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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通史 第23节

  印第安人发明农业的地区,也是他们最先进一步发展农业并逐渐创立起"高级农业文化"的地区。这转而又深深地改变了印第安人的生活方式。一般说来,其结果和在欧亚大陆一样,使定居人口大大增加,并产生了与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无直接联系的复杂的文化活动。换句话说,也正是在这些高级农业文化中,有可能发展起在某些方面可与西非相媲美的庞大帝国和复杂文明。不幸的是,这些土生土长的美洲文明突然为西班牙人所制服,从而,除了所驯化的宝贵植物外,未留下什么东西。
  美洲的三大文明是位于今尤卡坦、危地马拉和英属洪都拉斯境内的玛雅文明,位于今墨西哥境内的阿兹特克文明以及北起厄瓜多尔中部、南至智利中部、纵贯3,000哩的印加文明。玛雅文明以其艺术和科学方面的巨大发展而闻名于世。它的成就包括独特的石头建筑,列名于各时代伟大艺术中间的雕塑,以字体或记号为传统表意符号的表意文字,以及可表明玛雅人胜过同时代任何欧洲天文学家、表明玛雅人是能干的数学家的天文知识。同爱好艺术、文化的玛雅人比较起来,阿兹特克人粗野、好战——这一对比可使人联想起东半球罗马人和希腊人之间的悬殊差别。阿兹特克人更注意军队,他们训练所有强壮的男子从事战争,规定所有男子都有服兵役的义务。他们的国家也组织得更为完善,有十分发达的法院系统和照管穷苦人的种种安排。
  印加人在物质成就方面甚至比阿兹特克人更先进。他们的出色的公路、堡垒和神庙是用巨人的石块建造的,石块衔接严密,即使500年后的今天,也无法将小刀插入石缝间。广泛的灌溉系统使印加帝国成为繁荣的农业区,其中有些灌溉设施至今仍在使用中。最重要的是,印加人创立了南北美洲唯一的、一体化的、生气勃勃的国家——一个适合于对外无限扩张、对内严格控制并施以家长式统治的国家。国家统制的手段包括:实行土地、矿藏和牲群的国家所有制,强制信奉官方的太阳教,仔细地编制供征税和征兵用的人口调查表,废黜地方世袭酋长,强迫居民到新地方定居以同化被征服民族,以及由国家主办集体婚礼等。印加帝国很可能是有史以来世界上最成功的极权主义国家。
  虽然上述成就给人以深刻印象,事实却仍旧是,相当少数的西班牙冒险家能推翻并无情地摧毁这三大文明;而且,这是在墨西哥和印加帝国至少各有300万人口(现有些估计数为这一数字的5倍以上)的情况下发生的。其原因,最终可以用南北美洲的与世隔绝来解释;与世隔绝使印第安人远远落后于欧亚混血人,尤其是落后于技术发展格外早的欧洲人。到公元1500年,美洲大陆才达到了西欧在公元前1500年、中东在公元前3500年便已达到的文明阶段。
  当冲突随着西班牙人的到来而发生时,这恰恰意味着什么呢?首先,意味着印第安人发觉自己在经济和技术上远远落后于侵略者所代表的文明。印第安人高度发展的艺术、科学和宗教,不应用来遮掩他们在更多的物质领域严重落后的事实。这种发展的不均衡以中美洲为最甚,在安第斯山区也很普遍。如农业,印第安人驯化植物曾取得了辉煌成就,但在实际生产中却生效甚微。尽管他们人口很少达到东半球的人口密度,其耕作技术的发展还是从未能超出供养自己人口所必需的最低限度。他们的工具仅仅是用石块、木头或兽骨制作的。他们不会熔炼矿石,虽然他们确也同金属打交道,但几乎只是出于装饰上的目的。他们唯一能建造的船是独木舟和远洋筏。他们没有为了陆上运输而利用轮子,他们知道轮子,但只是将它当作玩具。除了安第斯山区所使用的、不能驮运重担的美洲驼和羊驼外,人的背脊是他们唯一可得到的运输工具。
  对这种技术落后的直接意义不应过于夸大。虽然印第安人用长矛和弓箭来对付西班牙人的马和枪炮时,显然处于严重的劣势,但遭受了最初的打击以后,他们渐渐习惯于火器和骑兵。而且,西班牙人不久便发现印第安人的武器锋利耐用,开始喜欢印第安人的棉制盔甲而不喜欢自己的。有位征服者叙述道,阿兹特克人拥有两座装满各种武器的军火库,其中有许多武器饰以黄金和宝石。它们包括大小不等的盾、军刀和一种大砍刀。大砍刀得用双手挥动,刀口镶以燧石,极其锋利,比我们西班牙人的剑更能砍杀。此外,长矛较我们的长,加上一端的矛头,足足长一寻,也镶有若干块锋利的燧石。矛头锐利、坚硬无比,能刺穿最坚固的盾,而且切割起来象剃刀一样快;因此,墨西哥人甚至用这些燧石刮脸修面。弓、箭也非常出色,箭头有单尖端和双尖端两种,弓上置有射箭用的合适的皮带;抛石索则配有特意为其制作的圆石;还有一种大型的盾,设计得很巧妙,不用时可以卷起来,仅在战场上才展开,能将人的整个身体从头到脚完全遮盖住。
  这表明在西班牙人获胜的背后,除技术上的悬殊差别外,还存在其他因素。一个因素是印第安请民族的政治组织松散。除西班牙人征服前一个世纪里建立的印加帝国外,任何地方的印第安人都没有超出部落发展阶段。而印加人则似乎为其帝国的极其严格的统制所削弱,因为当皮萨罗杀死他们的皇帝时,他们便缺乏继续进行抵抗的主动性。此外,西班牙人能到处利用印第安人之间的不和,唆使一方反对另一方。例如,科尔特斯倘没有曾为阿兹特克人所征服的、心怀不满的土著部落的积极援助,便无法赢得他的胜利。
