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当时能登基,无非是自恃长子身份,外加一道自己冒险取来的圣旨作为凭证,令赵德妃母子不得不屈就。赵德妃不知道先帝是否像赐下圣旨一样,暗中赐了武力给郗言御,加之当时外族虎视眈眈,她也存了先让郗言御吸引各路目光,自己再坐收渔利的心思。
  郗言御自然知道危机重重,登基之后,一直很重视大公主的婚事,但大公主最终还是与赵氏子弟成亲了。赵德妃借此收服李昭仪,控制了先帝所有的妃嫔。
  大公主成婚之后,郗言御的危机感就更重了,最终,他在宋贤妃的建议下决定再纳妃妾。以期通过选秀,来撬动以赵氏为首的武将联盟。
  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皇后陈玉容竟会出现在待选秀女的居所。
  在郗言御的授意下,秀女们多是武将世家出身,这令陈玉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而她本意也只是要立立规矩,让秀女们知道尊卑有别,殊不知,武将们之于让女儿入郗言御的后宫本就摇摆不定,秀女们同样看不太惯旧日低门如今爬到自己头上。
  矛盾轻易被挑起,从口角争端到皇后盛怒不过片刻功夫。最终,骄纵贵女被打得奄奄一息,出门时还欢快明媚的女儿转眼间变成了这副模样,将军们自然也不肯善罢甘休。
  韬光养晦许久的赵德妃母子,终于等到了可趁之机。
  一朝风云突变,江山易主。前几日还嚣张跋扈的陈皇后,转瞬便成了阶下囚。
  “还是没有郗言御的任何消息。”
  皇宫中,郗言衡抚着新送来的龙袍,笑得轻蔑:“我这好大哥可真有本事,只顾自己逃命,连亲娘都不要了。”
  他说罢,忽而转身:“母妃,我们要不要用宋氏把他引出来?”
  “暴殄天物。”
  这道女声清亮至极,如山间清泉流泻。声音的主人长相却很艳丽,此刻正懒洋洋地逗弄着面前的鹦鹉,衣着华美,极尽雍容。
  赵德妃慢悠悠道:“她啊,我有更好的用处。”
  不过是仗着入府早,生了个长子,竟也能与自己你来我往地斗了这么多年。宋贤妃确实风光过一段日子,可如今,最后的赢家还是自己。
  她不由得一笑,回头望向儿子:“你说,把她送到訾陬去如何?”
  郗言衡一愣:“訾陬?”
  赵德妃美目流转,颔首道:“我可是听说了,郗月明颇得那位汗王的宠爱。宋贤妃杀了她那么多故旧,利用她那么久,如果再落到她手里,你觉得会如何?”
  那自然很痛快。
  何况訾陬与云郗有隙,若将他们的仇人捆了送去,亦是在传达友好之意,说不得訾陬会减轻对云郗的打压,也是在为自己争取喘息的机会。
  “我那好大哥若是听说这事,一样会坐不住。”郗言衡明白了,恭声道,“母妃英明,我这就去办。”
  天牢内,宋太后不复从前的雍容,前段时间还趾高气扬的陈皇后同样狼狈不堪。来拿人的郗言衡略一思忖,决定将她们俩一同送去。
  一个是郗月明最恨的人,另一个嘛,蠢人就不留着碍事了。
  他与这位皇妹并不亲厚,如今,却是要送她一份大礼了。
  第48章 贤妃(二)她在这儿过得很好,却不是……
  訾陬天冷,时常飘着大雪,云郗的囚衣在这里也显得有些单薄了。陈玉容瑟瑟发抖,是为寒冷,亦是为这份羞耻。
  不少訾陬百姓挤在路旁看热闹,对着囚车里的人指指点点。宋贤妃却充耳不闻,端坐其中闭目养神,依旧挺直着脊梁。
  从一朝国母沦落到阶下囚,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时间。
  此刻,新朝的文臣武将去与国君会面,往日的太后皇后则成了筹码,连上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到了黑洞洞的天牢。
  士兵把牢门一开:“进去!”
  “啊——别碰我!”
  陈玉容被推得一个踉跄,立刻尖叫出声:“蛮横!无礼!我是云郗的皇后,你岂敢这么对我?!”
  “再吵立刻把你扔出去喂狼!”
  訾陬的士兵块头大,人又凶狠,往面前一站就跟小山似的。一句呵斥吓得陈玉容立刻噤声,生怕在这异国他乡被欺负了去。
  她不敢再叫喊,直至士兵离开,才踉跄着去找宋贤妃:“母后,母后你在吗?这、我们该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一墙之隔,宋贤妃缓缓睁开了眼睛:“慌什么。”
  她与赵德妃斗了这么多年,一向是有输有赢,此起彼伏。自己已经先她一步坐了太后的宝座,如今跌了下来,也不过是一次小小挫折,终还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姓赵那个贱人把我送来訾陬,想借此羞辱我。”宋贤妃冷哼一声,神色不屑,“可她忘了,我的女儿,如今是这訾陬的王后。”
  郗月明?
