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郗月明却是静静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战事绵延至今,钟声越若深受其扰,早该来投奔的,何至于等到现在?且以他跟訾沭的关系,光明正大地去营地就行,又为何在这荒郊野外演这么一遭?
  郗月明确信自己没有感觉错那丝危险的气息。
  亲兄弟尚且能反目成仇,何况只是表兄弟。她既然发觉了这丝不对,自然不能放过,于是郗月明清清嗓子,打断了二人的争执,转而问他讨要一份治外伤的药。
  “外伤的药?”钟声越上下打量她两眼,“看着挺囫囵的呀,哪里受伤了?”
  “大腿。”
  “……”
  钟声越无声地做了个不可置信的表情,到底没在她面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捡起自己的背篓,自里面扒拉一阵。郗月明侧目去看,确实只有药瓶。
  “用这个。”他终于扒出一个药瓶,递了过来。
  郗月明伸手接过,随即看向訾沭,微微蹙眉,似乎难以启齿:“那我先回营帐,你待会儿……”
  她虽未说完,但余下的二人已然明白她的意思。
  訾沭轻咳两声,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与钟声越并肩将她送回营帐后,这才回头,与多日不见的表兄好好叙叙旧。
  钟声越立刻戳戳訾沭的胳膊:“什么情况?是因为你不?”
  “我觉得一年不见你嘴巴更贱了!”
  他若是个武人,訾沭还能跟他打一场挫挫锐气,偏生这是个文弱的大夫,连自己一招都扛不住。訾沭只好忍耐他,没好气地问:“你不是来寻访你的亲生父亲么,找到了?”
  钟声越闻言,笑意微敛:“嗯。”
  “有空带他一起回訾陬呗。”訾沭也没了脾气,正色起来,“你们一家团聚,也好把姨母的坟茔迁回去。”
  闻言,钟声越却笑了:“他可回不去了。”
  訾沭挑眉:“怎么了吗?”
  钟声越摇了摇手指:“天机不可泄露。”
  他蹲在地上,开始收拾自己的瓶瓶罐罐:“我的事你就别担心了,先顾全你自己吧,这都在这儿耗了多久了。”
  “表哥闲来无事,来给你当军医啊。”
  第63章 兰生(一)亲吻她的伤处。
  钟声越嘴上不靠谱,但医术还算过关,訾沭与他胡扯几句后也松了口,招呼副将带他去军营,自己则转身往中军营帐走去。
  郗月明才得了伤药,眼下披着外衣面朝里间,似乎正在涂,只留下一道纤细的背影对着他。
  听到訾沭进来的声响,她微微侧头:“你来了?”
  “快过来。”
  訾沭嗯了一声,慢慢走上前,在床榻边缘坐下:“我帮你?”
  他没想到月儿会主动示意自己帮忙,转念一想,又觉得除了自己没谁更适合了。当即处理了手边的事眼巴巴地凑上来,声音低沉,压抑着雀跃。
  哪知,郗月明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拢了拢衣裳转过头时,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我觉得钟大夫有点奇怪。”
  “方才当着他的面,我怕伤了情分没有开口。可两国交战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出现,一出现还要特意把你支走,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你招呼我进来,是为了说他的事啊。”
  郗月明尚未发现他的异常,连忙补充:“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也无意挑拨。只是眼下是关键时刻,两军对垒,容不得半点差池。你……”
  她声音微颤,眼睁睁地看着訾沭勾起一抹幽深的笑,随即抬手去碰搭在自己肩上的外衣。
  “……你在听吗?”
  “嗯,在听。”
  訾沭一手托着她的外衣,一手拿起榻上的药膏:“说着话也可以干点别的嘛,我给你涂药,你继续说,我听着。”
  “我这个表兄不太着调,瞧他说狼人那样就知道了。我跟他分别太久,确实可能一叶障目,需要月儿好好提点提点我。”
  郗月明听訾沭这么一说,就知道他还在对明月这个名字耿耿于怀。
  任由近身侍卫取这样一个名字,确实有瓜田李下之嫌。郗月明有些泄气,胡乱嗯了几声,便顺着他的力道平躺下来,任由他给自己涂药。
  “钟大夫的父亲能接触到訾陬的贵族女子,恐怕也不是普通的商人那么简单。”
  郗月明努力忽略訾沭的动作,细数钟声越的异常:“那人若是云郗的王侯将相,与钟大夫父子相认后,会不会指派他回来暗中动作?”
  “不论他是为父亲涉险,还是被人蒙骗指使,分别一年了,人肯定会有变化的。訾沭,你有问过他吗?”
