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白瞳用嘴叼住药瓶,扇扇翅膀表示明白了。昨天回来后便让她帮忙上过一次药,这会不用解释什么,她便会自己行动起来。
  抬手摸摸巨大鸟类的头部,慕千昙转身半趴在玉棺边,用手拨开及腰长发,额头枕在小臂上。她道:看不见也没关系,慢慢来就好。
  确认距离后,白瞳小心翼翼倾倒药瓶,循着近在咫尺之人的温度,让药粉均匀洒在那瘦削脊背上。
  这药不算非常好,但也是花重金买来的,效果还不错。伤口处无时无刻的热痛终于被化去一些。慕千昙闭上眼,浅浅呼吸,脊背起伏着。
  让白瞳来抹药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但足够安心,她也不着急,趴着休息了一会,昏昏沉沉又醒来间,感觉好受些了,便叫道:白瞳....
  她迷蒙间又梦到了那个人,分离已经一种习惯,但她还是想说一些话,却不知道和白瞳讲这些合不合适。
  沉默许久,黑暗给了人莫名其妙的勇气,也会让人放松警惕。她擦擦额上的细汗,侧过脸,轻声道:其实...其实我也有妹妹。
  不是同住在一个身体,而是与你完全不同的妹妹。
  那是一个纯正人类,在现实世界,刚过十岁,住在那个捉襟见肘的小家,总是吃不饱饭,没上过学,骂人很响亮,收破烂技术一绝的妹妹。
  我....想说的话已到唇边,似乎要随着回忆喷薄而出,但慕千昙犹豫良久,还是咽了下去。
  她呢喃道:可我现在只有你这个妹妹,我可以相信你吧。
  原主是怎样和她相处的呢?是怎么看待这个从自己体内分离出来的,人不人妖不妖的残缺血亲呢?
  她自己也说过血亲不可信,可还是....
  背上忽然传来尖锐刺痛,慕千昙闷哼一声,白瞳立刻紧张到翅膀狂扇,后退数步。原来是不小心让瓶口碰到了伤处。
  没事。慕千昙揉着肩颈,站起身:过来。
  白瞳慢慢走回来,愧疚地低下头。慕千昙将药瓶收起,摸摸她:没事。
  白瞳巨大的身躯化为一阵蓝色流光顺着她掌心流入后颈,慕千昙向后坐在玉棺上,空茫等待着。
  抢女主气运这事算是被她自己作失败了,李碧鸢那家伙一定会加强监视,让自己没有可乘之机。
  那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呢?让她可以躲开死亡的办法。
  正思索间,大门被人敲响,外头传来裳熵闷闷的嗓音:需要投喂。
  慕千昙以为她还在纠结鹦鹉的事,便道:不是已经教过了,不要烦我。
  裳熵提高嗓音:不是,是我,我饿了。
  慕千昙不耐烦道:山上那么多飞禽走兽,海里也有鱼,你自己不会抓着吃?
  裳熵道:我抓到了,两头猪,但是我不会杀生。
  慕千昙微怔,在心中问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李碧鸢道:咱们的猫儿龙不喜欢做会扣功德的事,所以她从不杀生,这是书中的设定,而且被她坚持到了最后。
  慕千昙有些难以相信:怎么可能?不杀生之人,手上没有一点血,在这种世界也能走上巅峰吗?
  李碧鸢道: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啊对,除了被吃掉的你。
  ...慕千昙道:有意思。
  背后药粉差不多被吸收,她穿好衣服,去开了门。外头已经黑下来,月色皎洁,少女站在朦胧光晕中,仰头望着她。
  慕千昙垂眸道:你不杀生,怎么做的猫官?
  裳熵道:我从来都是只管抓不管杀的,装进麻袋里,交给主人任由他们处理。
  在刘家时似乎就是这样,不过那时候她也没完全注意。慕千昙沉默须臾,将长发拨到身后:多此一举。
  先不说这些,我饿了,裳熵让开身体,指了指后面:我抓了两头猪,你帮我杀了,我来处理好不好?
  慕千昙望向她所指之处,确有两头满身泥泞的野猪躺在地上,豆豆眼充满疑惑,想挣扎却被藤蔓紧紧缠住了四蹄,只能哼叫着。
  收回视线,落在少女两只大黑眼圈上。慕千昙知道这家伙饿起来是个什么恐怖模样,加上自己也的确腹中空空,便摸出了刀。
  难以置信,下午她还教课呢,晚上就在这里杀猪了。
  用灵力将猪打晕,而后用匕首划开喉咙,等它断气就好。虽然来这世界后没少见血,但杀猪总归不是愉快活,慕千昙见这头猪够肥,差不多够吃了,便准备收刀。
  见状,裳熵疑惑问道:你不吃吗?
