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郗月明敛下思绪,抬头看向进来的这人。
  訾沭似在邀功,边走边道:“我新调过来几个人保护你,怎么样,藏得是不是很隐蔽?你没发现吧?”
  自从上次月儿险被刺杀,他立刻调了几人过来暗中保护。那人身手好,性子更是连自己靠近都会警觉,訾沭非但不怪罪,反倒因其恪尽职守而大加赞赏。
  郗月明诚实地摇摇头。
  “这恰恰证明了他功夫好啊,有他在我也放心些。”
  訾沭在她身侧坐下,忽然发现面前有一个小盒子。他来了点兴趣,问道:“这是什么?”
  “生辰礼。”
  郗月明往前推了推,将盒子打开,是一枚玉佩:“之前送过钟大夫相似的,我瞧着,你好像是在意的。”
  “给我的?”訾沭又惊又喜。
  钟声越临走时,拿着一枚玉佩说是可敦所赠,在他面前好一通炫耀。訾沭看的眼红牙酸,临回班珠还气鼓鼓的。如今时过境迁,自己也终于能收到月儿的礼物了!
  他连忙拿到手中,细细打量:“好好好,我明天就挂衣服上!”
  虽说玉佩这玩意儿都是在云郗秭图那边时兴,訾陬还没这个穿戴,可这丝毫不影响他出门炫耀可敦有多温柔体贴!
  瞧瞧这鸭子戏水,多逼真啊!这玉石可太玉石了!这精美的串绳和穗子……怎么这么像秭图的编织?!
  郗月明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好心解释:“这是我当年与秭图王储定亲时,秭图送来的定礼。”
  訾沭:“……”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果然是臧行臧玉那两个大嘴巴,好死不死地提起了这件事,还拖累自己下水。自家可敦聪颖至极,怕是早就察觉了不对味,故意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訾沭无言以对,干巴巴地道:“你怎么知道?”
  郗月明微微一笑:“你说过啊,你去过云郗。”
  初次见面,臧行臧玉表现得太熟络了,猜出他们跟訾沭早就认识并不难。
  今日提起第七位未婚夫,郗月明恍惚记起,那时訾沭在位已经四年了。訾陬国力大增,云郗和秭图必然坐不住,故而心照不宣地促成了联姻。
  而不想看到两国结盟的人,除了臧行臧玉,还有就是訾沭了。那兄妹俩截道刺杀,訾沭多半是在暗中相助,就比如假扮新郎与她拜堂,好拖延时间。
  郗月明在深宫中生存了十八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略想一想就能明白,而略诈一诈,訾沭也果然如料想的那般,对自己极尽坦诚。
  訾沭郁闷至极:“……你真是,什么都知道,又总是不说。”
  早知如此,今晚就应该睡书房。怪他割舍不下昨日同床共枕的亲密,颠颠地跑来,直到掉了马甲这才老实。
  他揪着玉佩的编绳使劲儿搓:礼物礼物,都过完了生辰还妄想什么礼物啊!
  郗月明抬眼望向訾沭,心神微动。
  原来早在很久之前,他们就曾执手,完成了云郗的三书六礼。
  “我说了,之前送过钟大夫相似的,你好像在意。”她轻声开口,“我只是想送你礼物,但是,我没有别的东西了。”
  “我在意的可不是这些。”本来就是,他才不喜欢戴玉佩,更何况是她从前的定亲礼。
  这些话訾沭只能在心里说说,不成想下一刻,他听到了郗月明的声音:“你在意的是我,对吗?”
  “……”訾沭眸光骤暗。
  他知道,郗月明曾对前路和生死了无牵挂,不感兴趣的事绝不会开口问询。而此刻,问出这句话后的人儿托着下巴望向自己,神情认真,眸光澄澈无比。
  她已经不是初来訾陬时,心如死灰的元安公主了。
  她知道她在问什么,在要什么。既然问出了这句话,那就是、这是……她也在意的。
  是这样吧?