  在墨西哥,西班牙人还因阿兹特克人的战争观念而得到帮助。阿兹特克人认为战争是一种短期的宗教仪式上的努力;他们主要感兴趣的是捕获俘虏,用其心脏供奉神灵,以保证胜利。这种做法导致一种可怕的恶性循环。为了捕获俘虏,印第安人不得不进行战争,而为了赢得战争,他们又不得不提供更多的俘虏以博取神灵的欢心。最后结果是,征服前不久,阿兹特克人沉溺于一次次大规模的人祭。印第安人为了维持献祭用的牺牲品的供给,进行着单一的为战斗的战斗,即所谓的"花之战";这是一种属于礼仪的争斗,目的是获得献祭用的俘虏而又不遭受正规战争所引起的经济混乱。这类军事传统显然是一种严重的障碍。西班牙人杀人以争胜,阿兹特克人则努力捕获俘虏。
  中美洲和安第斯高地以外,是食物来集文化区和中间农业文化区。这些经济生产率更低的地区,总的发展水平也相应地更低,因而,更易受到欧洲人的侵入。首先,其人口稀少,不过,现有的各种估计数大相径庭。以目前愈益受到怀疑的较低的数字为例,印加帝国有人口300万,而南美洲其余地区才100万左右。同样,格兰德河以南地区有人口300万,而以北地区也才100万。当欧洲人到来时,这些更不发达的地区的美洲印第安人简直缺乏足够的人数来坚守阵地。他们这方面的弱点由于最早的探险者所带来的疾病而变得更加严重。印第安人缺乏免疫力,被时疫夺去了大批生命,因此,早期殖民者常会发现有空无一人的村落和遭遗弃的田地可予以接管。以后,当大批移民从欧洲迁来时,印第安人毫无希望地给淹没了。首先来的是商人,他们的足迹遍布南北美洲,很少遇到竞争和抵抗,因为南北美洲不同于非洲,没有竞争的士著商人阶级。接着出现的是移民,他们为宜人的气候和肥沃的土地所吸引,前来的人数不断增加,淹没了不幸的印第安人。虽然后者有时在绝望中拿起武器,但他们注定要失败,因为他们缺乏团结和基本的人力物力资源。因此,随着得胜的白人占有上等土地,随着印第安人被驱逐到居留地或令新主人不感兴趣的更不可取的地区,这场不平等的争斗较迅速地结束了。
  显然,美洲的力量对比截然不同于非洲。地理环境、较少的人口以及经济、政治和社会组织的较低发展水平,所有这些都不利于印第安人,使欧洲人得以接管南北美洲,而这时,欧洲人在非洲仍被限制在少数沿海据点。对比起黑人,亚当·斯密称印第安人为"可怜、孤弱的美洲人",确是颇有道理的。
  三、澳大利亚
  澳大利亚与世隔绝的程度超过了南美洲南端和非洲南端,是世界上是孤立的一块大陆。这种孤立使某些古代形态的生命得以幸存到现代,其中包括桉属植物和诸如单孔目动物和有袋动物的哺乳动物。18世纪后期,最初的英国移民到达时,澳大利亚还幸存着仍处于旧石器时代阶段的古代类型的人。这些土著居民是大约30,000多年前渡海而来的三个不同种族集团的后裔;30000多年前,澳大利亚和印度尼西亚群岛之间仅为狭窄的海峡所分隔。这三个种族在当代土著居民中依然可分辨出来。人口占多数的是身材高条、四肢细长的种族,他们皮肤褐色、体毛很少、头发波状、胡须卷曲,因为居住在对白人无用的沙漠地区,所以能大量地生存下来。在大陆的气候凉爽、土地肥沃的东南角,则住居着另一截然不同的、只有少数幸存者的土著种族;他们身材粗壮、皮肤淡褐色、体毛很多、胡须浓密。沿东北海岸,是澳大利亚唯一为茂密的热带雨林所覆盖的地区,那里栖息着第三个种族集团。他们是黑人中的一部分,个子矮小、体格单薄、有着蓬松的鬈发和黝黑的皮肤。
  这些种族的文化决不是相同的。文化最先进的是生息在东南地区的种族;那里雨量充足,适宜长期居留。不过,整个大陆的土著居民由于完全与世隔绝,仍都处于旧石器时代的食物采集阶段。其发展的迟缓在技术和政治组织方面表现得特别明显。他们除了出于装饰上的目的,一般不穿衣服。他们的住房在干燥地区是由简单、露天的防风林构成,在湿潮地带则由低矮的圆顶棚屋组成,这些棚屋都是用任何可到手的材料匆匆拼凑而成的。他们的主要武器为长矛、掷矛杆和飞标,都是木制的。他们不知道陶器,所用的器皿只是少数编织而成的袋子和篮子,偶尔还有用树皮和木头制作的碗。作为食物采集者和狩猎者,他们具有高超的技能且足智多谋。他们以范围广泛的植物和动物为食物,对动植物的种类、习性和特征有详细的了解。他们竭尽全力地维持他们所赖以为生的动植物的繁殖率。但是,因为不是食物生产者,他们用以保证充足的食物供给的方法不是栽培,而是举行宗教仪式。典型的仪式是,将血液和他们渴望猎物或植物会增多的地方的泥土混合在一起。
  澳大利亚的政治组织几乎与技术同样落后。象大多数处于食物采集阶段的民族一样,土著居民通常以群体和家族集团的形式生活、居住在一起,并转徙于一定的地区。他们没有真正的部落,只有以不同的语言和文化为标志的区域划分。因而,他们没有酋长、朝廷或其他正式的政府机构。不过,这些土著居民具有非常复杂的社会组织和礼仪生活。获得猎物的猎人,或采集一天归来的妇女,必须按照严格的规定和所有亲属一起分享自己的劳动果实。在昆士兰北部的土著中间,若有哪位男子打喷嚏,凡听见者都得用手拍打自己身体,拍打的部位随他们与打喷嚏者的确切关系的不同而不同。
