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能从程沅沫嘴里说出来的大事,必然十分严重,纪凌安率先想到的是昨个刚发生的事。
纪凌安急了,“不会是和小大有关吧?”
“怪我没说清楚,和她没关系。”程沅沫赶忙安抚夫郎情绪,简单转述了婢女所言情况,越说想的就越深,“我虽预感有大事发生,却无法说出个理所然来。”
程沅沫转而看向同样面露担忧的夫郎,他并不清楚会发生什么,只知道妻主忧愁,他便跟着忧愁。
“小大已经带着夫郎孩子搬进来了,我看她干劲十足。天亮后我先带着她去铺子里走一圈,顺便问问这事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程沅沫垂下眼睛遮住眼底的内疚,乞巧节那晚在月光下誓言有多动听,如今说出的话就有多令她难以言耻。
温暖的怀抱代替了冰冷的责备,纪凌安将脸埋在程沅沫颈窝处,眨动间柔韧的睫毛轻扫着敏感肌肤,声音闷闷的说道,
“从前外头的事你不愿和我说,也不愿跟我透露心里的想法。现在不同,现在我明白你是惦记着我,只是有许多不得已的事要去做,我不怪你。”
纪凌安抬起头,指腹抚摸过程沅沫有着细纹的眼尾,乌黑的眸子痴痴地望着,“你且放心去吧,我会在家照顾好他们的。”
得贤夫,程沅沫此生何求。
天光大亮,暑热蒸腾,燥的人懒得动弹,躲哪个山头纳凉才好。
听丫鬟的话无具体概念,出了府邸看到一排排官兵沿路驱赶生面孔才知具体的数目可怕。
有些或从临近的村县,有的则是更远的地方日夜兼程赶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携家带口无居所的抱着个包袱蹲坐在路边。
“娘亲,您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吗?”程叙言掀开侧窗帘子眉头蹙的紧,“昨夜我就见不少人聚在一起,只是带着夫郎和孩子,不好过多询问。”
程沅沫靠在车厢壁闭目养神,神情倦怠,“这些是逃灾来的百姓,据他们说是家乡闹病,慌不择路只能往京城来躲。”
“逃灾?没听说过哪地有灾啊?”
程沅沫睁开了眼,黑眸目光幽深,“逃的是病灾。”
程叙言一路看下来光记心里数的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人了,要各个都是因病灾逃难来京城,那这病的传播范围还有多广啊。
程沅沫道,“我召集了旗下铺子的掌柜去总店商议,让她们先见见你,今个就不一家家跑带你认了,等往后有的是时间。”
“女
儿听母亲的。”
*
总店上的会议室内坐齐了接到通知过来的人,李储枫吊儿郎当靠着椅背玩鼻烟壶,听到外头有动静立马起身迎了过去,其余人也纷纷站了起来。
程沅沫大步走进,坐在了主位上,程叙言逸步紧跟在母亲身后,大场面下手心紧张的直冒汗,差点走出同手同脚的滑稽步伐。
“坐这。”李储枫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
“李姨。”好歹是见到个熟人,程叙言稍放松了下,点头问了好。
其余众人跟着问侯了声,在和睦的环境下程叙言彻底放松了下来。
不用程沅沫刻意明说,大家伙心里头都明白,程老大带哪个孩子来参加会议,那便是有意要把生意交给哪个孩子。
“今天把大家聚起来是有重要的事,想必今早各位出门也瞧见了,路边多了许多流民,稍微留点心的也得到消息,大致明白了他们出现的原因。”
程沅沫说话时无人敢出声,一个个竖着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端正的坐姿堪比学堂里的学生,就连平日里最玩世不恭的李储枫,此时也坐正了认真听话。
“官府派遣衙役将他们赶在了京城外头,一大群人聚在城外会产生的后果可想而知,所以我初步下决定先在城外开粥铺安抚住流民,等我午后去衙门问个清楚。”
程沅沫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心狠的人,也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善良,作为商人权衡利弊再正常不过。
那些流民没地方睡可以席地休息,但没吃的可是要饿死,都要丢命了可不得想着如何活下去,那哄抢东西就成了最终结果。
倒不是不相信京城的守备,只是现如今流民的数量便超乎预期的多,更不要说还有多少人在逃亡赶路的路上,聚在一起那数量可想而知。
真有要抢夺的那一天,京城内的铺子谁的最多,谁的最大,首当其冲的就是程沅沫旗下的铺子。
现在不过是先官府一步开粥施善,那点施粥的钱可远比不了发生暴动被抢砸来的损失多。
掌柜们不懂其中利害,但听着程老大的话总没错,先不说旁的,单程老大能做起那么大的生意,智慧和远见便是超乎常人。
程沅沫侧头问道,“老七有信吗?”