  訾沭有些紧张,生怕自己会错意。
  一直以来,没脸没皮的都是訾沭,时不时地贴贴蹭蹭讨个香吻。但这次,女子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你抱抱我。”
  第40章 共枕(四)一臂尽揽她的腰肢。……
  訾沭向来是不吝啬拥抱的。
  他体格大,拥人入怀时就如同密不透风的墙,极具安全感。郗月明在边境草原上噩梦初醒,第一次被拥抱时,就有些眷恋这份安稳。
  只不过来时凄惶,前路未定,又有醉丹霞横插一脚。就算察觉到了訾沭的心意,她也不敢去赌那一丝的侥幸,不敢去辨这份心意的真假。
  直到回了班珠,訾凛的话令她开始正视訾沭的感情。
  从那以后,她作过任性过,也见过訾沭的包容和维护。直到今日,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郗月明不是纠结的人,或者说,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还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她不愿意弄丢他。
  直到被郗月明主动吻住,訾沭犹在不可置信。
  他做梦也没想到,会被这么一双手搭上脖颈,唇齿纠缠。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是一把抓住她的双腕,连连后退。
  “你是不是……”
  訾沭克制地呼出一口气,问道:“因为那个玉佩?”
  因为给过钟声越,所以也要给自己。
  因为从云郗带来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只能拿曾经的定亲礼出来周旋,自认为身无长物,便要献身以贺?
  她之于这些事是有先例的,訾沭忍不住不多想。
  “不是。”
  郗月明仰头看他,答得果断:“因为你很好。”
  “……”
  故作严肃的男人因她的一句话而乱了呼吸,下一刻,需要自己仰头去探的唇骤然压下。
  郗月明陷在他的怀抱里。
  仰头承受间,她不忘探出舌尖去舔舐那一小块破口,密密实实地尽是安抚意味。怎奈对方呼吸加重,按在她腰间和后脑的手也越发用力,总之是与安抚相去甚远了。
  寝宫宽阔,好在訾沭对这里的摆设了如指掌,行进间未碰倒任何东西。只是带起的风令殿中烛火明灭不定,也把床帐上的影子搅得影影绰绰。
  在云郗皇室中长成的公主,生就一副玉做的肌骨,纤弱而娇嫩。而生长在草原上的勇士,是与之截然不同的画风,两相遇见,仿佛一碰便会留下指印,一臂便能尽揽她的腰肢。
  郗月明长发铺了满床,抬手间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立刻被蓄谋已久的男人凑上去啄吻。白日里才看到的胡茬就这么落在了她腕上,细细密密地疼。她意欲躲闪,又伸长手臂去环他的脖颈。
  只是被这双玉臂简单地搭在肩上,訾沭就忍不住要失控,撑在榻边的手臂青筋暴起,用尽全力才遏制住冲动。
  “我知道。”
  他忽然停下动作,埋首在郗月明颈侧:“你是在可怜我。”
  可怜他身为訾陬汗王,光鲜背后,也是个孤家寡人。父亲撒手人寰,母亲另结美满,唯余他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可怜他虽然娶妻,却无半点夫妻恩爱,实在寥落。于是朗月主动入怀,非为情爱,只是可怜。
  郗月明沉默。
  比起訾沭,自己确实没有那么强烈深沉的爱意。
  但是,每当看到訾沭笑盈盈的眼睛,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爱意,郗月明紧绷的心弦总会不自觉地放松,过往的阴霾也会消散些许,她知道,自己也确实是喜欢的。
  喜欢訾沭,喜欢这种被爱的感觉。
  他们都是这红尘世界中的一粒微尘,生如朝露,蹉跎至今,直到遇见彼此,摸索着靠近。
  如果他们都是伶仃一人,都渴望着爱;如果他们又恰好互合心意,已经拜了天地做了夫妻。郗月明愿意这样沉沦下去,与他永世纠缠。
  或许,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成自己的家。
  “我是喜欢你的。”她只能这样说,“我也喜欢被你爱的感觉。”
  訾沭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的月儿向来诚实可爱,这句有所保留的喜欢,在訾沭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赏了。
  即便是强留的缘分,他也认了!
  他这样低笑着,被埋颈窝的郗月明不舒服地躲了下。然而下一刻,訾沭忽然抬头,拽了拽衣领,随后就把她搭在肩上的手往上带了带:“搂紧了!”
  “……”
  初时,郗月明很听话地搂紧了。
  奈何面前这人实在凶猛,力道太大,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她的双手就不自觉地向下滑,总要訾沭抽出时间往上带一带。
  再到后来,借力也不管用了。郗月明脱力地垂下手,还要被訾沭强硬地挤进指缝,低笑:“应该比握缰绳容易吧?”
  郗月明已经无心去分辨他说了什么。
  一片颠簸中,只有訾沭是稳当的。她渐渐卸了力道,如同初见时从疯跑的马车上跳到訾沭身边那样,全心托付。
  子时,落雨了。
  ……
  郗月明只觉得睡了很久很沉的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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