  澳大利亚社会的这些非物质方面如此复杂,以致对专门研究原始风俗的学者们来说成为一件乐事。但是,这些方面的过早发展在18世纪后期欧洲人到来时,帮不了土著居民什么忙。如果拥有繁荣的文明和广泛的农业社会的美洲印第安人无法抵抗白人,那么,处于旧石器时代的澳大利亚人显然更没希望了。他们人数极少。在欧洲人到来时,总共才30万左右。他们缺乏进行有效的抵抗所必需的武器和组织,而且,他们与美洲印第安人和非洲黑人不同,对获取、使用白人的"火棍"不大感兴趣。因此,不幸的土著居民大批地被英国移民残忍地杀死,这些移民中,有许多人是用船从拥挤不堪的监狱装运来的不法囚徒。疾病、酒精中毒、彻底的屠杀和大批土地的没收相结合,使土著人口减少到今天的45,000人左右,外加约80,000混血人。1853年,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一位移民在以下这番颇有代表性的话中,暗示了澳大利亚人所受到的待遇:"澳大利亚土著种族同莫希坎人以及其他许多已知的部落一样,由于天意,似乎注定要在文明的进步面前从其本土消失。"
  因巴斯海峡而与澳大利亚相隔绝的约2500名塔斯马尼亚人的命运更是悲惨。澳大利亚土著居民所缺乏的东西,塔斯马尼亚人也缺乏,而且更为缺乏。他们没有掷矛杆、飞标、网和其他一切捕鱼的工具。英国把他们最冷酷的罪犯送上塔斯马尼亚岛,这些人于1803年登陆后,便开始追猪土著,仿佛土著都是野兽一般。在短短数十年间,大部分塔斯马尼亚人被消灭。最后一名男于死于1869年,最后一名女子死于1876年。这位女子名叫特鲁加尼尼,生于1803年,即白人入侵的头一年,因此,她的一生跨越了其民族遭灭绝的整个时期。她临终曾恳求不要解剖她的尸体,但是,尽管她的请求很可怜,她的骷髅还是被陈列在霍巴特博物馆——这是一个因为恰好定居在地球上某一难以进入、也受不到外界促进的地域,故而注定灭亡的民族的命运的适当纪念物。托马斯·阿特金牧师曾亲眼目睹这些土著的灭绝,不禁推断出某些不仅适合于塔斯马尼亚,也适合于世界上所有类似区域——在那里,欧洲人遇到了物质技术发展受阻碍的民族——的结论:
  的确,从所归纳的大量事实来看,我以为这是神授的政治学的一条普遍法则:如果靠狩猎、捕鱼和挖掘地上的野草、块根果实过活的原始部落同以畜牧业,农业和商业为正业的文明种族发生冲突,那么,原始部落会在文明种族的进步面前消失。……
  历史对我们今天的意义
  历史与关于历史的流行理论
  5个世纪前,哥伦布踏上了圣萨尔瓦多这座巴哈马群岛中的小岛。他以为自己已经到达东南亚,因此他把当地的土著居民称为印第安人——这个名称一直沿用至今。哥伦布死后不久,1513年,巴尔博亚(balboa)到达了太平洋,1519年至1522年,麦哲伦(magellan)的探险队完成了环球航行,这时哥伦布的假设被证明是错误的。
  美洲是一个"新世界"这种认识引起了人们对印第安人起源的思索。他们要么起源于新世界,要么就是从其他地方迁徙到那儿去的。认为美洲大陆人类单独起源的观点是不可思议的,因为那将意味着存在二元的创造——在大西洋彼岸的伊甸园里也有一对亚当和夏娃——这种信条与旧约的教义是水火不相容的。于是人们一致同意,印第安人必然是亚当和夏娃的子孙。现在又产生一个新的问题,这些子孙是怎样从旧世界移居到新世界的呢?关于这个问题历来有激烈的争论,在过去四个世纪里差不多提出了几十种理论,而且到今天仍然不断有新的理论冒出来。
  绝大多数理论都是错误的,因为它们依据的是信念而不是理性。各种各样时髦的理论象走马灯似的,盛行一时便一闪而过,每一种都反映了当时时代的知识和偏见。关于美洲印第安人的起源,最早的一种流行理论是犹太失落部落说,因为对当时来说旧约所记载的古代希伯莱人种学材料几乎是"原始"生活方式的唯一已知的样式。因此早期的理论家确信,印第安人是公元前721年为亚速王所征服、从撒马利亚带走的希伯莱部落的后裔。一些失落部落说的拥护者认为,那些希伯莱人是通过穿越神秘的亚特兰蒂斯大陆到达新世界的,但大多数人则认为,他们是经波斯到中国、再到白令海峡这条路线到达那里的。
  18世纪时,欧洲人对古代地中海各民族尤其是腓尼基人成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腓尼基人以其航海本领而闻名,据信,他们曾绕过非洲的好望角,并曾跨越大西洋到达美洲。然而,随着19世纪埃及的考古发现,埃及开始被认为是美洲印第安文明的发源地。由于中美洲的金字塔与埃及金字塔非常相象,所以人们广泛地把这一理论当作事实。还有其他许多关于美洲印第安人起源的时髦理论随兴随灭。这样,我们的"印第安佬"便被追溯到希腊人、特洛伊人、罗马人、伊特鲁里亚人、塞西亚人、蒙古人、中国佛教徒、曼丁哥人或其他非洲人、早期爱尔兰人、威尔士入、北欧人、巴斯克人、葡萄牙人、法国人、西班牙人甚至缪和亚特兰蒂斯这两个"消失的大陆"的幸存者那里,而这两个大陆据传在11,000年以前就分别在太平洋和大西洋中沉没了。
