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妖族就是烦人。
发泄完了,慕千昙思绪也回到被自己打断的话题上。
神所在的空间到底是哪里?修仙的尽头又是什么?一头雾水间,她忽而想到一件事,问道:你刚刚说让我再献祭你一次,就是想把我送到你娘身边吗?
由于意识混乱,所以她说话也是这样,几个话题来回穿插,杂乱无章,颠三倒四,想到哪说到哪。裳熵一一听了,都顺着她进行,手下也不闲着。
向上掀了点裙子,向下拨开染血的袜子,一截纤细小腿就落在掌中。红生生的牙印伤烙在脚踝内侧,青蓝血管被冰蓝色衣裙盖了点,显出冰冷色调,又被血印打破。
比起关注自己的伤口,显然这个更合她意。
是,她老人家缺一个磨墨的。裳熵说着,喉咙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原本因为没劲斜斜倚着,听见这话,慕千昙顿时来气,支起了半个身子,冷冷道:谁飞升是为了给你娘磨墨,真有病,还真以为多好的差事呢,仙界诸位修仙修到死就是为了上去当个仆人?
若是外头卷生卷死的修者知道天上什么都没有,只住着个爱画画的疯龙,且自己努力得要死要活成就大道后也只能当个磨墨书童,三观都要碎成渣了吧。
裳熵格外喜欢看她有精力骂人的样子,笑着解释道:因为走得是献祭的邪道飞升,如果是正常修炼,当然不会这样。
慕千昙了然,回过味来。
献祭说到底,是付出一定的代价,或者给与某种珍贵东西,而后向神许愿,以实现这份愿望。那么愿望实现的具体形式,可不就是由那个神来决定吗?
就好比说,许愿飞升,那么飞是飞了,但飞了之后要做什么,是个什么身份,还不是那个神说了算。就像食物包装袋上的图片仅供参考。反正你上来了,货不对板?那也没用,天上不讲这个,什么大道什么传说可不都没了。
而就算不磨墨,也会扫地,擦桌,干其他家务。说白了,别人点你上去,本质上就是给自己干杂活的。
这就是邪道的风险,若是靠着自己悟道,飞升上仙,就和之前的神都平级,自然也就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了。
这么想想,慕千昙还是觉得,别追求那个顶端,只在人间做个最厉害的上仙就可以了。
虽然她物欲也不是很高,但也不至于干巴到天天画画看书写字去,这些事随便一个人正常人在家都能做。苦苦修炼出来的实力,不用来秀,不用来告诉所有人自己最牛,那还追求高度做什么。
琢磨着琢磨着,慕千昙反应过来,她居然又在想象以后。
本来都要结束了,没打算考虑这些啊。
大聪明龙转移话题是有一手的。
那个时候,我是打算留在我娘身边的,只是很快又放弃了。裳熵说。
慕千昙掀掀眼皮:为什么。
因为,裳熵望过来:我听见你叫了我的名字。
心灰意冷握着墨坐在书桌前时,她听见那声极轻的呼唤,来自她还想念的人间。
慕千昙:没有。
裳熵道:真的叫了...
没有。
叫了。
没有。
碰瓷呢,隔那么老远,都不在一个世界了,什么千里耳听得到她的声音。
裳熵抿了抿唇,耸肩:好吧,那就没有,反正有人叫了,不知道是谁。
慕千昙放下那份不自在:就因为这个你就回来了?
想回来看看,裳熵把正好放凉的药碗端给她:还是有点不甘心啊。
慕千昙接过药,光闻味道都苦得呛人,抿了一口,更是要把灵魂给熏跑,她强忍着反胃一点点喝了。
看看?你在天上看不到?
看不到,那里和人间是隔绝的。
...你娘同意让你回来?
