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张秋兰将话说罢,这便将背上的包裹取下递给了谢璨。
“我去了夏县,这是那位于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原是张秋兰怕谢家人知晓她未离开禹南要寻事,又想着谢璨的模样,这便孤身走了一趟夏县,一则能送信,二则也能避一避风头。
“我去从于先生那处得了此物,又在夏县里头打听了一圈,听闻秋家两位娘子早在去岁年尾那几日就离开了。”
“秋家左邻右舍说,曾见过一行生面孔的精||壮||男子守在秋家外头,第二日,秋家娘子就走了。”
“秋家娘子走前,还给每户人都送了点心,言说自己族中有亲人寻来,赶着与亲族一道团聚,这才走得急了。”
“不可能!”谢璨听罢,一时未能压抑得住,脱口便出:“她已无族人,只有一个妹妹,再也没有别的亲族了。”
去岁年尾,竟是这般早的时候,她就已经被谢家人所迫,不得不离开夏县。
他已经装作与秋蘅断了关系,谢家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张秋兰见谢璨面色不好,又道:“我这次去夏县的时候也去了一趟岷州城,我幼时同街有一家镖局,我与那镖局中的人有些关系,这次过去的时候也顺道去寻了寻他们。”
“我向他们打听,去年年尾之时,可有出过什么大事。他们言说岷州刺史府在那时节遇了刺客,虽刺史身上无碍,却是丢失了好些物件。”
“除却这个,便无旁的事情了。谢郎君,夏县并无大事,岷州城也只此一宗,秋家娘子许是远走他处定居了。”
张秋兰见谢璨面色不佳,自是能猜得到那秋家娘子于他而言何其重要。
“她若无事,必是会想法子传书与我,不会半点消息都不曾传来的。”
谢璨跌坐一旁,又道:“有劳张娘子走这一趟。”
言罢,他又自袖中摸出了一张百两飞钱。“还请张娘子收下。”
张秋兰接过来,眼见谢璨面无血色,踌躇少顷,道:“秋兰谢过郎君救命大恩,我如今在禹州城外百结县青巷购了宅子,若他日郎君有事,可去那处寻我。”
言罢,她也不再多留,径直离开了雅间。
待她走后,谢璨方打开包裹,包裹之中只摆了一个木盒并书信一封。
那书信之上的是于先生的字迹。
【接汝书信,吾思之又思,仍觉汝当知内里详情。盒内书信乃秋娘子所书,吾尽数转交,何去何从,皆凭汝之心意。】
看罢于先生的书信,谢璨心下慌乱,掌心那一处似是有酸意泛出,让他险些拿不稳这木盒。
待他看罢秋蘅写给于先生的书信,双手已然开始微微颤抖。他扔下这信,抬手就去撕那最后一封。
【阿璨,若你看到这封书信,想来我已亡故了。
你不必自责,因为即便没有你,我也会死于非命。
我一直没同你说实话,我原名路泠月,本是青州刺史之女。
不想,多年之后却被告知,我非是路家血脉。
路刺史之为人,我很清楚,他为压下这桩家丑,必是不会让我活命的。
我为求活命,这才提出孤身离开路家。
本也不知自己是否能从路家手中逃出,幸而路夫人心善,有她相助,才能逃至夏县。
你我初遇之时,我只觉你便如那时的我一般,被人抛弃无枝可依。
是以,我才决定将你留在身旁,视你如亲弟。
我不知父母身份,也不知自己生辰何日,如今魂归黄土,你也不必伤怀。
我无名无姓,无父无母,自也不必立坟立碑立牌位。
人生于世,我已偷得十七年的岁月,足矣。望你余生喜乐,平安此生。
秋蘅绝笔】
信笺自他手中跌落,泪水已然划过他的脸颊,一滴又一滴,打落在他的衣衫之上,洇出点点水渍。
她不在了,如若不然,她已离开夏县半年,足够她递消息过来了。
好,真是好,真是一个让他所想不到的好谢家。
所以这些高位掌权者,只要瞧人不顺眼,随意打杀皆是不用付出代价的。
他失去了她,甚至连她的埋骨之处,都不知晓。
而造成这一切的,竟是他的父母,他的兄长!
他一拳砸在矮桌之上,桌上的茶盏随之晃动,漫出了些许茶汤。门口处忽传来了敲门声,沐重已将他的香囊取回。
第27章 四方雅舍那人在梁上!
