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奇怪。
刚才那句话说完,还以为又要挨揍,裳熵都捂住头准备好了,却迟迟没有动静。
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沐浴着火色柔光的女人垂着眸子,似在思索着什么,没有反应。
裳熵放心些,放下手,接着便被石子砸中脑袋。她捂头大叫:你又暗算我!
你说得不对。慕千昙抿唇,曲指将另一块石子夹在指尖:这世上既廉价也不讨人喜欢的东西,才是最多的。
裳熵揉揉头,摸到一块肿包,顿时什么痣什么贵重都烟消云散了。她噘起嘴,气地扭过身去,翻了翻猪肉,发现差不多可以吃了,便自顾自吃饭。
慕千昙弹开石子,拿起一小块肉,撕着慢慢放入口中。就这么吃了会,裳熵已经干完了一头猪,她手里那块肉还没撕完。
裳熵拍拍肚子,吃饱饭,所有不愉快也都抛之脑后了。她满意地撑着地面,问道:你为什么老躲起来不让我看?
慕千昙道:我躲什么了?
裳熵道:今天下午,你在躲我吧,门砰一下就关上了。之前也是,一到晚上就关门。
慕千昙道:那是我在睡觉。
裳熵道:哦。
她盯着火光看了会,话题又随着活跃思维跳走了:你要看看我的小木屋吗?
说着,她向后侧转,指着一棵粗壮大树上:在那里。
慕千昙懒懒掀起眼皮,望过去,发现树干上只放着块大板子,上面摆着那张传家宝木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别说遮风挡雨了,这和直接睡树上有什么区别。
...她道:在树上搭个板子也能算木屋吗?
裳熵脑子里却有更完整的画面,她比划着:目前还只是个板子,我会慢慢加东西,以后会变成屋子的。如果住的时间长了,最后就是家。
慕千昙将最后一口肉吃下,咽下才道:并非居住时间长,就能成为家。
裳熵道:我也听说要和家人住在一起,才能称为家,但我没有亲人,你有吗?
慕千昙垂下眼睫,火光在她眸中凝成耀眼的一点,却没有任何温度。半晌,她极轻声道:不如没有。
她直起身,准备回殿内,裳熵伸手拽住她裙摆:等等,我突然想到,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大家都叫你木师长,你姓木吗?
慕千昙道:你认识字吗?
裳熵毛了:瞧不起谁呢!我当然认识。
慕千昙哦了声,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下慕千昙三个字,随即丢开树枝,身披月色走回殿内。
目送她背影消失,裳熵看着地上那三字,嘀咕道:慕千昙,虽然是大骗子,但名字好听。
笼中鹦鹉忽然道:慕千昙!大骗子!
诶呦!裳熵惊出身冷汗,手掌捂住铁笼上:你怎么突然说话了,哎呀,不管了,别说了,吃你的肉吧。
一股脑往铁笼里塞了许多肉,心情也平复下来。
重新看那名字,一笔一划,呈现在泥土上,却仿佛变成那个女人的脸,饭前那奇奇怪怪的思绪又再次冒出来。
她长叹口气,摇摇脑袋,想学习该怎么写这三个字。便就着火光,一次次用指尖在掌心描摹着。
直到烂熟于心。
第20章 这具身体不太对
成功喂食后,下一步是,杀掉它们。
三日后,慕千昙再次站在讲台后,缓缓说出这句话。
和预想中差不多,鹦鹉全部生还,即使对灌食方法不认同,但为了让它们存活下来,大家还是这么做了。而经过三日相处,甚至有部分鹦鹉已愿意开口说话,驯养工作比预想完成的还要好。
堂内比前几日好热闹,都商量着在彻底养熟后,该给鹦鹉们起什么名字。在慕千昙说出那句话后,整间堂内陷入死寂,几乎所有人脸上都一片空白。
裳熵可能已经猜到那晚说的话是实话了,倒是不太意外,但伸手抱住了铁笼,神色坚毅,显然不打算配合。
秦河则是笑容陡然消失,逐渐转变为近乎压抑的愤怒,放在桌面上的手也紧握成拳。其他人则更多是茫然,以及无所适从。
慕千昙望着他们,也不再多说什么,轻轻拍了拍手,门窗都砰然紧闭,屋内昏暗下来。意思很明显,不完成课业别想出去。
哪有用这种威胁方式来上课的!