李储枫摇头,“上次的信送过去,就没再收到回信了,连送信的人也没回来。”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表情凝重了起来,后知后觉意识到情况不对。
“老大,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一下堂内议论纷纷,大批流民的涌入她们不是没察觉出异样,只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没什么,被明明白白摆在了台面上,顿时惊慌失措。
“真出事了有朝廷出面,我们再急也没用。”程沅沫目光扫过众人,无声的压迫令她们找回了几分理智,坐回位置上等着她拿抉择。
“上次我说过不许任何车队外出,没人偷摸着派车队外出拿货吧?”程沅沫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睛道,“这些天除了去城外施粥的人,让手底下的人不许出城,不许和外来人交谈,其家眷需告知到位,各位明白了吗?”
有了主心骨忽然就没那么恐惧了,众人纷纷点头应答,不敢怠慢分毫,会议结束便匆匆离去安排。
偌大的会议室空了下来,李储枫让仆人倒了凉茶给程沅沫,说道:“施粥处不能没人看着,我去吧。”
“李姨,还是我去吧!我年轻,能吃苦!”程叙言话赶着话道。
李储枫大笑,指着她乐道,“我看着你长大,怎么会不知道你。只是这事可大可小,你撑不起来。”
“我……”
“好了。”程沅沫打断程叙言想辩解的话头,道,“李储枫你去。让伙计们戴好面纱,注意卫生,别跟流民有肢体冲突。”
李储枫离去筹备施粥道事宜,屋内只剩下闭目养神的程沅沫和抿唇倔强不语的程叙言。
程沅沫半睁开眼睛瞄了她眼,勾唇道,“来的路上还说什么都听我的,怎么这会气恼成这样。”
程叙言嘴巴一撇,言不由衷道,“女儿没有。”
“就这态度和表情和你爹生气时一模一样,什么都写在脸上,还嘴硬的说没有。”程沅沫坐起身,单侧搭在了桌子上面朝大女儿,“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你去?”
程叙言脑袋一低,幽幽怨怨道,“我知道您是心疼我,可您也说过未来要我接手产业。如果我不在她们面前表现一番,到时候谁人会真心信服我?”
“愿意干实事是好事,但得分的清楚什么是你能干,什么是你不能干的事。”既然决定要教孩子,程沅沫便会耐心的将问题拆解、揉碎了让她理解。
“如果这次是洪灾、雪灾、饥荒的灾民,娘不会留着你闲晃,必然会让你去处理。可这次是疫病,不幸染上是会死的。人死了,底下的人再信服你又有何用?”
“你现在面临的处境和娘当时不同,刚做生意时娘亲力亲为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只能亲自跟着干让大家伙信任。而如今产业扎实,程家威信在外,你不需要靠冒险激进来获得手底下人的信任。”
程叙言不禁红了眼眶,“那女儿该怎么做?”
望着和爱人相似的眉眼,程沅沫于心不忍,竟是反思起刚才是否太过于严厉了些。
放轻了声音道,“你要做的就是临危不乱,在必要时拿准主意就够了。”
程叙言不笨,听了母亲一番肺腑之言明了的同时,更多是动容,郑重地点头,“女儿明白了!”
*
午后程沅沫去了趟府衙,府衙的郭大人正坐在案后焦头烂额地搓着头发。
望一眼成堆的文书就叹一口气,又看了眼其他地方,叹气的同时理着衣服坐正了身体,满脸苦涩憋屈。
余光一瞥,认出进来的人是程沅沫,喜出望外地蹦了起来,拍手连忙对堂内坐着的人道,“救星来了!救星来了!”
郭大人跨步过门槛,一把拉住程沅沫胳膊生怕人跑了,连拽带请地拉到那人面前,介绍道,“王尊啊!这位是咱们京城的大善人,程员外,程沅沫。”
程沅沫望着稳如泰山般的江雁回,又瞧瞧急的满头大汗的郭大人,规矩行了礼,“江大帅。”
这下轮到郭大人看看江雁回,又看看程沅沫,哈哈一笑,“你们认识就省了下官介绍了。”
“王尊此次前来是问京城外流民突增的事,折子我已经递上去了,但送到圣上手里和下决断毕竟要时间,程员外,你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