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玉面修罗怎么还不来?”
  男人叹了一口气:“乖乖等着吧,不然你脑袋什么时候搬家了都不知道。”
  妇人吓得浑身一抖:“可……可是听说他才十七,心思不至于那么歹毒吧。”
  “妇人之仁,他这么小的年纪爬上那么高的位置,从查狱使到大理寺卿只用了一年时间,你觉得他能是一般人?”
  “不能不能。”
  “他虽然年纪小,但手上染的血可不少,手段更是残忍无比,我等平民还是不要引火烧身的好。”
  妇人连连点头。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声响,马蹄声伴随着整齐的脚步声,正在往这边而来。
  旁边的两人立刻止住了嘴,他们双手贴在地面,把额头扣了下去。
  顾浅浅只隐约看见前面来了好多人,他们也像百姓一样恭恭敬敬的站在两边,中间行驶着一辆豪华的轿撵,还不待她看清楚,身旁的妇人又扯了她一下:“姑娘,别看了,小命要紧。”
  街上阴沉沉的,远处的那群人从大雾处走来,多多少少有些让人背脊发凉。
  顾浅浅打了一个哆嗦,她学着样子把脸埋在地上,背上的包袱因为她的动作直接滑到了她的头上,把她的头挡的严严实实。
  声音近了,近了。
  这里除了脚步声,连风声都没有。
  轿撵上的帘幔是半透明状,隐约可见里面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里面的白衣少年用一方上好的手帕仔仔细细擦拭着自己的指甲缝,手帕上已经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垂下眉眼,擦试的格外认真,仿佛要搓下来一层皮他才肯善罢甘休。
  直到手指通红,他终于停了下来,把染血的手帕递到外面,侍女赶紧接住。
  “烧了。”少年声音清冷疏离。
  “是。”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自己的双手,别人的血可真脏啊,回去还得再洗一遍。
  他单手枕着头,眉间染上阵阵倦意,本想小憩一下,可他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应,不可控的掀开帘子往后望去,可后面只有跪在地上的百姓,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他放下帘子,揉了揉眉心,心情莫名的有些焦躁。
  脚步声渐渐远去,顾浅浅抬头望了一眼,轿撵的最后一片帘幔也慢慢消失不见。
  直到彻底没了声音,百姓们才敢站起来,他们都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店铺的门打开,高沉慌慌张张的跑出来,着急的乱了分寸,他看到顾浅浅的一瞬间,急忙抓着她的胳膊:“你没事吧?”
  顾浅浅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两人在客栈租了两间便宜的客房,放下包袱后随便吃了一点东西。
  随后他们分开行动,顾浅浅一路打听,在路人的口中得知永延王府的嫡女一年前莫名其妙失踪,至今都还没有回来。
  顾浅浅有些不敢想,难道她的父母是永延王夫妇?
  之后又经过打听找到了永延王府,只不过王府大门处贴了白色的封条,白色封条泛了黄,显然这座府邸已经封查有一段时间了。
  她走到大门前,伸手摸了摸。
  “小姑娘,你干嘛呢?”一个路过卖油饼的老汉连忙过来阻止她。
  顾浅浅有些不解。
  老伯赶紧把她拉走:“小姑娘,千万不要靠近这永延王府。”
  “为什么?”
  老伯狠狠抽了一口旱烟:“两个月前,永延王府以谋反的罪名被圣上给抄了家,株连九族,连府里的丫鬟家丁都没有放过。”
  顾浅浅急忙问:“那行刑了吗?”
  老伯点点头:“一个多月前就已经行刑了,那日斩了七十五口人,没有人敢上前收尸,最后都被刽子手丢去了乱坟岗。”
  “不过好像听说永延王府夫妇在一年前还丢了一个女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王爷夫妇一夜之间白了头,唉。”
  他挑起担子,又叮嘱了一遍顾浅浅:“姑娘,千万不要靠近永延王府。”
  说着,他慢慢走远,喃喃自语:“王爷夫妇……可惜了可惜了。”
  顾浅浅在原地站了许久,她脚步沉重,像被灌了铅一样移不开步子,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抹,发现全是泪,奇怪,她为什么会哭?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客栈的,当天夜里,她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的烧了一个晚上。
  高沉发现之后给她请了郎中,在她床边衣不解带的守了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顾浅浅终于悠悠转醒,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外,喉咙干燥发紧:“下雪了。”
  高沉为她捻了捻被子:“是啊,今日下了小雪。”说着他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喝杯水,润润嗓子吧。”
  他扶她起来。
  温水入喉,顾浅浅喉咙终于舒服了一些。
  她看向高沉:“沉哥,我昏睡了几天?”