学生们无人动作,刚开始那欢声笑语的气氛完全破灭,只留下窃窃私语与恐慌难过。慕千昙安静等待着,并不焦急。
几天前,盘香饮告诉她的授课内容,便是教这些年轻孩子们学会杀生,以及断舍离。
在场学生基本都出自名门,是家里或者宗门内捧着带着长大的,虽然早早接触修仙世界,但在对于生命的认知方面还停留在普通人阶段。面对那些会化形的妖,以及与常人极为相似的魔,根本就难以下手,所以教会杀生这一课就尤为重要。
不过,虽重要,却没有谁愿意来讲解这门课。
很容易理解,想也知道是有多吃力不讨好的,仅仅几天能教出什么?如果学生不愿意,难道要强行逼着来吗?万一没把握好尺度,把这帮未来宗门继承人惹生气了,那可能还会影响到自己,得不偿失。
既然如此,名声本就臭到谷底,且完全不在乎这些虚名的瑶娥上仙,就是最合适的是授课老师了。
等了没多久,屋中出现一道剑器出鞘声。慕千昙望去,正是三日前刚上课便被她赶出去的伏璃。估计是家里人对她说了什么,这家伙今天居然还来上课了,只不过脸色阴沉的吓人。
拔出剑来的,正是她的其中一位侍女。两位都身材高大,穿着紧身劲装黑衣,衣服下隐约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也都戴着斗笠,黑纱遮住面容,看不太分明。虽然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生活琐碎,但现在看起来更像是贴身护卫。
寒光森森窄而薄的长剑出鞘,侍女调转剑尖,插。入铁笼,以缓慢的速度滑进去,刺穿那只尚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情的鹦鹉,又从另一端笼中刺出,剑身已变为红色。
鹦鹉没有任何挣扎,就算身体被刺穿,也还站在原地没动,足以见这把剑有所锋利。
而在这过程中,伏璃阴冷的目光始终盯在慕千昙身上,仿佛那把长剑刺穿的不是鹦鹉,而是讲台上那人。
就算知晓这小疯子心里想着什么,慕千昙面上也没什么情绪起伏,见侍女已在擦拭剑身,便朝众人道:这位学生的示范,大家看到了吗?
回应者稀稀拉拉。伏璃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眉目再次沉下来,片刻后,她霍然起身,一掌拍下,连带着铁笼与鹦鹉都成一滩屑泥。
慕千昙淡淡道:给了个痛快,也不错。
伏璃转过头去,眼珠却定格不动,像是冷血动物的凝视。她正正衣袖,一句话都没说,带着侍女再次昂首走出门去。
门重新关上后,慕千昙道:其他人呢?
三日相处,足以培养出感情,尤其在使用暴力喂食法后产生的愧疚,阻止它饿死为其延续生命后的成就感,以及听见它开口说话时的惊喜,而作为拯救者后再成为杀害者,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在这么等下去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慕千昙为数不多的耐心也不会用在这方面,便道:知道这些鹦鹉为什么难以进食吗?因为之前喂养它们的主人,喜欢用人肉作为饲料。妖兽都喜人类精血,吃过最好吃的,自然吃不下其他。
学生们一阵恶寒,怪不得这鹦鹉眼睛那么奇怪,一片腐烂绿色,原来是用非正常方式驯养出来的。
而唯一没有色变的,正是裳熵。她听到人肉那两个字,下意识舔了舔唇,脑中瞬时回想起乡村小巷,她一口咬在那只手上时唇齿间肉与血的香气。
目光生生被拉动到女人手上,伤处已经愈合了,连点血色都看不见。她口中却又翻起熟悉味道,被她咕噜一声咽下去,连带着隐秘渴望一起。天啊,那香甜鲜红的血。
怪不得鹦鹉们不愿吃其他食物了,她承认,那个的确很美味。
所以,这批鹦鹉本来就是留不住的,慕千昙察觉到视线,面色不善的回了裳熵一眼,轻抖袖子遮住手背,继续道:不过,看你们这么艰难,我也给你们另外几条路。
有学生问道:什么路?
慕千昙道:除了亲自杀掉鹦鹉这第一种,第二种是,你们不杀自己的,可以去杀别人的,也算作通过。
学生们面面相觑,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共同上过一段时间的课程了,加上都是差不多同龄人,所以很快就混熟,关系还不错。现在却要杀掉对方的妖宠,这比杀自己的还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