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高远道:好。
  他低头回忆片刻,在记忆中一点点剔去哗啦啦的雨声,口中逐渐哼出几个调子,连成一小片。吕净侧耳细听,半晌,双眼睁大,吐出四个字:《东城玉宴》!
  高远住了嘴,喝水润喉。江缘祈道:此曲有何来历?
  说起自己爱听的戏曲,吕净是头头是道:这是好多年前,一个叫玉宴的姑娘写的戏,唱给自家情郎,那词那曲,那叫一个甜甜蜜蜜!起初只是自己唱着开心,后来被戏班买下来,就传唱开了,好多人都喜欢。要不是这会大家伙不出门,你现在去戏馆还能听得见嘞。
  裳熵也搬了板凳坐下,拖着板凳靠近:那那那,你知不知道,有谁唱戏唱的特别好,又很好看的戏子呢?
  昨夜瞧见那艳尸,个子高挑容颜美艳,若不是肤色青灰,眼中血丝骇人,绝对极适合做台上舞动长袖的美戏子。江缘祈又将面纱拿出来,攥在手中,揉了又揉,不知在思索什么。
  吕净道:能唱玉宴的,可都是顶好看顶会唱的呢!
  高远补充道:但我那个时候听到的,好像断断续续,飘飘摇摇,不怎么稳妥,也不算特别好听,甚至还有点哭腔勒。
  哭?难道是觉得自己唱不好,所以哭吗?裳熵咬唇琢磨着,琢磨不明白,遂放弃:那你跟我说些唱得好的,再说些唱得不好的吧,哦,如果有已经去世的,也请写下来。
  诶。吕净去拿了纸笔,写了一串名字,写着写着,叹道:要说唱得最好的,却也不是这些人,还得是早些年一个叫苏锦的戏子,那真是一开嗓就全无敌手啊!
  江缘祈已回过神来,将面纱放回去,问道:苏锦?她唱的好吗?
  好,极好,百里无一的好。吕净丝毫不吝赞叹之声:长得美若天仙,身段挑人,唱曲一流,关键是品性还特别好,经常把唱曲赚来的钱分给贫苦人家,真是哪哪都上乘!可惜啊可惜,嫁得不好。
  隐约察觉有眉目,江缘祈按住那张写满名字的纸,问道:嫁给谁了?
  吕净露出轻蔑神情:嫁给温家那位呗。
  嗯?裳熵精神一凛,与江缘祈对视一眼。
  江缘祈道:温家不是很有钱?怎说嫁得不好?
  说到这里,吕净愤愤道:那温武是个负心汉!苏锦嫁给他时,他还没多有钱,要不是苏锦穿他家的衣服,帮忙卖,光靠他那猪脑子,哪里能把生意做得起来?稍微富了点,就管不住心了,喜新人厌旧人,色。欲熏天,逛窑子都不背着老婆,那苏锦可是活活气死的!
  裳熵啊了声,皱起八字眉:她死了...好人怎么没好报。
  江缘祈问道:是何时死去的?
  吕净道:好多年了吧。
  原以为是那苏锦含恨而终,会因怨气变为凶尸,来报复温武。可目前来看,又不太可能。已死去几年的尸体,早已朽烂的只剩骨头,而那艳尸皮肉俱全,世间可没有这种重塑肉。体的术法。且温武还活着,艳尸若是苏锦,不可能不去报复这负心汉。
  要知道,憎恨也是种强烈难平的习惯。
  沉默片刻,江缘祈又问:温家小姐在棺材铺施棺一事,你晓得吗?
  吕净道:我自然晓得,那孩子也是苦命啊,不过性子随了她娘,是个好孩子。
  江缘祈道:那温家小姐,可会唱《东城玉宴》?
  第61章 夜晚杀人,白日送棺
  提到温榆,吕净面上浮出疑惑,不确定道:应该...会的吧。温小姐本人从没出来唱过戏,但她母亲这么会唱,也许教过她呢?
  孩子总容易受到长辈影响,这是方方面面的事,无法抹除或摆脱。就算她自己无心唱戏,也肯定多少听母亲唱过,能留下些印象。
  好,知道了。江缘祈起身:你丈夫后续要静养一段时间,不要出门跑跳,约半月就可完全恢复正常,无需再担心了。
  两人闻言,纷纷道谢,高远又泛起眼泪花,连连弯腰:多谢恩人,若不是你,我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当个没有知觉的疯子。还好,还好您来了!仙家洪福齐天!
