张小绸这个‘哦’是什么意思,又道:“我只是建议。”
  他的语气有些冷淡,张小绸忙道:“我知道郎中是好意。”
  绞在布帘里晕头转向的小娃终于又转了出来,眯着眼仰着头摇摇晃晃走出来,往郁青临腿上一趴,唤道:“爹爹。”
  张小绸一愣,郁青临没有解释,只是把小铃铛抱了起来,娴熟地将他往怀里一倒,往臂弯里一窝。
  小铃铛是困了,抓着郁青临的衣襟打了个呵欠,眼睫一眨一眨,迷迷糊糊的。
  “鹿胎膏一日两次,早一次晚一次,一次一勺,如果夫人觉得腥气,可以化在红糖水里。”
  张小绸连忙应下,见郁青临已经垂了眼在哄孩子入睡,她也识趣起身告辞。
  “不便相送,请见谅。”郁青临分明很是有礼,哪里是林娴口中小人得志的模样?
  张小绸不是多舌之人,但见郁青临还伸手摸孩子的后颈,看他是否出汗。如此细致入微,真叫她忍不住问了一句,“郎君年纪轻轻,就已经做爹了?”
  小铃铛已经睡着了,但郁青临还是不想他听见,只是冲着张小绸微微一摇头。
  张小绸想这孩子肯定是府里的,又想起先前曾听过的一些风言风语,说南燕雪从燕北回来,带了那么多孩子都是障眼法,她有个亲生的男孩养在跟前,出疹落下的几点疤都用丹参羊脂膏润着。
  这谣言很恶毒,只把南燕雪在军中的功绩都泼上了一盆**的脏水。
  张小绸一直都不乐意听,也驳过一回,只是今日一见,倒有些动摇。
  ‘就算是亲生的,也没什么。’张小绸思忖着,暗自道:‘谁不是爹娘生出来的?’
  张小绸从将军府回去的时候,除了鹿胎膏外还拿了一篮子礼。
  红布盖着黄绿的竹篮,里头是一包包黄皮纸裹好的礼物,一包闽地的酥糖,一包桂花栗子糕,一包茶叶,一包金桔,一包冬枣,荔枝干、桂圆干各一包,最顶上一层放满了苹果,红粉圆润,果香扑鼻,张小绸一看就喜欢,掀开红布数了又数。
  “交老奴手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沉,没想到全是苹果。这苹果瞧着也太好了,十二个,六双,也好听。”张小绸的乳母黄氏道。
  “是呢,我没见过这样好的苹果,拣六个回去送给娘。”张小绸笑着说。
  黄氏见她笑着烂漫,不想扫她兴致,只是没话说。
  张小绸没听到乳母应和,瞧了她一眼,道:“你觉得娘会不喜欢吗?但我前次回去,说起将军送来阿胶的事,娘倒没有说什么。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娘为什么不喜欢三哥那一房人,将军可是三哥唯一的女儿啊,你与褚妈妈素来有话说,可有听到什么?”
  黄氏将竹篮抱在自己腿上细瞧了瞧,只觉这竹篮看起来虽是泰州人家逢年过节走亲访友最常见的样式,但里头的东西却都很贵重。
  “褚妈妈每次谈起只是叹气,许是母子间也有那没缘分的吧,将军还真是不张扬,好东西用个寻常篮子装。”
  “是啊。”张小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将军怜惜我失了孩子,嘴上虽没话,但东西都堆到我跟前了,比大嫂那翻来覆去几句虚话要实在多了。”
  “老奴早就说了,大房那位就是出张嘴的力气,二房那个更是个刁毒的蠢货,从前我但凡漏出这个意思来,咱们爷总是不喜欢,说我挑拨,这回咱们倒了大霉,您吃了大亏,爷才算是看清这哥嫂的嘴脸了,”黄氏见张小绸神情悲苦,赶忙又道:“不提了,不提了,咱们往后一定要好生提防就是,幸好大多时候都住城里,借这个由头就同将军常来往些,总好过同家里那两个打交道。”
  张小绸叹了口气,道:“说是同住城中,说起来还是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咱们可跟二房离得更近。再说没几日就过年了,咱们能不回去?”
  黄氏想了想,道:“正月里,带两位少爷来给将军拜年吧。”
  张小绸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捂着脸摇了摇头,道:“将军心明眼亮,长辈之间都处成那样了,我哪有脸叫孩子去讨她的好,这摆明就是要好处的。”
  她在闺中就受爹娘宠爱,嫁到南家之后,吴卿华很疼她,她又与南榕峰夫妻和睦,林娴和刘阿桂被吴卿华压着,也不敢摆嫂嫂的款,哪怕是让黄氏这个娘家人来评说,这回小产也算是张小绸受过的最大的罪了,所以即便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她也还是很孩子气。
  “老夫人是祖母,咱们爷是叔父,少爷是堂弟!最亲近不过了。”黄氏又道。
  “妈妈平日里看世情总比我厉害些,但这事儿上我觉得你说的不对。静恬用命才换了她对余甘子的庇护,这还是有姐妹情谊在先的,我这样推着孩子去将军跟前,只能是个笑话,依着将军的性子,”张小绸揣摩着,道:“恐怕会愈发看不起,到时候我连这点面子也没了。”
  黄氏想了一想,道:“姑娘说的有理,但咱们也不做那些虚的,人情总是处出来的。”
  人情自然是处出来的,否则怎么会有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呢。
  郁青临哄睡了小铃铛,又脱了外袄靠在床头继续看书。
  这个冬天对郁青临来说简直如天堂一般,炭火充足,衣裳厚实,还有听不完的笑声,看不完的书。
  他白日里总是待在正院里,做饭煎药带孩子,仔仔细细照看南燕雪的身子。
  病都是三分治,七分养,南燕雪的身子劳损,内伤重重,皮外伤更是数不胜数,天热的时候旧患会不会那么频频作痛了,但疤口会痒,会难受,冷天的时候疤口不做怪了,疼又从骨头里发出来。
  这些病痛南燕雪甚至习以为常,刚灸完或是刚敷完膏药的时候,郁青临有时会在她脸上见到一种很游离的神色,起初他只以为是南燕雪在发呆,后来才想明白,是这种舒服、放松的状态让她觉得太陌生,以致于有点没适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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