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故而,我勤练女红,努力读书识字,努力去学厨艺,就是在想若真有那一日,我可以有一技傍身,不至于落得衣食无继的下场。”
  小秋得闻此言,一双杏眼睁得更大了些。
  “七岁时,我与二房姐妹玩闹,一个人跑到了二婶婶房中,躲进了柜子里。彼时二婶婶不在,下人约摸也没当回事。”
  “后来,二婶婶与她的陪嫁嬷嬷回来,她言语凶狠,我怕她发现我要打骂便一直躲在柜中不敢出声。”
  “那时,我才知晓,我不是路家的姑娘。而且,这桩事还是二婶婶做下的。”
  路泠月见小秋蹙着眉头,便开始细说往事。
  原来,路夫人的庶妹,也就是如今路家的二夫人,她不服自己嫡姐嫁得比自己好。
  明明都是一府兄弟,为何姐夫能官至刺史,而自己的夫君却只是一介微末小官。
  昔年,时逢战乱,也是这位二夫人使了手段刻意将这路家真千金扔下。
  后来,她又见自己姐夫处置了一干护卫不力的下人,害怕这事最终查到自己身上,便又嘱了心腹嬷嬷去觅了一个生得好看的女婴过来。
  她将这女婴寻来之后,也没有直接送到路夫人手中,反而是放了风声出去,让这路夫人自己将路泠月接进了府中。
  如此一来,若然将来事发,那也是路夫人这个当亲娘的自己有眼无珠,认错了女儿。
  听至此处,小秋方明白过来。
  “所以姑娘你七年前就知道了,那,那你为何不在二夫人发难之时,先行嘱人拦下来,不让他们去寻呢?”
  “为何要拦?”
  路泠月笑笑,道:“我本就不是路家血脉,凭白享受了这十几年的荣华,已是天大的运道了。”
  “再者,路夫人待我极好,我又怎能看着她与亲生骨肉分离,自己去独占这个虚名呢?”
  “眼下,我离开了路府,路家姑娘的心结也得已舒解。”
  “日后,凭着夫人的才德,自是能将路姑娘教养得更好。若是如此,我也是欢喜的。”
  再者,自己离开之时路夫人已将从不离身的那只玉镯给了她,想必近些时日她尚不至于有危险。
  这样,她就能离青州远远的,永远都不踏入此地半步。
  小秋点头,又道:“可还有那个二夫人在呀,二夫人如此心肠,姑娘缘何不与大人还有老太太说呢?”
  “谁信呐?”
  路泠月笑得自嘲,“此事一出,我说再多,旁人都道我是为了留下来,强行将这一盆子污水泼到路二夫人头上。”
  “况且,你也看到路大人与路老太太的模样了。”
  “他们十分在意我不是路家血脉一事,纵有路夫人待我好,只怕日后也都是要过寄人篱下做小伏低的日子。”
  “也许是我这十四年过得太过顺遂了,所以我也不想去受这个委屈。”
  “再者,临去前路夫人来送我,我也让她小心自己那个庶妹了。”
  “路夫人再怎样,也是刺史大人的正妻,身有诰命。”
  “而路二夫人却没有这些,府中中馈也都由路夫人来主理,只要稍做低防,当是无碍了。”
  “更何况,路大人疼爱夫人,多年来都不曾有妾室。”
  “只要我离开,路家还是能维持个表面和气的。可若我还在,我就是那个导致路家家宅不宁的祸根。”
  路泠月这边说着,抬手抚上了自己腕间的玉镯,道:“夫人待我甚好,我不能让她被人日日嘲笑。”
  小秋听罢,忽也明白了。
  “那,姑娘,咱们之后该如何做?”
  “首先,你得改口,莫再唤我姑娘了。”
  路泠月将飞钱摆回木盒,道:“咱们既要相依为命,不若就以姐妹互称。”
  小秋欢喜的点了点头,道:“泠月姐姐。”
  “第二,莫要再唤路家给我起的名字了。”
  她将包裹中的户籍文书取来,道:“我清清白白,不抢不占,不想再用路家的名字了。”
  小秋不识文字,瞧着文书的字,道:“那我该唤姐姐什么?”
  “我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单名一个蘅字。”她指着文书上的名字,道:“我借了你的名字,就叫秋蘅。”
  “那我呢?”小秋是秋季被人贩到刺史府中,便一直叫着小秋,从来也没个正经名字。
  “给你想好了,就叫秋媮。媮者,欢乐的意思。我希望咱们日后,都能过得比在刺史府里自在欢乐。”
  “这个名字好,我终于也有自己的名字了。”
  秋媮笑着拍手,秋蘅亦是笑笑。“咱们先行安置,待到明日,你去置几身男装,我去寻有司领了过所,咱们就离开青州。”
  “那我们去哪里?”
