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木柴在火中迸出毕剥一声响,晏元昭移开眼睛,去看宝相庄严的菩萨。
阿棠也跟着他瞅菩萨,兴致勃勃道:“喏,观音菩萨的金衣被人扒了,是个裸菩萨。我以前也干过这事,抠了佛像的金粉金箔拿去卖,赚不少呢。”
晏元昭听到裸菩萨三字,立时把目光收回,垂目观心,不发一言。
阿棠没听到习以为常来自于他的讥讽抑或责问,竟觉有些失望,慢吞吞地从包袱里掏出银葫芦,放在火旁温酒。
过了一会儿,干透的外裳被晏元昭递来,“穿上。”
她接过来,晏元昭起身去瞧外头雨势。茫茫山野陷入暗色,豪雨倾盆,大有下个一天一夜的架势,他们今晚,势必要在庙里度过了。
阿棠烤好肉干,温熟了酒,小口小口啜饮着,不舍得多喝。
晏元昭缓步走来,她读懂他脸色,“要在这里过夜了吧?”
他点头,不再坐她对面,而是在她一侧坐下,取了肉干与胡饼大口啃咬。阿棠余光看他,感觉他吃东西的样子和以前不太一样,少了几分优雅,多了几分狠劲儿。
看来他是真饿了。
阿棠含了一口温温的酒暖着唇齿,继续尝试与他对话,“晏大人,你能告诉我这几年沈家怎么样了吗?沈执柔还是那个迂腐顽固的死样子吗?沈宴对小桃好不好,他有没有娶正妻?哦还有,我记得阿嫂四年前怀了孕,孩子有没有平安降生?”
她连珠炮一般问完,晏元昭板着脸不答,好一会儿咽下嘴里食物才皱眉道:“你直呼沈尚书的姓名?”
阿棠点头,“他对她亲女儿那样,不配我尊称他。啧,他现在升成尚书了?朝廷真是没眼光。”
晏元昭瞪她,“休得妄议。”
“随便说说嘛,天高皇帝远,议几句有什么要紧的。”阿棠咕哝完,到底是改了口,“不说沈尚书了,其他人呢?你和我说说嘛。”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容,手指攀上他的袖子,自己都没发觉她在冲他撒娇。
晏元昭很可耻地受用了,不紧不慢道:“我动身来河东前,沈宴即将大婚。小桃似乎是给他生了个孩子,你阿嫂当年也顺利生产了。”
说完意识到自己跟着她用了阿嫂一词不太妥当,但再要纠正,又嫌刻意。
阿棠兴奋起来,“哪家的小娘子想不开,要嫁给沈宴啊?小桃和阿嫂生的孩子都是男是女,叫什么?”
晏元昭转头看她,“不知道。”
“呃,哪一问不知道?”
“哪一问都不知道。”晏元昭淡淡道,“别人家的事,我了解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阿棠叫道:“沈家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岳家呀,你们不经常走动?”
晏元昭气得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住她下巴,“你是不是忘记你做过什么了,我和沈家走动,除了一起骂你,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阿棠终于也觉得自己荒唐,垂眸看着他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眼睫飞眨,忽又笑道:“你和我讲讲,沈家人是怎么骂我的,有你骂得难听吗?”
晏元昭定定看她,手滑上她脸,轻轻拍了两下,“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第74章 绮情思她可恶可耻,却又可怜可爱。……
大雨如注,不断地敲打老庙木门。
地上的木柴几乎燃尽,火光稀薄,炭灰边缘撒着一圈栗子壳。银葫芦里的酒已被阿棠喝光了,她托着腮,孜孜说着闲话,脚尖将栗壳踢来踢去。
晏元昭漫不经心地听着。
光线越来越暗,可是女郎的一双乌黑眸子却愈发地亮,一启一合的两瓣嘴唇愈发地红润,纵使晏元昭垂眸敛目,仍然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心绪极不平,好似盘踞着一头兽,蛰伏喘息,随时奔出来。
“先歇息吧。”晏元昭出声道,“明日还要赶路。”
时辰尚早,若是往常,天色还未全黑。但身处破庙,无灯无烛,确实无甚事好做,阿棠识趣地闭上嘴,准备睡觉。
她拾来的那些草絮并不干净,地面既硬且凉,晏元昭制止了她铺草作榻的打算,合衣倚靠在菩萨座前,阖眼入眠。
阿棠见他如此干脆地睡了,也仿着他姿势,倚在另一侧,脑袋轻轻耷拉着。
