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徐崇朝将马栓到一侧草棚中,拉着成之染来到屋子里。他将简陋的木门掩上,疾风骤雨霎时间隔绝门外。
屋子里漆黑一片,阒寂无人,唯有草木气息弥漫其间。徐崇朝点亮火折子,四下打量了一番,此处大概是农时所用,如今还不到秋收时节,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是杂乱地堆了些干草和柴火。
两人在屋中搭起了柴堆生火,融融热意顿时席卷全身。徐崇朝浑身湿透了,尤其是铁甲寒凉,周身散发着冷气。
成之染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徐崇朝迟疑了一瞬,起身到一旁卸甲。战甲笨重,穿脱并不方便,他心思沉沉,水边胡乱系起的革带,怎么也解不开。正为难之间,还是成之染上前,细心为他解下来。
他顿时红透了脸,暗自庆幸对方看不分明。待回过神来,一身铠甲俱已卸下,被成之染拿到篝火旁烘烤。
她一脸专注地坐在火堆旁,垂眸用木棍拨动着柴火。明亮的火焰照在她脸上,俊秀英挺的眉眼流露出无尽柔和。
徐崇朝深吸一口气,也坐到火堆旁,半晌不吭声。
“阿蛮,”成之染缓缓开口,“离我近一些。”
徐崇朝凝神望着她,轻轻笑了笑,依言挪到她身旁。
“还是冷。”成之染将木棍扔进火里,蜷起身子抱住了膝盖。徐崇朝一摸,她的衣衫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周身都有些颤抖。
穿着湿衣服怎么能好受,成之染如此,他亦然。
徐崇朝眸光闪动,话到嘴边却难以出口,索性闭了眼,道:“把衣服脱了,在火上烤烤。”
成之染半晌没动作,徐崇朝睁眼一看,却见对方直勾勾地盯着他,正伸手去解衣带。
徐崇朝连忙背过身去,一时间心如擂鼓,虽闭上眼睛,耳边窸窣之声却格外清晰,他勉力平定着呼吸,明灭火光中,心猿不定,意马四驰。
正心乱如麻,忽然听成之染道:“阿蛮,你转过身来。”
徐崇朝睁开眼睛,篝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显得越发高大。
那影子轻轻晃动着,夹杂着风声雨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破裂。
于是他依言转身,成之染跪坐在火堆旁,松松垮垮的中衣披在身上,目光低垂着,似乎有几分未尽之意。
徐崇朝记得,她先前喝了不少酒。其实她酒量算不得差,只是在这样得胜欢庆的时节,酒不醉人人自醉。火光跃动着,她的唇饱满而红润,格外让人挪不开眼睛,在夜宴之时,他就已经注意到。
火堆中偶有火花爆裂,噼啪轻响,清晰入耳。方才还分明觉得冷,此刻却仿佛周身血液都被点燃了。
“狸奴。”徐崇朝唤她,声音稍显得低哑。他上前将人拥住,紧紧地抱在怀里,良久,道:“可还冷?”
成之染轻轻嗯了一声,耳畔倏忽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他的唇缓慢而珍重地落下,自颈侧绵延而下,轻柔如绒絮,但却比火花还要灼烫,赫然激起一阵又一阵酥痒的轻颤。她侧首微颦,绷紧的身子忽然失了气力,斑驳光影在眼前错乱游离,她不由得闭上眼睛,放纵沉沦在起伏荡漾的春潮中,似一叶扁舟,缓缓地越飘越远。
起伏潮涌之间,满载的扁舟触到礁石,在风浪中猛地一抖。成之染忍不住喘息出声,颤声道:“徐崇朝——”
徐崇朝停了下来,从她潋滟秋水中望见了迷离怅惘。于是他伸手覆上她的眼睛,低声道:“不要怕。”
腕上传来温热的推拒,成之染拨开他的手,久久直视他的眼睛:“我要看着你。”
他深邃眼眸里翻滚涌动着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到最后通通凝结为浓烈的一吻,仿佛五脏六腑浇上了滚烫的火油,霎时间燃起熊熊烈火,将一切焚烧殆尽。
斑驳湿衣随意扔在火堆旁,暖融融的火光照亮屋内这一片洞天。秋凉的瓢泼大雨,被紧闭的门扉隔绝于外,唯有惊雷和雨声激荡起伏,经久不绝。
第231章 青梅
良夜旖旎,风雨绵密,篝火已几近燃尽,屋子里依旧温暖得近乎燥热。徐崇朝盯着那微弱的火苗,一时间怔然。
两人的发丝被汗水濡湿,如缱绻情思,纷杂凌乱。成之染伏在他怀中一动不动,丰盈肌肤上那些新旧伤痕,在灯下清晰可见。
他业已深深浅浅吻遍,可如今看到,心头仍止不住酸涩。
沙场征战苦。自宣武西征,这十年戎马倥偬,回想起来如同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唯一勉强能令他宽慰的,便是这些血雨腥风的日子,并非她一人独自走过。
成之染已然睡熟了,唇角勾出一抹清浅又恬适的笑意。徐崇朝盯了许久,身上微微有些凉意。他勾过火堆旁半干的外袍,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又起身添了些柴火。
火苗又猛窜起来,烧得热烘烘暖融融。
他这一动作,成之染动了动脑袋,发出含混不明的呓语。徐崇朝以为她要醒,没想到对方往他怀里钻了钻,又一动不动了。
徐崇朝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柔声道:“狸奴,等回到金陵,嫁给我可好?”