  吕净脸上还有点后怕,红着眼眶狠狠拍了丈夫一下:胆子那么小还敢往外跑,不自量力!
  那我怎么办?她离你那么近,我就看着她吃掉你吗?这怎么可能?我忍不了!脸上沾着眼泪水,高远气愤道:下次那种玩意若还敢来,我还得赶走她!
  吕净啐道:呸!一张臭嘴,可没有下次了!
  看来是恢复气力了,江缘祈笑笑,拱手道:你们夫妻好好休息吧,我们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
  诶等等,高远拍拍两袖,摸了个空,向旁边道:媳妇,你可给有仙家诊费?
  吕净道:还没,我这就去拿。
  不用。江缘祈摆摆手:帮了一点小忙而已。
  见他态度坚决,吕净正左右为难,裳熵举手道:我想要。拇指食指比出来:我想也算干了一点点活,我想要我的出工费。
  好嘞。转身从床头柜里摸出小钱箱,吕净将之打开,就听得少女说:我要五文钱!
  这价钱便宜的让人闪了腰,出去买碗吃的也不止这个数。吕净犹豫半晌,还是摸出五两银子,递过去。这对他们家而言不是小数目,但回报救命之恩,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裳熵低头看了眼,摇摇头,张开五指:你听错了,是五文钱,不是五两。
  吕净还是不敢相信,又确认推脱了几次,少女脑袋晃成拨浪鼓,不愿意收下。她只好从旁边小盒里捡出五枚钱币,犹犹豫豫放进少女掌中。
  痛快收拢五指,把钱丢进袖里,裳熵喜滋滋道:多谢老板!
  婉拒了高家留下吃饭的请求,三人走出门去,一路出了松果巷,日光挥洒下来,暖和身躯。
  和清晨相比,街上终于有了点人星,不过与前几日一样,都走的很快,着急办事,不会停留。也有些手拿法器的散修,迷瞪着眼蹲路边,不时说几句话,估计在商讨晚上要去哪儿蹲艳尸。
  往前行了一阵,江缘祈笑道:我未曾想到,裳姑娘居然会要诊费。
  裳熵道:这不是诊费,这是出工费。不过,你怎会想不到?要钱很奇怪吗?
  并非奇怪,只是...江缘祈斟酌字句,说道:大多数人行走江湖,对于收钱除妖的态度就两种,要就要就很多,狮子大开口。不要就一钱都不要,就当积善行德,没见过裳姑娘这般,一次只要五文钱的。
  恕你闻哥哥直言,这样既赚不到钱,也落不得施行善事分文不取的好名声。高家人善良不会多说,但要落入有心人手中,那过于便宜可不是件好事,反倒成了别人拿你消遣的理由。
  抱起压岁钱,裳熵脸贴上猫脸,歪着头道:别人要消遣我,那不管我是收还是不收,收多还是收少,他们都会消遣,这与我可没关系,是他们自己坏。
  我干了活,要钱那就是天经地义的。就像我捉老鼠,如果我都不要钱,那我怎么养活我自己呢?那些长了嘴爱说别人小话的,不也得挣钱吃饭吗?
  并且,救了高叔叔的人是你,我就是跟在后头跑跑路。我干的不多,自然就要的少,我只拿我该拿的那部分就足够了,我不觉得我有错。
  江缘祈道:裳姑娘,那不是错,那只是些为人处世时常用的小招。
  裳熵问:那你不收钱,是为了得到好名声吗?
  她言辞天真烂漫,双眸澄澈,就算是有些冒犯的句子,从她嘴中说出,也只是单纯询问罢了,并没有攻击性。江缘祈哈哈一笑,摇摇头:你这可让我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是吗?哦还有....单手抱猫,裳熵晃晃袖子,那五枚钱币叮铃作响:我要五文,也是因为这些钱就够用了。
  江缘祈勾唇:够用?裳姑娘是要买东西吗?
  偷偷瞧了身后女人一眼,裳熵笑出小白牙:对,要买!等抓住那艳尸,再去买!
  提到艳尸,不免回忆起方才屋中对话。裳熵疑道:你刚刚为什么要问温小姐会不会唱戏啊?
  江缘祈低头整了整黑铁护腕,眸光微沉:那艳尸可能与她有关。
  裳熵拒绝道:不可能,她不是腿断了吗?那个艳尸能跑能跳,特别灵活,还把咱俩甩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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