  所有这些说法都证明是不能成立的,或至少是值得怀疑的,只有一个例外:10世纪末期北欧人定居纽芬兰得到了科学的证明。为什么这么多人曾经相信或者仍在相信这么多毫无根据的理论,一个原因就是他们错误地认为,相同的习俗就意味着共同的起源。相反,你可以到任何一所第一流大学有关人类关系领域的档案处,要一份世界上所有民族具有某些特定习俗——如表亲联姻的详细目录。你可以很快从全世界的民族中得到几十个具有相同婚姻习俗的例子,他们这种相同的婚姻习俗不可能来自一个共同的源头。但是,由于早期的作者不熟悉现代人类学这门科学,所以会想当然地认为遥远过去年代的相同习俗之问存在着历史联系。
  同样,表面上相似的制度或结构经仔细研考,也证明是截然不同的。埃及和中美洲都发现了金字塔,但是中美洲的金字塔是宗教仪式的中心,而埃及的金字塔则是巨大的陵墓。下面这个事实也同样重要:最新的发掘工作揭示出中美洲的金字塔几千年来是不断演进的。中美洲金字塔经历长期发展这一事实,推翻了金字塔建造技术是从大西洋彼岸完全成熟地移植过来的理论。同样,在加利福尼亚一种叫"尤基"(yuki)的土语中,ko这个词意指"go"("去"),horn意为"come"("来"),然而没有人根据这个例子能得出结论说,尤基语和英语历史上曾存在联系。
  即使古代旧世界的多数航海者到达了新世界,他们的文化将立即统治新世界的习俗这种说法也是大有疑问的。那些认为希伯莱人、希腊人、罗马人、腓尼基人或其他民族的小群体能够到达新世界,并且在广大范围的土著居民中传播他们的文化的人,必须考虑一下18个西班牙人(16个男人和2个女人)的经历,他们在科尔特斯(cortes)到来的6年前曾因船只关事到达尤卡坦海岸。除两个男人沦为当地酋长的奴隶外,所有的人都作为牺牲献祭并被吃掉。其中一个幸存者完全成了土著人,他戴着精巧的鼻塞以及他所归依部落的耳环,并且拒绝放弃其新的生活去重新加入科尔特斯的队伍。同样,我们知道威金人确实到过纽芬兰,但他们都因当地印第安人的敌对行动而被迫放弃了建立殖民地的努力。因此,直到现代的连发枪和机枪出现之前,小群体的到达要么被全部消灭,要么就被当地的文化所同化。
  这就是为什么1968年在美国新墨西哥州的圣菲召开的一次学术专题讨论会得出如下结论的一些原因。其结论是:"到目前为止——除了威金人的接触(那是在纽芬兰)——在哥伦布之前的历史条件下,还没有从这一半球到另一半球的人工造具的确凿的考古发现"。这次讨论会还一致认为:"目前并没有确实可靠的证据证明,在哥伦布之前人类曾跨越大洋把任何一种植物或动物从旧世界引进到新世界,或者从新世界引进到旧世界。但这绝不是说,没有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
  对于研究历史的人来说,这类讨论有哪些值得注意的地方呢?首先,它提出了人类文明如何发展的基本问题——人类文明是从一个或若干旱期的中心扩散开去,还是世界各个不同地区的独立创造。这个问题不仅触及美洲印第安文明的起源,而且牵涉到全球各个文明的起源。文明是从中东向西北欧、北非、南亚和东亚传播呢,还是在这些不同的地区独自发展成长起来的呢?扩散传播论者和独立创造论者之间的争论长期持续着,
  我们日益认识到,这个问题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而是关于扩散传播和独立创造两者的不同程度的问题。这种不同的程度并不取决于先入为主的看法基础上的虚幻想象,而是取决于艰苦的研究和对结果的客观评价。考古学家对人类史前史的发现越多,就越发认识到人类的所有分支对其环境的反应都是具有创造力的。他们的反应和成就的性质及其程度有很大的不同,这取决于他们各自的历史和地理背景,尤其是前面述及的他们受外界刺激影响的程度。
  历史研究者同样值得注意的是,许多门外汉仍然认为,各色欧洲人、亚洲人或非洲人高举文明的火炬,在前哥伦布时代踏上了新世界的海岸。事实上,今天的人类象旧石器时代最初的人类一样,沉迷于对神秘事物的崇拜。他们墨守虚幻而简单化的解释,即使这种解释与已知事实不符时仍是如此。我们以采集为生的祖先迷信他们的图腾、巫师或者巫医。现代人对于飞碟、占八卦、纸牌算命以及占星术也有同样的迷信。本文的读者将会认识到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矾分校的天文学教授埃布尔(g.abel)所作的下述报告的重要性:
  "我曾对选我的天文学概论课程的普通大学生进行民意测验,发现其中三分之一的人对占星术感兴趣,并且相信占星术。通过与国内其他地方同行们的讨论,我了解到同样的比例到处存在,而且它也许相当准确地反映出美国人信仰占星术的比例。据估计,美国大约有不下5,000名占星学家在这个领域谋生,有1200家以上的日报辟有占星术的专栏。"