“二郎君,香囊已经取回了。”沐重知晓谢璨的习惯,看书之时素来是不喜旁人在侧的,故而也只是在门外轻轻叩了几下。
他未听得内里谢璨的回应,这便又重新叩了叩门。“二郎君?”
谢璨抬手拿起矮桌上已经凉的茶汤饮罢一口,才道:“你先替我收着,我再看一旬书。”
“是。”
谢璨这一坐,便坐至金乌西垂。
他看着窗外洒进来的辉光,暮霞投在窗棂之上,将屋内都染上了残红。
仿若人已垂暮,生机不复。
他将秋蘅的手书再行翻看几许,随后终是下定了决心,将这
手书投入火炉之中,任由火苗将其吞噬殆尽。
待烧罢手书,他又推开窗,将那布包与木盒一并弃于窗外。
沐重在外守了许久,惊觉不妥,正欲入内察看,却见谢璨自行走了出来。
沐重见他神色有些凝重,便道:“二郎君可是身子不适?”
谢璨摆了摆手,道:“方才看了一卷闲书,内里说是一个男子心善,路遇一女子受伤,便施以援手。”
“不想,那女子伤好之后,便将这男子诬告至官府,言说男子轻||薄于她。”
“一时间想到了这世道,稍有感触罢了。”
沐重听罢,便也不再多问,只一道跟着谢璨朝外走去。
谢璨回到侯府,照例去给一家子长辈请安陪坐,待用完晚膳之后,他便回到自己院中继续读书。
谢璨很清楚,自己如今并没有半分实力与谢家人抗衡,更遑论替秋蘅讨个公道。
既是如此,他便要努力得尽谢家人心,努力培植自己的人手。
他要让这谢家,付出代价。
……
秋蘅在苍州客栈之中住了数月,每日里她也都待在房中刺绣,除却购些丝线绢布,她甚少出门。
几月下来,客栈之中倒是堆了好些绣品。
秋蘅细算了算时日,眼见已是六月十二,这便去寻客栈老板相问,看是否有过往商队可结伴同行。
虽苍州与都城相隔不远,骑马不过三、四日的光景,但秋蘅前思后想,还是决定寻个商队一道走。
原因无他,只是不想再因自己这通身的晦运,碰上如天禄司那般的人物。
这几月里,她一直独自行动,若是天禄司中人还不肯放过她,只怕她早已死了不下千百次。
既然无羔,想必是那黄大人信守承诺。
这黄大人虽是信守承诺,但若她再遇上个蓝大人,洪大人的,就未必有这好运道了。
因是长客,又鲜少外出,这客栈掌柜对秋蘅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待他听罢秋蘅言语,思及客栈之中正好有一队昨日来的商队,这便牵了线,让两方相见一番。
那商队领头之人知晓秋蘅的来意,且她也有自己的过所,只是相互结伴而行,自是同意。
如此,秋蘅便支付了银钱,约定好第二日与商队一道出发。
随后便各自回房收拾行囊了。
翌日一早,秋蘅着了一身间色襦裙,头上戴着帏帽,这便随着商队一道出发了。
比起独身上路,这跟着商队一道出行,便是没有这么多晦运。
不过三日路程,他们便已至都城。
秋蘅与商队一道入了城,随后便与之告辞,独自行走在都城之内。
这元京城不愧是大稽的都城,单是正前城门便有两处。
她自芳化门入城,便是走到了朱雀大街之上,秋蘅随意相问了街头一个小贩,得知都城最大的客栈乃是四方雅舍,在启兴道上。
秋蘅谢过,这便经由路人指引,一路朝着启兴道走去。
两处虽是离得远些,但她终是在宵禁之前赶到了四方雅舍。
她相问了客栈掌柜,却被掌柜告知并无秋姓娘子独居于此。
眼下已然宵禁,她也断不能犯禁离开,只得先在四方雅舍住下,待到第二日再出门打听秋媮的下落。
秋蘅要了一间临街的屋子,时逢盛夏署热难当,她又让人送了水,这便闭上门户,准备好生洗一洗。
秋蘅随着商队一道赶路,队伍中又多是男子,她自不好随意在山间溪水边沐浴,这便一直忍着。
接连几日下来,身上粘腻不说,还一股子味道,着实不好受。
秋蘅卸了钗环,将身上的衣物换下,这才步入浴桶之中,由着温热一扫连日来的疲惫。
这四方雅舍中人着实讲究,送来热水之后还不忘在旁备上各式香液,连装着香液的瓶子都是琉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