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徐崇朝默然不语。
  柳元宝上下打量他,狐疑道:“你惹到她了?还有,她昨夜去哪儿了?”
  “没什么,许是淋了雨,心情不好罢。”
  柳元宝还想再问,徐崇朝摆手道:“我有些乏了,柳郎若关心狸奴,不如给她备下些热水,以免感染了风寒。”
  他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柳元宝左看右看,思量了一番,只得先让军士准备着。
  天光大亮,碧空如洗,不带一丝云翳。府中逐渐苏醒,人来人往热闹起来。
  宗寄罗敲响成之染屋门,开门便见到对方新浴之后出水芙蓉般的鲜亮面容,与往日似有几分不同。只是神情恹恹的,眼角眉梢萦绕着郁郁之气。
  宗寄罗稍感意外,关切道:“昨夜没休息好?”
  成之染眸光闪了闪,含糊道:“也无妨,许是病酒罢。”
  她放轻声音,仍显得沙哑,话一出口,便不再多言。
  宗寄罗若有所思,她越是沉默,成之染越是紧张,赶忙问起她来由。
  宗寄罗闻言一叹,道:“还不是为了我阿兄,他……他有个不情之请,想见你一面。”
  “宗郎?”成之染难掩意外之色,清浅一笑道,“这有何难?”
  “他不欲声张,人正在院外候着。”
  成之染略一迟疑,还是将人请到了屋里。宗凛别别扭扭地落座,看着宗寄罗关上屋门,这才斟酌着词句,道:“前阵子抓到的乔氏宗亲里,有位娘子是我的故旧,她秉性不坏,嫁到乔氏也情非得已。我来叨扰女郎,是想……能否网开一面……”
  成之染反应过来,问道:“是回城那日,不肯辨认乔赤围首级的娘子吗?”
  宗凛一怔,宗寄罗也吃惊道:“正是她!你……”
  “我如何知道?”成之染摇头,问宗寄罗道,“后来你又去见她了罢?”
  宗寄罗为难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这几日,我也曾去找过她,”宗凛道,“其实,她家原与我订了亲,只是遭逢巨变,暌违数年,没想到居然嫁给了乔氏。”
  “宗郎要救她?”
  宗寄罗插嘴:“我阿兄昨夜一直借酒消愁,我从未见他如此落寞。”
  宗凛低下头,道:“金陵道远,前路难测,生死未卜。望女郎高抬贵手,放过她。”
  成之染沉吟:“郎君去找她,她可答应了随你走?”
  宗凛默然良久,黯然道:“不,她不愿。”
  成之染问道:“即便如此,郎君也要救她吗?”
  “若此时不救,将来我会后悔一辈子。”
  成之染暗叹一声,感慨道:“郎君还真是痴情。”
  宗凛脸上浮起浅淡的苦笑,重复道:“望女郎高抬贵手。”
  她身为益州都督,生杀予夺,大权在握。如何处置乔赤围族亲,只在她一念之间。
  “狸奴……”宗寄罗恳求地望着她。
  半晌,成之染笑道:“我岂能让宗郎后悔?”
  宗凛大喜过望,郑重朝她一拜。成之染正要扶他,不慎牵动身上痛处,身形便一僵,生生停了下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此事被人知晓,郎君又当如何?”
  宗凛道:“一切罪责,我愿一力承担。”
  成之染颔首:“郎君放心,自不会牵连。”
  宗凛告退,宗寄罗见他走远,叹道:“那娘子与他,原本是青梅竹马。”
  成之染眸光微动:“或许当真在一处,也没那么好。”
  宗寄罗看了她一眼,反驳道:“不会的。”
  成之染心思沉沉,默然良久,道:“宗郎这个年纪了还未成婚,回去早日成婚罢。要不然,连你也耽误了。”
  宗寄罗沉吟半晌,缓缓点了点头。临走前,她忽觉对方今日与往常似有不同,想了半天没头绪,于是好生叮嘱她歇息。
  成之染垂眸掩去眼底愧赧,倚门而立,久久不语。
  清风徐徐,吹动她衣角翩跹。抬眸时,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熟悉的身影。她没来由慌了神,一转身便进了屋,“啪”地一声将门关上。
  徐崇朝喉结动了动,脚下仿佛扎了根,似有千钧重。
  半晌,身后响起一声咳嗽。赵小五带着讪讪的笑意,看看他,又看看紧闭的屋门,眼中虽好奇,却也没多问,只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道:“都督,董将军来消息了。”
  第232章 盛筵
  不多时,屋门被拉开,赵小五将信函呈上给成之染,借机偷眼打量她。
  她并不是喜怒通通形于神色的人,然而此时脸色实在不太好,不知是精神不济,还是忧心煎怀。
  “只是董将军前来?”成之染细细读了信,眸光一闪,问道,“信中说柳将军抱恙,可还要紧?”