  訾沭看着心爱的人躺在自己的小榻上,压抑着羞意,小声小声地说着话,格外乖巧。她肤色白,在深色枕褥的映衬下更白了,让人忍不住怜惜,更忍不住占有。
  听她问话,訾沭才强迫着自己挪开视线,回答她的问题:“问了,他说是找到生父了,但具体什么情况不肯说。”
  “我倒觉得不必担心,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从小到大訾陬为他做过多少,那个没见过面的生父又做过多少。他不傻,都知道的。”
  奈何郗月明依然愁眉不展,如此亲近暧昧的时刻,她还在为别人而烦恼。
  “不过我答应你,会留心他的。”
  訾沭眸色晦暗,把指腹上最后一点膏药涂抹到郗月明的患处,粗砺的手指在伤处附近盘桓,有些怜惜,也有些不舍:“涂好了。”
  他抚摸着伤处边缘,手掌粗糙,带起一股战栗。郗月明被激得打了个寒颤,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
  “我记起来,当初我们在回班珠的路上迷失方向,荒郊野外的,只有我们两个。”
  “跟现在好像。”
  现在也是在荒郊野外,由一方帐篷隔开,外头是荒芜的战地和驻扎的士兵,里头则是訾沭幽暗的目光和越来越纠缠的气氛。
  訾沭慢吞吞地收拾了膏药,放在床头,转而欺身上前:“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才亲近起来的,对吗?”
  “……”郗月明有点紧张。
  不知是不是受了明月的刺激,他的情绪几乎不加掩饰,如今虚虚撑在自己上方,垂下的头发拂过自己的脸颊和脖颈,有些痒。郗月明抬手去拂,四目相对间,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欲色。
  訾沭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安抚一般地朝她笑了笑,随即伸手,撩起了自己垂下的头发,身子也开始慢慢往后退、往下滑。
  不再四目相对,那种压迫感也随之减弱。郗月明堪堪松了一口气,便觉涂了药的腿好像热了起来。
  訾沭在亲吻她的伤处。
  郗月明骤然握紧了衣袖,虽然紧张,可到底没挣动,由着他的动作逐渐放肆。
  “我不碰到这儿。”訾沭自上而下地抬眼看她,眸色深深,“好吗?”
  “……”
  郗月明没有回答,早已意乱情迷。恍惚间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问题:钟大夫给的这个药膏是外敷的,吃下去会不会有问题?
  訾沭在情事上向来是个温柔的郎君,说了不碰到她的伤处,还真的几乎没碰到。不过难为的依旧是郗月明,全副身心都被他支配,还要听他在自己耳边一遍遍地问:会不会真的有孩子啊?要不要真的让钟声越来把把脉啊?
  郗月明流着泪说没有,在班珠的时候就找上郎看过了,没有身孕。
  訾沭动作一顿,随即攥着她腰的手更加用力,克制却又癫狂。
  ……
  半晌贪欢,二人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为了照顾她的伤处,訾沭动作小心,实在算不上尽兴,但心中的满足却是无与伦比的。他精神大好,起身穿戴后准备去赴晨时议事,见郗月明仍侧身朝里不肯起来,不由得凑上来瞧瞧。
  郗月明闭着眼睛,却准确无比地拍开了他作乱的手。
  “咳,不是要叫你起来。”
  訾沭摸了摸鼻子:“是我不好,让你累着了。我现在去议事,待会儿结束了就去找钟声越,问问有没有专门缓解这个的药,看他那儿瓶瓶罐罐一大堆的……”
  “……”
  郗月明羞愤难当:“你还说钟大夫说话不着调,你跟他一样!”
  訾沭却还理直气壮:“这有什么?万一我这一战战死了,总得留下个遗腹子不是?”
  他本是随口一说,见郗月明骤然没了声息,方才觉出这话不妥,立刻干脆利落地抽了自己一嘴巴,又手忙脚乱地上前来安慰。
  战事无情,即便目前訾陬处于优势,也受不住长久的折损和消耗。訾沭从未告诉过她这些,但郗月明看了那么多封军报,如今又亲自来了这里,心中再清楚不过。
  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訾沭走到绝境,此番前来,一半是为了结前尘旧怨,另一半就是为了他。
  正是出于这些考量,郗月明才不辞辛劳千里奔赴,又凭借着自己对皇城中人事的了解,选择了郗如璧作为突破。她如此小心应对,訾沭却连钟声越的异常都不在意,还在自己耳边说什么遗腹子……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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