  高沉放下水杯:“两天。”
  她点头,看着外面的小雪发呆。
  等高沉走了之后,她披上衣服,打算再去一趟永延王府,这两天她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梦见最多的便是自己在一座豪华的府邸,有疼自己的爹爹和娘亲,还有一个乖巧的弟弟,只不过他们的面容很模糊,她怎么都看不清。
  迎着小雪,她重新走到了永延王府门口。
  只是这一次,她一走近这里,头就痛的厉害,好像有一把刀要劈开她的脑袋一样,望着眼前陌生的大门,通过这扇门,她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
  “浅浅,你怎么才回来,快看看这块料子怎么样,如果你喜欢就让绣娘给你做件冬衣。”
  “浅浅,爹给你买了十味坊的栗子糕,你快趁热尝尝。”
  “姐姐,神明说他看到了我们写在长明灯上的愿望了。”
  景象走马观花一样从她面前闪过,那么虚无又那么真实,她伸手去抓,画面支离破碎。
  她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姐姐。”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真实又癫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浅浅想回头看一看,但她突然失了力,脑袋一阵眩,直直的朝地上栽去。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没有倒在冷硬的地上,而是有一个冰冷又带着墨香的怀抱接住了自己。
  第53章 喜悦
  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行驶在雪地里。
  虞秋砚身穿纯白色大氅, 斜卧于车内的软榻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卷宗。
  看着卷宗上“平昌候府”四个字时, 他笑了,嘴边的笑容很是畅快残忍,这几年,平昌候府倒卖官银的数量已超国库一半, 如果此事一旦揭发,侯府上下必定无一幸免。
  平昌候府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他直起身, 将卷宗合上,目光平静又带着一丝势在必得。
  外面有雪花飘进,他将手伸出去,落在他掌心的小雪立刻化成了水,冰冰凉凉。
  虞秋砚有些恍惚,又是一年冬天了。
  他盯着掌心那些晃动的水珠, 凝眉沉思,姐姐啊, 你到底在哪?
  “去永延王府。”他沉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车夫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现在永延王府可是个灾地,谁靠近谁倒霉,他又重新问了一遍里面那位主。
  里面迟迟没有传来回答, 这位新来的车夫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毕竟他也听过这位爷的传闻。
  他将马车改了一个道, 驶去了永延王府。
  车缓缓停下, 虞秋砚撑开一把素色的伞,他苍白的手指握着伞柄, 和这茫茫的大雪融成了天地一色。
  他长的近乎妖孽,如玉的脸庞上满是对周围的漠然,路上一些不认识他的姑娘对他频频侧目,与周围人窃窃私语。
  他向着永延王府走去,该有两个月没来这里看过了。
  门口站着一个人影,他将伞微微举高了些,然后随意一瞥,目光却被前面之人头上的木簪吸引住了,他忽然顿住。
  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渐渐暗淡,他眼里只有那根簪子和前面站着的姑娘。
  虞秋砚轻轻往前走了两步,哑着声音:“姐姐。”有着一丝难以自抑的紧张与期待。
  可却不想,前面的姑娘突然倒了下去。
  他吓得赶紧丢掉手里的伞将她稳稳接住,等看清楚她脸的那一刻,他屏住呼吸,一股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裹挟着他,他竟然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温柔的拂去落在她脸上的雪花,将大氅盖在她身上,然后把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向马车
  “回府。”
  他话音急切,车夫加快了速度。
  虞秋砚把顾浅浅抱在怀里,一遍遍的唤她,手指颤抖的不成样子。
  那一日,寺卿府的下人们还是头一次看见大人抱着女人回府,也是头一次在大人脸上看到淡漠之外的神色。
  ……
  脑袋很沉。
  顾浅浅像置身在一片汪洋中,身下一片柔软,耳边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她“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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