  埃布尔教授的报告作于1975年。那以后的民意测验表明,相信占星术的人在逐步增加。198o年到1985年间,美国13岁至19岁的青少年中,相信占星术人数的比例从40%上升到55%。
  (张宇宏 张广勇 译 李国海 校)
  第二编 新兴西方的世界
  (1500-1763年)
  中世纪大半时间里,西欧人一直感到自己被孤立在欧亚大陆百端,并受到了威胁。由于地处传统的侵略路线——从中国北部横贯欧亚大陆、直抵中欧多蹬河流域的广阔无垠的大草原——的末端,他们历来易受到来自东方的进攻。因而,出现了一批批游牧入侵者——匈奴人、日耳曼人、阿瓦尔人、马扎尔人、蒙古人和突厥人;只要帝国衰落、使他们有机可趁,他们便利用自身无与伦比的机动性闯入诸文明中心。
  近代初期,随着生气勃勃的新兴西方的崛起,这一古老的格局被颠倒了。新兴西方在技术上,尤其是在武器和船舶制造方面占上风,这就使西欧人在世界各大洋上获得了以往一向为欧亚大草原的游牧民所享有的同样的机动性和优势。结果,世界局势发生了根本变化。整个欧亚大陆这时为一只巨大的钳子所包围。其中一条钳臂由俄国的挺伸组成,俄国从陆上横越西伯利亚,挺进到太平洋;另一条钳臂由西欧的扩张构成,西欧绕过非洲,扩张到印度、东南亚和中国。与此同时,其他西方人以哥伦布打头阵,向西大胆地越过大西洋,发现了美洲大陆并环航全球。
  诚然,在这数十年间,土耳其的禁卫军以亚洲的无数前辈为榜样,正进逼多辎河流域、围攻欧洲的中心维也纳。但是,若将此事置于世界历史舞台上,这只不过是一次仅具有局部意义的小规模行动。从世界历史的观点看,真正具有重要意义的是最初伊比利亚人的海外扩张、稍后西北欧洲人的话动以及与此同时俄国人朝太平洋方向的陆上扩张。这些也是本编以下各章要论述的主题。
  第六章 西欧的扩张:伊比利亚阶段
  (1500-1600年)
  美洲的发现、经由好望角前往东印度群岛的航道的发现,是人类历史上所记载的最伟大、最重要的事件。
  亚当·斯密
  伊比利亚半岛的两个国家西班牙和葡萄牙在16世纪的欧洲扩张中居首位。乍一看,这似乎有悖常理。16世纪以前的数百年中,伊比利亚半岛一直是穆斯林的一个据点。由于有许多摩尔人和犹太人留居该地区,种族和宗教的多种多样成为穆斯林统治留下的一份剩余遗产。此外,众所周知,16世纪以后,伊比利亚的国家迅速衰落了,并在整个近代中始终居于微不足道的地位。那么,如何解释16世纪时西、葡两国短暂而辉煌的扩张呢?本章首先探讨伊比利亚扩张主义的起源问题,然后论述东方和美洲大陆的帝国建立过程,最后阐明16世纪末伊比利亚半岛衰落的原因和征兆。
  一、伊比利亚扩张主义的根源
  宗教是促成欧洲海外扩张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无论哪里都没有象在伊比利亚半岛那样显得更其重要。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对他们长期反穆斯林的圣战记忆犹新,始终为这种记忆所激励着。对欧洲其他民族来说,伊斯兰教是一个遥远的威胁,但在伊比利亚人眼里,则是一个传统的、永远存在的敌人。半岛大部分地区曾处于穆斯林统治之下,即便到15世纪,南部的格拉纳达仍为穆斯林的据点。此外,穆斯林还控制着附近的北非海岸,而土耳其的海上力量又在不断增长,使整个地中海都感受到它的影响。其他欧洲人参加十字军远征是凭一时高兴,而虔诚、爱国的伊比利亚人则认为,进行反伊斯兰教的斗争是不可动摇的、必须履行的责任——是宗教义务和爱国需要的结合。
  航海家亨利王子率先于1415年以他在攻占直布罗陀海峡西岸的城市和要塞仲达时表现出来的勇敢而出名。同样,伊莎贝拉女王为强烈的宗教信念所鼓动,决心消灭穆斯林据点格拉纳达,并将战争推入敌人在北非的领地,就象葡萄牙人先前在仲达所做的那样。伊莎贝拉干1482年开始对格拉纳达的讨伐,一个村庄接一个村庄地向前推进,直到1492年获取最后胜利。胜利后,西班牙人立即渡过直布罗陀海峡,占领梅利利亚城。1492年,女王还下了一道法令,要求西班牙的所有犹太人或者接受天主教,或者离开西班牙;10年后,又对留居卡斯提尔的穆斯林颁布了一道类似的法令。
  当地理大发现揭示有更多的穆斯林有待于消灭,有新的异教徒有待于从盲目崇拜中解救出来时,伊比利亚人的讨伐运动扩展到了大洋彼岸。葡萄牙的印度殖民地总督阿方索·德·亚伯奎在围攻马六甲时,曾用这样一些赞美之词激励手下士兵,他说:"我们将为我们的主出色地效劳,把摩尔人从这地区驱逐出去,扑灭穆罕默德教派之火,使它今后永远不会重燃。"同样,曾追随科尔特斯前去墨西哥的征服者之一贝尔纳·迪亚斯在回忆录中记述道:"我们废除了印第安人中间的盲目崇拜和其他令人憎恶的东西之后,上帝保佑了我们的努力,我们给男人、妇女和所有征服后出生的孩子施洗扎,要不然他们的灵魂可能已下到地狱。"
  诱使伊比利亚人去海外的还有四群岛屿——沿非洲海岸而依次南递的马德拉群岛、加那利群岛、佛得角群岛和西越大西洋的亚速尔群岛。这些群岛所以很有吸引力,不仅是因为它们富饶多产,还因为它们提供了战略基地和泊船港口。葡萄牙人于1420年开始拓居马德拉群岛,他们首先获取高质量的木材,然后生产可致厚利的蔗糖。当巴西人制低糖价与他们抢生意时,他们从克里特引进了白葡萄;直到现在,独特的马德拉甜葡萄酒仍是用这种葡萄酿制的。
