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听沈榷说完,左筝然决定暂时放下对论文致谢的耿耿于怀,虽然他从沈榷的话里听出加他名字的勉强,但他被沈榷说服了。
他们确实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可看似坚硬的沈榷难道真的不需要别人的关心吗?如果不需要,那么在他们还未对彼此敞开心扉时,沈榷为什么会对他产生感情?
沈榷曾说遇到他是来到蓝港最幸运的一件事,还说自己给过他很多很好的东西。左筝然此刻再去回想这句话,觉得他口中那些“很多很好的东西”一定是他半真半假的关心和爱护。
沈榷很久没有被好好爱过和珍惜过,会很坚强地自我消化所有的疼痛和负面情绪,但足够坚强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需要。
“你可以在我面前放松自己,试着向我索要一些东西吧。”左筝然说,“我喜欢你依赖我,我觉得我的安全感更应该从这里来,而不是靠定位器。”说完这句,左筝然又忍不住炫耀,“你看,我真的有在努力把我们的关系变得健康,请你也努努力吧。”
沈榷和左筝然对视了片刻,抱着热水袋和他一起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芮姨敲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笑着说两人越来越像,连躺着的姿势都一样板正。
沈榷不太自在地挪了挪腿,翻了个身侧躺。
左筝然从芮姨这句话里感受到挫败。他从来不会平躺着睡觉,也不会在牛奶里泡谷物圈,更不喜欢吃汤泡饭,可他竟然会跟着沈榷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样一想,未免觉得沈榷从他身上什么也没学到,连一篇小小的本科论文都写得艰难。左筝然转过头看了眼他的后脑勺,觉得他的头发变少。但这话说出来一定会再惹沈榷不开心,左筝然便没有说,也翻了个身,把热水袋搭在他的手腕上,又拿起另一个放在自己的肩上。
雨下起来了。雨滴拍打在落地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左筝然抱着沈榷,手掌贴在他的胸口感受他平缓的心跳。
有节奏的心跳声和雨声让他昏昏欲睡。快要睡着时,他突然听见沈榷说:“我受过很多伤。大多数皮外伤愈合后连浅浅的疤都没留下。更严重的,也只有阴雨天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其他时候我的注意力都在别的事上,没空关心自己疼不疼。在望溪别墅待的这段时间我哭的次数最多,有时候是装的,有时候好像是太多事憋在心里,终于能偷偷找到机会发泄出来。严格意义上来说,你看到的也并不是一个特别假的我。里面有真实崩溃过的沈榷。”
顿了顿,沈榷问:“左筝然,你是想听我说这些吗?”
左筝然突然清醒过来,把沈榷抱得更紧了些,说:“是。很想知道你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好对症下药。但现在又不太舍得你揭开伤疤了再经历一遍那种疼了。”
沈榷笑起来,胸口沉沉的震动沿着晚香玉花枝的脉络传递到左筝然的心里。
“前段时间我一直很担心你对我的感情都在‘林闻璟’那一面上,所以你在医院说我没有从前怎样怎样的时候,我觉得很受伤,也觉得等你发现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后会失望离开。后来故意在你面前放大作为‘沈榷’的那部分——很容易生气,很容易给你脸色看,但你很懂怎么拿捏我,学会了经常说‘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我就会想起那天晚上你半跪在我面前,很伤心地和我道歉的样子。我受不了这个。”
“你最近一直在努力这样那样,我好像有一点确认你是真的爱我了。是不管哪种性格,什么样子的我。”
沈榷说到“对不起”三个字后,声音就开始断断续续,像是在哭。左筝然伸手去摸,果然摸到一手的热泪。
“为什么要说我有很多奇怪的想法?你才是奇怪吧。”左筝然在他的发顶亲了亲,“你踏进隔离病房的那一刻,我就决定要好好喜欢你了。你就是你,为什么要把从前和现在分得这么清楚。如果想起过去让你不开心的话,那就忘掉。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记住的事情。”
沈榷不再说话。
左筝然扳住他的肩,让他面向自己,细细吻去他脸上的眼泪。
“很不喜欢你哭啊。”左筝然哄他说,“多笑一笑吧,你笑起来比哭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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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忘本》
第76章 可以,封岚先生
左筝然的手臂在经过复健后恢复了一部分功能,但就像梁随说的那样,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他提不了重物,甚至简单地抬高手臂去拿一些小东西都不太能做到。
左筝然对此有心理准备,觉得没什么。成年人做了选择,就该承担后果。不过他比较担心这个后果会对沈榷有一些负面影响。
可沈榷从未主动提起,只是每晚为他热敷,沉默地帮他做许多事。久而久之,左筝然便觉得沈榷像他一样,是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平静接受了。
晚间回到卧室,沈榷先去洗漱,左筝然拿着手机,抱着豆芽菜玩偶坐在椅子里和李兰图聊天。过了一会儿,听见沈榷叫他的名字,“左筝然,浴液用完了,帮我把柜子上那瓶新的拿过来。”
左筝然应了一声,起身走到柜子前。他没多想,习惯性地伸出右手。
“咚!”浴液瓶垂直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仅仅过了几秒钟,沈榷就拉开了浴室门,从门后探了个脑袋出来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左筝然先反应过来,换用左手去捡,稳稳地拿在手上后走到浴室门边递给他,语气轻松道:“不邀请我进去和你一起洗吗?”