成之染并无所觉,只是靠在他胸前,贴得更紧了些。
他心中仿佛春风摇曳,低头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
成之染是被四野鸡鸣唤醒的。
雄鸡高啼,一声声悠长嘹亮,回荡在广袤的郊野。下半夜时风雨停歇,草木的清新气息仍旧氤氲在天地间,混杂着沉甸甸的湿意。
她睁开眼睛,四周仍一片昏暗,依稀碎梦中,她回到炊烟袅袅的京门小城,见到了许多故人。眼下温柔缱绻的和暖,令她一时间错乱,稳了稳心神,才恍然记起正身处千里之外。
可是……
她身边有人?
这念头让她猛然一惊,神志也逐渐回笼。借着暗淡不明的天光,看清对方面容的一刹那,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徐崇朝正清醒着,察觉异动,将人往怀里搂了搂,亲了亲她的脸颊,道:“天要亮了,该回去了。”
“你……我……”她声音沙哑,酸涩难耐。昨夜意乱情迷的碎片闪过,成之染双颊发烫,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用力咬了咬唇。
好在屋子里昏暗,对方似乎并未察觉,见她久久不动作,犹自笑了笑,道:“衣服都已经干了,穿上罢,免得着了凉。”
成之染这才发现二人衣不蔽体,脑袋里嗡嗡直响,面上却强自镇定。她一声不吭地穿衣,动作牵动身下酸胀,更羞愤不已,衣带怎么也系不好。
徐崇朝穿戴整齐,伸手要帮她,被她冷不丁避开,她目光晦暗不明,让他竟不知所措,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她。
成之染低头不语,缓慢地收拾利落,正准备起身,只觉得双腿酸痛,人还没站起来就一个踉跄。徐崇朝一把将人抱住,柔声道:“狸奴——”
“放开我。”成之染站稳了便将他挣脱,咬牙忍痛往门口走去。她打开房门,破晓时分的凉风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一颤。
天光,树影,鸟鸣,仿佛仍在梦里一般。
然而昨夜的记忆,连同身体的不适,都如此清晰。她不愿多想,往草棚一看,徐崇朝的坐骑不知何时有了伙伴,她那枣红马意定神闲,正悠哉游哉地吃草。见主人出门,它立马撒欢过来,亲昵地拱了拱脑袋。
成之染捋了捋马鬃,又摸了摸马鞍,想来它昨夜淋了雨,马鞍还湿漉漉的。不过她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卯足了力气要翻身上马,冷不丁被徐崇朝拉住了。
“我带你回城,”徐崇朝犹疑了一下,道,“你如今身子不好,莫要勉强。”
成之染并不看他,又要使蛮力。徐崇朝抱住她的腰,温声道:“莫要跟自己过不去。我只送你到城外,你从北门回。”
成之染始终冷着脸,他好言好语劝着,好歹才让她默许。
二人同骑枣红马,成之染侧坐他身后,不情不愿地抓着他,任凭徐崇朝在前面说什么,都一言不发。
雨夜迷途,不知所在,如今晨光熹微,才发觉此处是城郊村落,远远地便能望见锦官城。入城时时辰还早,路上没有多少人,徐崇朝目送成之染骑马入城,过了一阵子,才招呼坐骑过来,转头绕到西门进城。
他回到刺史府时,府中好一片祥和宁静。昨日庆功宴,诸将士醉倒了大半,都在屋子里睡得正香。路过成之染住处时,屋门关得死死的,里边也没什么动静,他伫立良久,正准备回屋,冷不丁被人叫住了。
“我的徐大郎君啊,你去哪儿了!”柳元宝压低了声音,蹑手蹑脚地赶过来,见四下无人,便指了指成之染屋门,问道,“这都是怎么回事?”
“你见到她了?”徐崇朝问道。
“可不是!”柳元宝心有余悸,道,“冷着那个脸,还以为我欠了她八百两银子。”
徐崇朝略一沉吟,问道:“可惊动了旁人?”
柳元宝摇头:“我都替她敷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