  马德拉群岛无疑隶属葡萄牙人,加那利群岛则大不相同,西班牙和葡萄牙都要求占有它。经过上诉罗马教皇和在当地进行凶猛的争斗之后,葡萄牙人放弃了对加那利群岛的要求,而西班牙人则承认其他三个群岛归属葡萄牙人。这一解决办法迫使葡萄牙人南下时须远远驶入大西洋,以避免以加那利群岛为基地的西班牙私掠船。因此,他们的第一个泊船港口是亚速尔群岛。他们有条不紊地勘探亚速尔群岛,至15世纪中期,已抵达最西面的岛屿;到那里,约需横越大西洋的四分之一。
  整个15世纪中,水手们不断发见位于大洋远处的岛屿。自然,他们会设想有更多的岛屿尚待发现和开发。为了替前往东方提供踏脚石,大西洋航海图上密布了这种想象中的岛屿。1492年,哥伦布与伊莎贝拉达成的协议规定,他应率领一支探险队"去发现和获取汪洋大海中的岛屿和大陆"。
  不过,在15世纪的海外冒险事业中,起带头作用的是葡萄牙而非西班牙。西班牙姗姗来迟,而且,它投身海外事业通常是出于对葡萄牙首创精神的反应。葡萄牙居于领先地位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疆域不大,且位于大西洋沿岸,三面为西班牙领土所包围。这有效地保护了葡萄牙人不会因受诱惑而将自己的财力浪费到欧洲战争中去。由于亨利王子的领导,他们开始致力于远洋事业。其二是葡萄牙掌握较多的航海知识,主要是从意大利人那里获得的。里斯本地处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与佛兰德人之间的经由直布罗陀海峡的海上交通线上;葡萄牙人通过在皇家海军中雇用意大利船长和领航员,趁机获取了航海知识。亨利王子还进而加以发展,他集合起一群出色的、颇有才能的海员,其中包括意大利人、加泰隆人,甚至还有一名丹麦人。此外,亨利去世后,"国王继续从事亨利的工作,使葡萄牙人在航海术和地理学方面成为所有欧洲人中最有知识的。由于这种稳定的、始终如一的政府的指导和支持,葡萄牙人取得了对西班牙邻人和竞争者的决定性的优势。
  1415年占领休达以后,葡萄牙对探险的兴趣迅速增强了。穆斯林战俘泄露了有关穿过撒哈拉沙漠、同苏丹诸黑人王国进行古老的、有利可图的贸易的情报(见第五章第一节人那时以前的数百年中,后者一直用象牙、奴隶和黄金来换取各种制成品和盐。由于西欧那时普遍地极缺乏金银,葡萄牙尤其如此,所以,开发这一黄金贸易的可能性引起了亨利王子的兴趣。据他的副手迪戈·戈麦斯说,亨利听说了"商人们从突尼斯沿海到延巴克图和冈比亚的坎托的通道"。戈麦斯还说,这一消息"使他'亨利'想经由海路探寻这些地方"。换句话说,亨利最初的目标仅限于非洲,未扩展到东方。
  1445年,葡萄牙早期的探险前进了一大步,因为这一年,亨利王子的船长们通过了沙漠海岸,并在它下方发现了一片绿叶繁茂的新地区;这片新地区"为棕榈树和其他美丽的绿色树木所覆盖,甚至那里的平原也如此"。到亨利去世时,葡萄牙人已沿海岸勘探到塞拉利昂,并建立了许多沿海两站,使他们至少能吸引自己想得到的一部分商队贸易。后来,至1487年,葡萄牙人又在内陆货物集散地沃丹设立了一个商行驻外代理处,使他们能获得更大一部分南北向的商队贸易。
  在此期间,甚至在亨利去世以前,葡萄牙人所向往的目标已开始不仅仅是非洲,还包括印度。当时,欧洲前往东方的通路为控制整个北非和中东的穆斯林势力所封锁,对欧洲人来说,地中海是一所牢狱,而不是一条大道(见第二章第七节)。因此,除了作为中间人牟利的威尼斯人外,欧洲人渴望找到一条"前往香料产地东印度群岛"的新路。亨利王子最初开始他的行动计划时,并未想到印度,但是,随着他的船队沿非洲海岸越来越往前驶去,他的视界自然会从非洲的商队贸易扩大到东印度群岛的香料贸易。从那时起,发现和控制香料路线成为葡萄牙人政策的首要目的。值得注意的是,当亚伯奎激励围攻马六甲的部众去'扑灭穆罕默德教派之火"时,他也强调了得到物质利益的前景。他说:"我确信,如果我们从他们(摩尔人)那里夺去马六甲的贸易,开罗和麦加将会彻底毁灭,威尼斯将得不到香料,除非它的商人到葡萄牙去购买。"
  二、哥伦布发现美洲
  如果考虑到葡萄牙在远洋航海的理论和实践方面所做的开创性工作,第一个伟大发现即美洲大陆的发现乃在西班牙的赞助下取得,似乎是有悖常理的。似乎更有悖常理的是,取得这一成果的原因竟在于,葡萄牙人在地理知识方面比西班牙人更先进,并正确地估计出哥伦布的计算给果是错的。15世纪有知识的人都知道地球是圆的。问题不在于地球的形状,而在于它的大小以及大陆对海洋的关系。哥伦布根据马可·波罗对亚洲东西宽度的估计(一个过高的估计),根据这位旅行家关于日本距亚洲大陆有1,500哩的报告(一个极为过高的估计)以及托勒密对地球周长的估计(一个过低的估计),推断出分隔欧洲和日本的海洋宽不到3,000哩。因此,他认为前往亚洲的最便捷之路是通过横渡大西洋的短期航行;这也是他向各朝廷提出的方案。葡萄牙人由于亨利王子的缘故而富有较多的实践经验,并较好地掌握了当时最先进的知识。他们确信地球比哥伦布所认为的还大,诸海洋也更宽,前往东方的最近便之路是绕过非洲而不是横越大西洋。为此,1484年哥伦布向葡萄牙国王请求资助时,遭到拒绝。两年后,哥伦布来到西班牙朝廷,起先也遭到拒绝,但最后赢得了伊莎贝拉女主的支持。