  赵小五岂会知道,只得道:“董将军明日便到。”
  成之染摆手:“知道了。”
  赵小五忙不迭告退,却又被她叫回来。
  “我要调隋沅为边郡太守,让军吏拟旨出来。”
  赵小五领命而去,路过徐崇朝身旁,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徐崇朝望着门口的昳丽身影,眸中涌动着难言的情绪。
  成之染避开他的目光,又要将人拒之门外。徐崇朝上前把住门,道:“狸奴——”
  他昨夜也是这样唤她,成之染心里一颤,面颊已红了大半。她略一迟疑间,便猛然被禁锢到坚实的怀抱里。
  成之染挣扎不得,低呼道:“你疯了?”
  许多将领都住在这院中,她生怕被人看到,一时间心如擂鼓。
  徐崇朝将门带上,轻吻着她的发梢,迟疑地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成之染气不打一处来,推又推不开,愤愤道:“快放手。”
  徐崇朝搂得更紧,一声声低唤她名字,怀中人微微抖动,一口咬在他肩头。
  新痕旧迹交叠,他吃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抚着她的脊背道:“你若是恨我,再多咬几口。”
  成之染不动弹了。
  徐崇朝低叹一声,问道:“你……可还好些了?我带了些伤药——”
  “我不要。”成之染飞快地拒绝,又闷闷地不说话了。
  两人相拥无言,静室之内,弥漫着些许旖旎。过了许久,徐崇朝缓缓开口:“董将军到了锦官城,大军该回京了罢。”
  成之染不语,他便接着道:“待回京之后,我定要向太尉提亲。”
  怀中人抬头看他,眸光盈盈,盛满了太多情绪,让他分不清、辩不明。他轻吻着她眼角眉梢,视若珍宝般缠绵辗转,肌肤相触,呼吸相融,无尽的温存流连。
  屋门冷不丁被敲响,两人都一惊,成之染从他怀中脱出,稳了稳心神,问门外何人。
  “大都督,柳元宝求见!”
  门外传来柳元宝浑不吝的声音。
  成之染尽力平静道:“这时候不巧,你待会儿再来罢。”
  柳元宝嚷嚷道:“我有急事呢,就在门口等着!”
  成之染无可奈何,硬着头皮为他开了门。
  柳元宝没想到徐崇朝也在,愣了半天,干巴巴说道:“果然是我来得不巧了。”
  成之染深吸一口气,打岔道:“你来打听中水的消息?”
  “哦,对!”柳元宝回神,连忙道,“听说我阿父病了?”
  提及此事,成之染心头层云密布,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她将董荣的书信拿给他看,安抚道:“董将军明日就到了,且耐心等待,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柳元宝依旧忧心忡忡,念叨了半天,让成之染也难以安心。
  她倏忽想到当年南征海寇,季山松在涧阳城溘然长逝,仿佛是昨日之事。这念头闪过,连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可面对柳元宝,她只得能劝慰柳元宝,强自掩去眸中阴翳。秋阳艳艳,清风徐徐,诸事萦绕在心头,她顿时有些倦了。
  ————
  董荣带领手下数千人,如期抵达锦官城。中水大军一路上势如破竹,在夜钟城大败敌军,斩杀乔赤围手下数员大将,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然而柳诣突然病倒,让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成之染问起柳诣病情,原来他在攻城时负伤,天时又盛热,拖拖拉拉许久不见好,只得留在夜钟城休养。
  柳元宝拉着董荣细细询问,心里七上八下,军中设宴为众人接风洗尘,他也心不在焉的。
  成之染幼时多蒙这舅父照拂,舅甥情分更不比旁人。她心中忧虑,神情便有些黯淡。
  董荣摸不清她脾性,一时间拘谨起来。
  席间,赵小五上前,小声朝成之染禀报了什么。
  成之染神色不明地一笑。
  董荣投来询问的目光。
  成之染轻叩着几案,道:“乔赤围伪朝尚书令隋沅,今早在家中自尽。”
  似隋沅这般显赫的官员,照例是要送往金陵,交由朝廷处置的。董荣眸光动了动,见成之染神色如常,仿佛并无意外之感,心里斟酌一番,索性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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