沈榷接过,很无情地把浴室门关上,有点模糊的声音伴随水声从门后传出,“别烦。早上刚做过。”
早上做过晚上就不能做是什么道理?左筝然当做没有听到他说的这句话,月兑掉衣服,拉开浴室门走了进去。
沈榷草草裹上浴袍从浴室里出去,像是逃跑,连头发都忘记帮他吹。左筝然笑了笑,收拾好自己出来时发现他不在卧室,又看到小客厅的地灯亮着,便走到小客厅,往露台的方向看去。
一点猩红亮在浓稠无边的夜色里,随着风的来去忽明忽暗。
经过仔细的观察,左筝然发现沈榷对烟草没有很深的依赖,只在心情不好或事后来上一支。但独自躲到露台,显然不符合他事后躺在左筝然怀里和他分抽一支烟的习惯。
左筝然拉开露台门,从沈榷指间拿走剩下的半支烟,放进自己口中,把他围在栏杆和怀抱中间,“怎么躲在这里?”
沈榷说:“有点心烦。”又补充道,“写论文写得烦。”
“还以为是我刚刚表现得不够好惹你生气。”左筝然在他嘴唇上亲了亲,“如果是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的售后服务很好,可以重新来。”
沈榷忽略左筝然乱七八糟的发言,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环住他的脖子,抬起下巴去亲他。
白天草坪刚修剪过,两人在带着青草香味的暖风里接了一个从温情到激烈再到近乎撕咬的吻。左筝然感受到他的反常,身体向后躲,“等下……”沈榷却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又追上去,把他压在露台门上,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烟支燃尽,火光消失。
左筝然拍了拍沈榷的月要侧,没问他怎么了,只是笑着说:“干嘛这么凶?嘴巴都被你咬破。”
沈榷把脸埋在左筝然的胸口,氵显热的呼吸通过单薄的浴衣扑在他的皮月夫上。左筝然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听见他说:“左筝然,我有一个要求。”
“请说。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左筝然又为沈榷对他的要求严谨地划定了范围,“离开我,不爱我,在论文致谢上不写我的名字,吵架让我去睡沙发,陪yori比陪我时间多,拒绝我的共浴请求,规定一周只能做几次,出门不报备同行人性别,随便对陌生人笑等等等除外。”
沈榷倏地抬头,“你早就对我有很多不满了吧?”
“没有。”左筝然说,“我对你哪里都很满意。”
“那你说的这一长串是什么?”
左筝然说:“只是在说如果你提的要求是其中一个的话,我就会当做没有听到。为了避免你说了等于没说,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
“谁会提出门不报备同行人性别这种要求?是不是前两天我说去见导师,你来接我的时候看到什么了?”沈榷说,“有七八个同学都在,难道我还要列张表发给你吗?”
左筝然感觉话题在朝一个比较危险的方向发展,很有可能今晚他就会可怜地在沙发上睡觉,便说:“你的要求是什么呢?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聊别的,专心一点。”
被左筝然这样胡搅蛮缠一通,沈榷因为看到他现在连瓶浴液都拿不稳而沉沉压住心脏的伤感突然就散了。他没好气地把话题拉回正轨,“以后不要再受伤。”
“你刚刚才把我的嘴唇咬破。”
沈榷瞪他:“所以我才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