  1492年8月8日,哥伦布率领由可靠的水手和饱经风霜的能干的船员操纵的三艘帆船,从帕洛斯角启航。到9月6日,远征队已把加那利群岛丢在后面,驶入烟波浩淼的海洋。很幸运,一路顺风,但是,随着一天天、一星期一星期的过去,船上的人们烦操不安起来。为了平息他们的忧虑,哥伦布发布了有关已行航程的假消息。10月7日,发现了飞鸟,但在地平线上仍没出现陆地。甚至哥伦布也焦虑起来,这时他已西航很远,按他的计算;应已见到日本。10月9日,他许诺要是三天内再看不到陆地,就返航。恰好在三天期满前,瞬望台发现了巴哈马群岛中的一个小岛,哥伦布命名它为圣萨尔瓦多。这是预示着整个人类命运的一个时刻。
  世界历史的最大嘲弄之一是,哥伦布至死还确信,他已抵达亚洲。他确信圣萨尔瓦多岛离日本所在的位置非常近,下一步是找到日本。当他向西南航抵美洲大陆时,他相信自己到了马六甲海峡附近某地。哥伦布坚持自己的错觉这一点,带来了重大结果:它鼓舞人们进一步勘探南北美洲,直到在墨西哥和秘鲁发现大笔财富。但是,如果西班牙人从一开始就认识到,他们仅仅偶然发现了一个远离亚洲大陆的新世界,那么,他们完全有可能会离开这片最初看来既没吸引力、也无利可图的荒原。假使那样的话,美洲大陆也许会在数十年内无人理会,尤其是因为葡萄牙的达·伽马在此期间已开辟了绕好望角到印度的极为有利的航路。
  西班牙君主忠实地支持哥伦布,投入大笔资金为他装备了另外三支远征队。但是,直到1518年西班牙人才在墨西哥偶然发现富裕的阿兹特克帝国。从哥伦布首次探险至这次意外的发现,时近四分之一世纪;在这段时间里,随西班牙人踏勘西印度群岛中看来似没什么前途的无数岛屿而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首次远航中,哥伦布在回国以前探勘了古巴和海地。1493年,他又率领一支由17条帆船组成的、令人敬畏的舰队离开西班牙。他这次远航的目的是要在海地建立起殖民地,以此为基地,继续航行到附近的日本和印度。尽管对西印度群岛的探险很勤奋,还是未能发现与他所寻找的东方诸王国有一点相象的任何国土。而更糟的是,哥伦布虽是一位老练的航海家,却是一名拙劣的行政官。他作为海地新殖民地的总督是失败的;当他于1496年返回西班牙时,土著在反抗,殖民地处于一片骚乱中。二年后,哥伦布开始第三次航海,这次他发现了特立尼达岛和奥里诺科河河口。但是,由于海地再次爆发骚动,他的总督职务被取代,继任者用镣铐将他解送回国,他的君主仍支持他,于1502年派他进行第四次亦即最后一次的航海。他探查了洪都拉斯和哥斯达黎加的一长片沿海陆地,但是仍未见到有中国的迹象。西班牙君主明智地拒绝进一步支持他;他虽没有穷困潦倒,却满怀怨恨,于1506年死去。
  哥伦布的伟大发现最初看来象是一个重大失败。数千名冒险家成群结队地前往西印度群岛,只是令人扫兴地找到少量黄金。然而,美洲大陆的发现确引起了具有伟大意义的直接反应,它促使葡萄牙人环航非洲,由海路直接抵达印度。
  三、葡萄牙在亚洲
  在此期间,葡萄牙人一直在从他们沿非洲几内亚海岸的贸易中获取相当大的利润。粗胡椒、黄金、象牙、棉花、糖和奴隶这时已通过葡萄牙进入欧洲贸易。仅仅奴隶贸易就供养了里斯本的六、七十个商人。值得注意的是,征服者迪亚斯在阿兹特克首都看到奴隶拍卖时,曾情不自禁地评论道:"这奴隶市场的规模和葡萄牙人在几内亚的黑奴市场一样大。"
  亨利王子的后继者继续进行亨利对西非海岸的开发。1487年,取得了惊人的进展;因为这一年,当巴托洛米乌·迪亚斯沿海岸探险时,遇上大风,大风连续13天将他的船队向南刮去,其时一直见不到陆地,当风变小时,迪亚斯朝西非海岸驶去,但发现他们早已不知不觉地经过了海角。他在印度洋的莫塞尔贝登陆,并想要进一步探险,但手下那些疲倦的、受惊吓的船员迫使他返航。返航途中,迪亚斯第一次见到这个大海角,定名为风涛角;他返回后,葡萄牙国王重新命名为好望角。
  1487年,葡萄牙国王派身为语言学家、士兵、间谍和外交家的佩罗·达·科维利亚由陆路出使印度;以搜集有关这一国家的情报。科维利亚会说阿拉伯语,他沿传统的商人路线行进到开罗和亚丁,接着乘一条阿拉伯独桅帆船到印度的卡利库特。他侦察了印度西海岸即马拉巴尔海岸诸港口,然后搭另一条阿拉伯船返回东非。在东非,他先访问了许多阿拉伯城镇,再回到开罗,最后在阿比西尼亚结束全部行程,在那里,他度过了自己一生的最后13年;不过,在离开开罗之前,他已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写成一份千金难买的报告,寄回里斯本。
