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但不知道为什么,余甘子还是郁郁寡欢,彷佛来的不是月信,而是她的催命符。
  “她是气虚血瘀的体质,能吃一些。”郁青临道。
  仓房门边的案上也摆了好几匣补品,郁青临打开了瞧了瞧,就见是一匣冬虫夏草,一匣仙蟾干还有一匣雪蛤。
  “这些是沈夫人刚送来的。”小芦见郁青临看得发愣,就道:“说是给女子滋补吃这些最好了,对不对?”
  若沈家只进献冬虫夏草这一种,倒是寻常,可再加上仙蟾干和雪蛤,那这三样就全是助肾阳,益精血的补品*了。
  女子若是情志郁郁,兴致冷淡,吃这些补品调理一二最好不过。
  “替将军调养身子也不能操之过急,这些补品还是缓缓再吃吧。”郁青临这般说着,心里有些奇怪,‘沈夫人做事一向周全,怎么补品偏送这一类的?”
  “那先放里头。”小芦不做他想。
  郁青临看看自己怀里的鹿茸、阿胶糕,想着这些名贵药材从前只在替医官们抓药煎药时才有机会研习,分辨优劣,一时有些感慨。
  这时辰早课已散学,郁青临和小芦出来时就见沈元嘉提着一个碧青的竹篮正往南燕雪屋里去。
  竹篮还在下雨,所到之处都淋了几点湿。
  小芦道:“沈公子还送了几筐葡萄,翠姑定叫仆役洗了送去你院里了,郁郎中去吃吧。”
  夏末秋初时候,葡萄正熟。
  ‘沈公子家境殷实,又有举人功名,明明是来将军府当夫子的,却要还自掏腰包送补品送葡萄,将军府的差事如此抢手。别哪天又来个郎中登门自荐,我真要卷包袱走人了。’
  郁青临如此想着,折过廊上时忍不住回了首,就见花厅的门大敞着,南燕雪从东侧书房走了进来。
  她不察沈元嘉挽着衣袖净了手,端一副要替她剥葡萄的架势,自己顺手就摘了颗玉雕似得葡萄扔进嘴里,往榻上一倚,舌尖抿出两粒细细小小的葡萄籽。
  沈元嘉递了手来,接了她吐出来的籽,又用指尖轻轻拨到茶几上的瓷碟里去。
  郁青临看得怔愣时被南燕雪瞟了一眼,虽离了几丈,可他好似被蹦出来的火星子烧着了眼,脸红手麻,连什么时候回了自己院里都不知道,彷佛那魂还留在正院的廊上。
  “郎中,尝尝这葡萄。”
  小吉放下一碗洗干净的葡萄,郁青临这才回过神来,拿起来尝了一颗,只觉酸得要命。
  “酸?”小吉洗葡萄时吃了一颗掉落在地的,只觉得很甜,“可能是巧了,您再尝几颗。”
  郁青临又尝了一颗,是甜的。
  “择半串留给小铃铛,余下的你吃。”
  郁青临觉得自己同沈元嘉相比,实在太不周到了,不过没关系,他学什么都能学得又快又好。
  小吉见他起身往煎药房里去,就捧着葡萄一边吃一边问:“郎中要做什么?今日众人该吃的药我都煎好送去了,晚上睡前那一剂也浸上了。”
  “我要做阿胶糕和鹿茸煎,你去大厨房取了核桃、芝麻、黄酒、冰糖来。”郁青临想着南燕雪脾胃不合,又道:“再取些红枣枸杞来,以减阿胶的油性。”
  “猪腰已经收拾干净了,我瞧着还有鲜腐竹和鲜蘑,也都送去正院小厨房备用。”小吉道。
  郁青临盘算着猪腰是并刀豆一起炒的,温胃益气,可止腰痛,腐竹和鲜蘑是时令小菜。
  妙香丸子就是猪肉剁成泥,加鸡蛋和酸枣仁粉团成丸子,先煎炸了,再入笋片慢煨。
  这道药膳能宁心安神,治虚烦失眠,至于南燕雪的安神药,郁青临照样是一丝不苟地煎了送去,盼着她哪日改了主意。
  阿胶糕是和剂局常做的,郁青临极是熟练,上午才取的药材,下午就做成了,一块块似雀儿牌那么大,齐齐整整码了一匣子,吃着比枣泥核桃糕要韧很多,嚼着分外香浓。
  南燕雪吃了两块,问:“人呢?”
  小芦拿着另一半阿胶糕要去分,转首问:“谁呀?”