  “我如今所会的技艺,只有女红与厨艺,剩下的便是些制茶水果子的手艺。”
  “这些东西往北了去无甚大用,咱们去南面吧,寻一处小镇,开一家点心铺子,好好过活。”
  秋媮听罢,又笑着拍了手。“旁的不会,我给姐姐和个面,烧个火还是可以的。”
  二人商量好了第二日所需办的事,便一起早早安置了。
  也不知是否有路大人的授意,秋蘅去申领过所之时,倒是十分顺利,还未等她寻来保人,就已经有人将她去岷州的过所递了出来。
  如此一来,倒是省去秋蘅许多事。
  也许,这路大人也想她这个假冒的路府姑娘能早早离开青州,以免留下更多话柄教人反复咀嚼。
  而另外一头,秋媮亦是去成衣铺子挑好了衣裳,而后又去药铺买
  了些许伤药还有治风寒风热的药,准备过几日就动身离开青州。
  虽说眼下时局尚好,但两个单身女子孤身上路,多少还是要防备些的。
  秋蘅与秋媮换了男装后,又到码头寻了一艘前去轩州的船,给了些银钱,便跟着一众商队一道乘船而下了。
  她们孤身上路多有不妥,但是与商队同行,哪怕路遇歹人,那些行商之人自是带了护卫的,多少是一重保障。
  从青州没有直接到岷州的船,她们只得先去轩州,再从轩州换个船队,去往岷州。
  路虽长了些,但好在一路上也算安稳。
  她们在轩州下了船后,想要继续寻一艘去往岷州的船,却被告知眼下并无这样的商船了。
  第4章 逃命路上的半死人郎君不必与我言说……
  轩州近海,眼下海上盗匪横生,已经鲜少有商船往来。秋蘅略一思量,只得与秋媮一道在轩州又另寻了一家客栈暂时安歇。
  第二日,秋蘅一早便去城中打听,好不容易寻到了一队去往惠州的商队,她交了些银两与商队说好,一同去往惠州。
  惠州离岷州不远,只要到了惠州,再往东南两百里,就是岷州境内了。
  二人又蹭着商队一道到了惠州,可再之后的路,就得她们自己走了。
  从离开青州至此,已是十二月中了,过不了几日,就是年关了。许多商队都已经不再出发,都想安生在家过个年。
  秋蘅别无他法,只得另购了舆图,带齐干粮一路朝着岷州前去。二人赶了两天的路,这两日还算运道好,得以借宿农家。
  但第三日,便没这么好的运道了。
  二人从天亮行到天黑,都没有寻到一处农家,反而是这天开始变了。
  南面地气较青州暖和许多,虽是时逢天气突变,但好在这是落雨,未是落雪,不至于封了前路。
  若是当真大雪几日,只怕她们便是真真要冻死在山林里了。
  二人冒雨跑了一阵,见前头仿佛有一处破落屋宇,便一道躲了进去。
  秋媮替秋蘅拧了拧衣服上的水,道:“姐姐,我咱们先升一堆火将衣裳烤干,免得再染了风寒。”
  秋蘅亦是点头,自包裹中取出了火折子,道:“先去寻些干的木料什么的,左右升个火堆取暖才是正途。”
  秋媮亦抽了怀中火折,她瞧见破屋之中有些许稻草,还有一些破坏的矮桌木片,便直接取来升了一堆火。
  秋家两姐妹将身上的衣服除下一件,略拷了拷,待拷干一件之后,便除下第二件,一件件的更换上身。待将衣裳烤罢,二人腹中亦是唱起了空城计。
  秋媮将包裹中的油纸打开,取了胡饼对着火仔细烘烤。秋蘅见火光已暗,便又在这破屋里找寻可以充做柴火的东西,她方掀开一块木板,便见木板之下躺了一个一身夜行衣之人。
  秋蘅“呀”地叫了一声,引得秋媮也一并跑了过来。“姐姐,他不会死了吧?”
  秋蘅壮着胆子上前,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腕,待到那一声声跳动自指腹下传来,她方安了几分心。
  “人还活着。”她借着火光仔细瞧了瞧,见其人身上带伤,便嘱了秋媮将伤药取来。
  “姐姐,这人通身夜行衣打扮,莫不是个刺客?”秋媮很是担心。
  如今她们可不是有刺史府撑腰之人了,若是再惹上官非,只怕是难以脱身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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