不多时,匀长的呼吸轻浅如丝,细密地织在淋漓的雨声之中。
菩萨脚下的暗影里,男人悄悄睁开了眼。
晏元昭几无声息地挪到三尺之外的阿棠跟前,抬手轻轻擦上她的脸颊。
很软,很细腻,是他记忆里的触感。
暗弱的火光下,他摩挲着她脸上寸寸莹白的肌肤,从颊肉到鼻尖,到唇上那个软乎乎的小窝,再到耳垂,到她颈上的小红痣。
他看不到红痣的位置,却能无比准确地摸到那里。
晏元昭就这样手抵着这颗痣,覆上她的唇,轻柔地啄吻。温软的唇肉被他噙在嘴里,细细逡巡碾磨,气息滚热。
她唇上残留着的浓醇酒气,被他一点点吃去,仔细去辨,里头还混着板栗的甜香。
熟透的,甘甜的,软糯近化的板栗。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板栗。
她弄来的,烤热的,剥给他的。
像吃一颗颗栗实一样,去吃她,渐渐上瘾,蹭着唇角流连不舍,还在期骥更多。
晏元昭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如雷的心跳,心里那头眈眈的兽就要跑出来,难以阻挡。
对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还有感觉,他因此懊恼,却不困扰。因为他的理智,他的原则,他读的圣贤书,都足以让他控制住自己。
但那是前一段时间。
现下这种冲动非但不想他以为的那样,随着他看到她的真面目而逐渐减弱,反倒惊人地愈来愈强烈,比四年前更甚得多。
他看到她便想,不看也想。看有看的想法,不看有不看的想法。微火燎原,不经意间,彻野烧遍。
如同此刻,他手已不知不觉滑了下去。
她外袍虚掩,襟带也没有系,他撩起她胸前青丝,拨开外袍,里头的素白里衣露出来。松松垮垮的,她为了睡觉舒服,应是解开了裹胸带。
掌心触感柔软,晏元昭眸沉如墨,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
熟睡中的女郎轻哼一声,动了动身子,他才恍然意识到他做了什么。
晏元昭呆怔片刻,掩上她衣襟,退回他方才所在的地方,深深呼出一口气,重新阖眼欲眠。
然而一炷香过去,身体那处未有半分消减,晏元昭咬牙站起,推开庙门走出去。
雨小了不少,立在檐下,凉润的雨丝斜斜打到身上,很快沾湿布袍。他如此站了一会儿,仍嫌不够,笔直的身躯径直向前又迈几步,彻底暴露在山雨里。
冷意席卷全身,把他的理智浸了个湿透。
她是一个爱耍滑头的女骗子。
她不讲廉耻,不习礼义,不修德行,不守妇道。
她可恶,可耻,却又......有那么一点可怜可爱。
一滴雨从额角滚入眼眶,模糊的视线里突然闯进一位来客。
“兄台为何站在这儿,不进庙避雨?”
一位年轻男子三步并两步地跳过地上水坑,大声喊道。他身上的长衫湿淋淋地滴着水,头上包了布巾,手中还提了一个小书箱,是书院学生常用的,这人是个书生。
晏元昭扫他一眼,微微颔首,算是作答,转身退至檐下。
书生不以为意,急匆匆地走到庙门前,伸手就要推,然而却被一只手拦下。
“足下可是要进庙?”晏元昭
看着他。
书生打了个寒噤,重重点头,“我淋了半天总算找到这处可躲雨的地方,兄台你这是何意,我入不得这庙么?”
“自然不是。”晏元昭顿了一顿,道,“在下与内子在此地避雨多时,足下稍等片刻,我进去知会一声内子,再请你进来。”
书生听出他意思,知道估计是有些不方便,忙道:“好的好的,多有打扰,兄台莫怪。”
他避在屋檐下,晏元昭将门打开又关上,走到菩萨座前叫醒阿棠,低声说有人来庙里躲雨,叫她快把头发包好。
阿棠乍醒,绯红的脸颊犹带懵意,哦了一声,慢悠悠地去找头巾,草草包好凌乱青丝后,抬眼看到晏元昭盯着她胸前。
她低头看去,隆起的里衣褶皱上清晰可见一块湿迹。
——真没面子,做个梦竟然流口水了。
她忙把外袍襟带扯来系上,未发觉晏元昭耳后红了一截。
待她整理完毕,晏元昭开门请书生进庙。阿棠拨弄来一些松枝枯叶,勉强又生起一篝火。
来躲雨的书生衣饰普通,年貌似才弱冠,面容颓委,瞧着颇为疲惫。此人借着火光,看清庙里两人男俊女美,不似常人,小小吃了一惊,当下坐在火前脱衣烤火,提起精神与晏元昭寒暄。
他道他在河东南部的书院求学,半个月前接到家中书信,道是父亲重病垂危,催他回家探亲。他上路后,翻山越岭几日,不巧遇上大雨,幸而找到这间庙宇可供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