  陈玉容倒是听说了,郗月明颇得那位汗王的宠爱。可他们从前得势时并未厚待她,她答应和亲时也走得决绝,现下真的会出手相助吗?
  若真有这份心思,从云郗到訾陬一路风餐露宿,她什么时候不能出手?何苦到了班珠还一路沿街示众,任由她们受辱?
  陈玉容心里担忧,也真的这样问了:“可是她真的会帮我们吗?”
  “我们人都已经到了,她作为王后岂会不知?她要是不来,我们又困在这监牢里,难道还能跑出去找她?”
  她在这边焦虑不已,却听隔壁传来宋贤妃轻飘飘的声音:“这个时候,你倒是机灵了。”
  陈玉容一噎。
  她自然想起了宫变的诱因,自己实在是理亏。现下被提起,她的声音立刻弱了下去。
  宋贤妃毕竟在后宫沉浮几十年,这等境况下,也只能寄希望于她来周旋应对。陈玉容除了相信她别无选择,只得伏低做小,乖乖闭嘴。
  好在二人此刻处境相当,不多时,她便听到宋贤妃开口:“我已经派了人去找月儿。”
  她们毕竟还有太后和皇后的名头,不说负责押送的士兵,哪怕是同为阶下囚的宫女内侍,总也有一两个能用的。
  宋贤妃道:“至于你,老实呆着便是了。”
  话虽说得轻蔑,但陈玉容还是稍稍放下了心。她盘腿坐在草垛上,开始乱七八糟地想夫君什么时候能杀回去,爹爹什么时候来救自己。
  还有郗月明,她什么时候会同意放了她们?
  她们一路上见了许多訾陬人,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就连监牢里的守卫都不例外。郗月明到底是凭什么,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稳坐王后宝座?
  陈玉容不知道,此时此刻,命运已然被掌握在了旁人手中,她只能等。
  为了防止二人在旅途中发生病亡等意外,队伍里还是跟了四五个宫女的。眼下主子入狱,她们守在一旁也是谨小慎微,不料为首的嬷嬷额外交代,竟是要求她们想法子去寻三公主。
  宫女们对訾陬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囚卒身份,出行受限,想要成事只会更难。而每次无功而返,都会受到嬷嬷的责骂。
  “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
  宫女们惶恐又委屈:“可是,他们不允我们随意走动的。嬷嬷,我怕,怕还没见到三公主,就被发现了乱棍打死啊。”
  嬷嬷压低声音怒骂:“找不到三公主,我们都得死!”
  如今云郗的江山换了二皇子来坐,宋太后都成了阶下囚,更别提她们这些宫女们。小丫头们还指望着双方洽谈完,她们能跟着一起回云郗,嬷嬷却知道,她们只会被抛下。
  故而,无需宋太后吩咐,她就对寻找三公主之事上心得很。
  “再去找!装成扫地的送水的,能去多远就多远,找不到三公主,找到跟她相干的也行。”
  谈话间,几个身着訾陬衣饰的姑娘,正有说有笑地经过这边。
  嬷嬷刚要催促宫女们跟上去,定睛一看,忽然发觉为首的那个姑娘,好像有点眼熟。
  那似乎是……是三公主身边的侍女?
  嬷嬷顿时又惊又喜。
  她记得这侍女,心灵手巧的,还挺会来事儿。只可惜出身不显,要不然也不会被选作陪嫁,随着和亲公主来这么远的番邦了。只是一朝世殊事异,三公主得了宠爱稳坐王后宝座,这侍女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在外族混得风生水起。
  “你们慢点走,别摔了。”
  雁儿捧着一个锦盒,边走还不忘回头叮嘱其他女孩:“这是要送去给可敦的,可得小心点。”
  “知道啦雁儿姐姐,你先看好你脚下!”
  几人言笑晏晏,闲谈着手中的礼物,由衷感叹:“汗王与可敦真是恩爱啊。”
  王城里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最先送到可敦那里。知道可敦身子弱,汗王还特意请了中原的名厨,日常饮食都加了珍贵药材温补着。眼下三十六部纳的岁贡,清点完毕后,也是第一时间挑了最好的,由雁儿领着她们给可敦送去。
  当然了,可敦长得好看,待她们也极好,她们也乐得瞧见汗王与可敦恩爱和睦,最好能早点为訾陬添一位王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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