裳熵道:她本来就不爱搭理我,我走了她更开心。
那愿望呢?慕千昙依稀记得魔物是许了愿望的。
提到这个,裳熵脸色肉眼可见变差了,脸颊鼓了一下,咬着闷气,仿佛一想起来就还耿耿于怀。
她还没回答,先俯身露出舌尖扫过伤口,在那小腿绷紧的瞬间压住,舌尖横扫过第二下,尝到了血腥气。
措不及防之下脚踝划过凉湿的触感,慕千昙浑身一激灵,手一抖,差点没端稳药碗,漆黑药水在碗里晃荡出波纹,久久不散。
伤口带来的感觉本来只有疼,对于强行撕裂的咬伤更是这样,疼得人那一整块地方都麻痹。而被安抚后的伤处,混入了其他感觉,就算疼痛有所缓解,也只是更添了几分难熬。
潮湿麻痒,软热过了头。
慕千昙手肘撑着地面,背过脸去,忍耐地咬了下唇,还是有点受不了那奇怪感觉。
她的手一直抖,碗里的药也抖,看得人非常忧心。她闷闷喘了几口气,只好先把药碗放下,免得待会撒了。
怎么了?裳熵明知故问。
慕千昙想说端不稳,但她不可能承认,改口想说太苦了,那不是在示弱了?于是闭了嘴,半晌才颤声道:废话真多,要治就快点。
裳熵又直起身:还是等会吧,等你睡着了。
这句话听起来其实有点惊悚,解读一下,就相当于,等你睡着了我再去舔你,怎么想都是一阵恐怖的恶寒。不过考虑到醒着承受这些确实更难熬,慕千昙还是默认了。
看吧,总是这样,命运还是什么的,只给两个选项,一个糟糕,一个更糟糕。
她上半身往下跌去,额头枕着小臂,把腿抽了回来,往回缩。奈何桥洞实在太小,怎么收回都得碰着那点热度,她也无心力爬到更远的地方去了,索性就这样。
得寸进尺。她喃喃。
虎落平原被犬欺。
裳熵耳尖动动,听见了,低声笑笑,也不知道笑什么。
那个愿望是复活秦霜,刚刚使过坏,她提起这个脸色终于好些了:是秦河的姐姐吗?
慕千昙嗯了声,身子好像又在发热,头晕得人都要死了。
你人已经上天了,秦霜也没回来啊,献祭不还是失败了。她微微撑起身子,拿药碗来,一口气干完,猛地把脸埋下去,藏起了被苦到龇牙咧嘴的脸。
裳熵剥了一颗糖球,连着纸一起放在她脸颊边:因为我娘亲做不到,她说不认识秦霜是谁,懒得出手。
不认识?
慕千昙侧过冷汗涔涔的脸,眼眶烧得微红:不管认不认识,这个愿望本身只是想要复活一个人,堂堂的神做不到吗?
裳熵道:堂堂的神也做不到,人死不能复生。
说到这里,她用力握了下那脚踝,意识到伤口后松开,可也虚虚抓着,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但凡她晚来一会,师尊就.....
她不能接受。
须臾,慕千昙才低声道: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的愿望固然实现不了,那仰头老怪也休想如愿,真活该。
献祭阵法的第一步是杀死祭品,按理说你不是...慕千昙又问,话只说一半。
裳熵懂她的意思,解释道:第一步不是杀祭品,是许愿,所以要先向神敲门。我娘听见有人敲门的时候,直接把我的肉身毁了,带我进了她的世界。
按照这个说法,那献祭其实启动了之后也就瞬间结束了,可慕千昙分明记得,魔物数过什么她临死前的眼神啊什么的话,怕不是假的吧。
慕千昙道:我们不是对视了吗?
裳熵道:我根本没出那个棺材就死了,是什么时候与师尊对视的?
慕千昙沉默,裳熵眼睛却缓慢亮起来,语气里压着兴奋:师尊连这个都能忘啊。
片刻后,慕千昙还是那套说辞:我把你献了,你娘倒是没下来锤死我。
我说了,她根本不在乎。说完这话,裳熵手指颤了颤,掩住了眼底的神思,状似无意道:师尊那天说,要送我一个礼物,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慕千昙反应被病体拖累了很多,下意识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屁话。
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少顷,裳熵的眼彻底亮起,闪耀夺目,真如宝石璀璨。她嗓音颤抖,笃定道: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
慕千昙知道了,这是试探她呢。送礼物这事恐怕是魔物变成她的样子后,哄骗人时说的。
我就说啊,你怎么可能突然送我礼物,没打我一顿都算好的了。裳熵兴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