  慕千昙:......
  杀完两头猪,她倚靠着树干上擦手,看着少女麻利给猪放血,并处理猪皮毛内脏,忍不住道:反正都会对它下刀,你直接自己杀了不就行,还找别人干什么。
  裳熵疯狂摇头:不一样的,你不懂。
  ...呵,慕千昙移开视线,望着月色:无法杀生,我这门课你就无法通过了。
  匕首划错了位,裳熵愣愣道:为什么?
  慕千昙道:我这门课要教的,就是杀生。
  裳熵仰头,脸颊边染了血迹。她动了动唇,不可置信道:不是驯养鹦鹉吗?
  慕千昙冲她轻笑:养出感情了再杀,不是会让你们印象更深刻吗?
  这女人笑起来的次数很少很少,每回都这样轻轻的,似有似无,看着温柔,但往往意味着没什么好事发生。
  裳熵后背都凉了,下意识摇头:我不要。
  她依然笑,浅浅淡淡。裳熵不安道:你骗我的吧。
  扔掉擦手的手帕,慕千昙道:嗯,骗你的。
  裳熵却并没放松,而是低头继续砍肉,一声声钝响让两头猪分解。她沉默不语,压着火气,快速捡好柴火用石头生火,将猪肉串起来架上去烤,又拿过铁笼,用新鲜猪肉尝试喂给鹦鹉。
  夜间空气微凉,慕千昙也走到火堆边,侧身靠坐在一块大石上,静默无声的汲取着暖意。
  尝试了许多次都投喂失败,裳熵放下肉块,肩膀耸拉下来。片刻后,她闷闷道:你怎么总是喜欢骗人。
  慕千昙望着火堆,眸光淡漠:有人诚实,就会有人欺骗,不是很正常吗。
  裳熵戳着铁笼:我现在搞不清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是假。
  慕千昙道:无法分辨的时候,就全当做是假话,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就好了。
  好麻烦啊,裳熵抓抓头发:就不能大家都说敞亮话吗?
  慕千昙道:那你先找到这世上第一个说谎之人吧,谎言不从根部截除的话,是不会停止生长的。
  裳熵道:那人肯定已经死了,上哪去找。
  是啊,他死了。慕千昙幽幽道:所以谎言永生。
  猪肉表面开始变色,肌理中逐渐渗透出浓郁香气。裳熵道:如果你让我杀了鹦鹉,我拒绝,这样算是对自己有利吗?
  慕千昙道:不算,因为我会揍你。
  裳熵道:可是这样我会开心。
  慕千昙挑眉:你的开心很廉价啊。
  裳熵道:廉价好啊,越是便宜的东西,越是大量,大家还都抢着要呢!
  火舌扭曲着视野,慕千昙轻嗤一声。
  裳熵又补充下句:不像你,就是看起来太贵重了,所以没人喜欢。
  贵重看起来不像是用来形容人的词语,但她看到这女人的第一眼就觉得很贵,像是那种珍宝店里摆放的名贵瓷器,漂亮,孤高,但总感觉会轻易坏掉。所以不敢去触碰,怕自己赔不起。
  她掀开车帘,想要叫她吃饭,看到在梦中蹙眉的女人时,心里也是这种想法。
  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的那粒痣催促她过去,再次用手轻轻拨开女人脸边的碎发,露出眼尾那颗红痣。即使已经脱离了火场,在昏暗车厢中,却依然熠熠生辉着。
  师尊啊师尊,你原来也会那样护着我吗?就算前一刻还冷眼相向,却还是那样抱住我,原来你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吗?
  裳熵腹内传来熟悉的饥饿,她本想亲亲那粒痣的,可最终觉得这样不对。她明明恨着女人想要打赢她,而打架无论如何都不该用嘴。
  但她还是无法抑制那种冲动,也越来越饥肠辘辘,便拉起女人的手,舌尖舔过那处伤口,用鲜血来满足饥饿感,一遍一遍。
  虽然现在已经知道,她那时并非是想保护自己,可心情似乎没什么变化。即使被打了好几顿,也不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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