  南燕雪占着嘴没说话,小芦道:“郁郎中吗?他好像去孩子们院里了。”
  一连几日不见好日头,廊下晒着的褥子一条一条就是干不透,水房里虽煎着药,但铫子厚重,药气一丝不漏,倒是炭火把潮气烧得干干净净,难得还有几分爽朗。
  “十个荔枝,十个桂圆煎服。”郁青临将铫子盖好,吩咐对仆妇,“这一剂是给小碗的。”
  他又从药箱里拿出几包配好的药,拆开其中一包往另一个小铫子里放。
  “乌梅两个,蚕茧二十个,红枣十个,这一剂煎好放温,立刻就让九妹来喝,一连喝十日,看看夜里还尿不尿床。”
  仆妇道:“郁郎中,这都是小孩尿床,您还分两壶煎啊。”
  “每个孩子都不一样。”郁青临说着打开橱柜,见锅焦饼、茯苓饼已经吃完了,八宝启脾糕还剩了六七块,“明儿我做一些来。”
  他在孩子们院里巡了一圈,问:“铃铛呢?”
  “刚被阿符带着玩去了。”仆妇道。
  时间过得真快,下午的晚课已经结束了,用过晚膳,这一天又将过去。
  南燕雪这一餐是同小芦、余甘子一起用的,妙香丸子在火上煨得酥烂,刀豆腰片滑脆无比,余甘子最喜欢那一道腐竹鲜蘑,吃起来清新柔嫩。
  外院灶上的饭食也很好吃,但余甘子毕竟长在江南,吃多了面食总会想吃米饭的,每天晚膳能在南燕雪这里用一顿,她很是满足。
  南燕雪从不多留余甘子的,但住在一个院里,余甘子总能瞧见她。
  她在院里练刀时余甘子就站在窗边瞧,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漂亮极了。
  白天下雨,夜里倒爽朗起来,云开月现,蛙声一片。
  南燕雪收了刀,往外院去。
  余甘子知道她是去看外院的那些弟兄们,她每晚都要去巡一遍,像是巡营那样。
  郁青临也会去,不过要比南燕雪迟一些,等他们要睡了才去,点一炉安神香。
  所以他们俩夜夜不落地去同一个地方,看同一拨人,却是一次都没有碰到一块去。
  直到今夜雨停,南燕雪练刀迟了半个时辰,才瞧见郁青临蹲在地上摆弄小香炉,几张床上都探出头来看他忙活,一抬眼瞧见南燕雪,又一叠声叫起‘将军’来。
  “嘿,将军今天来晚了。”邹二毛笑道:“同郁郎中撞一块了。”
  “将军。”郁青临站起身,小香炉冒出一股温凉的香气。
  “闻起来不一样了。”南燕雪还记得冬月里他点过的香气。
  “少了肉桂、细辛,多了甘松、白檀。”郁青临答。
  “那秋天呢。”南燕雪问。
  “可用玄参或木樨。”郁青临道。
  南燕雪见他们都没异状,就把一个个脑袋拍回床里去让他们睡。
  郁青临落在后头把门带上了,睡在窗边的小旗和虎子支起身子往外看,道:“诶?郁郎中今儿怎么就跟着将军走了,也不陪咱们唠唠嗑呢。”
  “汪汪!”
  “睡你们的!”龙三道。
  郁青临站在廊上望南燕雪那一眼时,只看见她穿了身黑袍子,眼下近了才看见她身上的黑袍是纱袍,重重叠叠不知有多少层,袖口被臂甲缚着,举手投足间如一团冰凉的黑雾在游动。
  南燕雪听郁青临过了岔路也不拐,想了想道:“你倒尽心尽力,想要什么赏?”
  她顿了顿,道:“上一回说的也还作数。”
  郁青临想起她又说可助自己科考的事,不由心头一凉,有些口不择言,道:“沈公子不过送了些补品,不像懂医理的样子,难道也做得郎中?还是说将军从别处访到比我资历更好的郎中了?”
  南燕雪纳罕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郁青临低着头憋气,脑子里一团浆糊,道:“做夫子我连秀才都不是,自然不够格。做郎中我又只是学徒出身,没有师承。可,可我一定尽心,沈公子能做的我都能做,我做的还会比他更好。”
  这话前面几句还算在点上,可说到最后,郁青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明明知道沈元嘉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抢了他这郎中的饭碗去。
  南燕雪听得讶然,转身见他懵懵懂懂却又一副百爪挠心的样子,倒有些可怜。
  “他是要自荐枕席,你也要?”
  郁青临蓦地抬头,就见南燕雪折回来两步,离他不过三四寸远,那双乌黑的眼仁里沁着月光,随着夜空降下的雨雾一并细细拂过他面上,像在思量他够不够格。
  其实南燕雪用不着这样端详也很清楚他长得什么模样,毕竟是第一眼就瞧见的。
  ‘生得这般清俊,小时候一定像个姑娘。’
  如此一想,郁青临是刚及冠就进了将军府,南燕雪还生出点金屋藏娇的错觉。
  只是凡事也不好太任性,男女之情瞬息万变,郁青临这郎中做的不错,老的少的都喜欢他,若是因他的美色而生出各色欲念来,欲散情退时留他还是不留呢?能好聚好散都算积德了,若是落得个反目成仇的下场,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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