  这些探险与其他几次取道陆路和海路的探险一起,使葡萄牙人成为欧洲地区内对世界地理学和商路最有知识的人。然而,由于政治和财政方面的困难因素,他们在迪亚斯绕过好望角后未能继续前进。结果如前所述,哥伦布成为抵达美洲大陆的第一人,尽管他坚持声称美洲为东方。较有见识的葡萄牙人虽然从最初起就半信半疑,但这时也加紧开辟和占有绕好望角到印度的航路。1497年7月8日,达·伽马率领四条帆船从葡萄牙启航,于1498年5月底驶入卡利库特港。这一航海功绩不及哥伦布的伟大。达·伽马能在南航途中停靠葡萄牙各贸易站,而且,他通过各种来源知道了东非沿海诸阿拉伯城市。他曾停靠其中一座港市米利恩迪,在那里结识了著名的阿拉伯领港员艾哈迈德·伊本·马德吉德,后者指导地渡过了印度洋。由于这次航海的后果,伊本·马德吉德对自己所做的悔恨莫及;他死后名声很坏,至今仍受到他同一教派的人的咒骂。
  达·伽马在卡利库特未受到热烈欢迎。居住那里的阿拉伯商人自然会因他们传统的垄断受到威胁而惊恐,尽力阻挠这些欧洲闯入者。此外,葡萄牙的贸易货物多半为零碎小物件和羊毛织物,不适合印度市场。事实上,葡萄牙人完全低估了印度文明的水平和高级程度。这从达·伽马奉献给卡利库特统治者的礼物的品种——羊毛织物、帽子、成串的珊瑚珠子、脸盆以及罐装的油和蜂蜜——上可清楚地看出来;这类礼物肯定不会给人以好印象。因此,达·伽马与卡利库特通商之所以有困难,不仅因为当他阿拉伯商人的敌视,更重要的是,还因为葡萄牙(和整个欧洲)当时生产不出什么能使东方诸民族感兴趣的东西。欧洲制造品通常比东方产品质量差、价格高。达·伽马的一位同伴说:"我们没能……使这些货物按我们希望的价格出售……因为在葡萄牙能卖得300里尔的一件很漂亮的衬衫,在这里仅值……30里尔,而30里尔在这国家是一笔巨款。"
  达·伽马费了很大努力收集了一船胡椒和肉桂,离港回国,于1499年9月到家。这船货的价值相当于整个远征队的费用的60倍。令人眼花缘乱的视野展现在满心欢喜的葡萄牙人面前,曼努埃尔国王接受了"埃塞俄比亚、阿拉伯半岛、波斯和印度的征服、航海和贸易之主"的称号。对这些称号的接受是相当认真的。葡萄牙人决心垄断沿新航路的贸易,不仅将其他欧洲人排除在外,也把数百年来一直在印度洋上经商的阿拉伯人和其他东方民族排除出去。为了坚持这些要求,葡萄牙人采取了无情的恐怖主义,尤其是在遇上他们所憎恨的穆斯林时。达·伽马曾在后来的一次航行中发现几条从麦加返航的无武装船只。他捕获了这些船只,并且,用他的一个葡萄牙同伴的话来说:"在搬空船上的货物之后,禁止一切人将船上的任何摩尔人带出来,然后下令把船烧了。"还有一个同时代的葡萄牙人宣称:
  诚然,对所有在海上航行的人来说,确存在着一种共同的权利;在欧洲,我们还承认其他人有反对我们的权利,但是,这一权利不得超出欧洲范围,因此,葡萄牙人作为海洋的主人,没收任何未经许可使航行于海上的人的货物,是完全有道理的。
  经过数千年的地区隔绝之后,使欧亚大陆的两种文化首次面对面的这一划时代的会合的性质就是如此。欧洲人是好斗的侵入者。他们夺取并保持着主动权,直到渐渐地但不可抗拒地上升为世界各地的主人。这种对世界的前所未有的统治,乍看起来是难于理解的。为什么只有大约2o0万人口的葡萄牙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高度文明的、拥有大得多的人力物力资源的亚洲诸国家呢?
  一个原因是葡萄牙人运气极好,能利用不久就开始从美洲大陆源源而来的巨大的金银供给。大批大批的金银来自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的金库,也来自墨西哥和秘鲁的银矿;它们来得恰是时候,使葡萄牙有足够资金与东方通商。如果没有这笔天佑的横财,葡萄牙人本会受到非常严重的限制,因为他们既没有自然资源,也没有令东方诸民族感兴趣的制成品。正如达·伽马所发现的,葡萄牙制造的衬衫的价格等于印度衬衫价格的10倍这一事实表明,葡萄牙人原本很难找到可用以交换他们所需要的香料的东西。这种东西由美洲的银矿提供了。东方总是渴望接受金银。达·伽马离开印度时,卡利库特国王让他转交一封给葡萄牙国王的短简,内容是,"贵王朝的瓦斯科·达·伽马先生来我国,我很高兴。我国盛产肉桂、丁香、生姜、胡椒和宝石。我请求您用来交换这些东西的是黄金、白银、珊瑚和鲜红的布。"美洲提供了国王所需求的金银,从而使绕好望角航路的贸易得以充分发展。因此,有人评论说:"哥伦布的航海是对达·伽马的航海的必不可少的补充。"
  葡萄牙人取得成功的另一原因在于印度次大陆的不统一。葡萄牙人到场时,印度北部被新来的莫卧儿侵略者控制着,他们感兴趣的是征服而不是贸易;印度南部,尤其是马拉巴尔海岸,则在印度教的一些小封建主的控制之下,他们彼此不和。相形之下,葡萄牙人及其欧洲后继者有着单一的、持续不变的目的,这种目的绰绰有余地抵消了他们资源方面的低劣状况。欧洲人显然是不团结的;他们之间充满了政治和宗教上的纷争。但是,有一点他们完全一致——需要向东扩张,以获取利润并战胜伊斯兰教。在追求这一目标时,欧洲人所表现出的志在成功的决心比亚洲诸民族进行抵抗的意志更坚定。整个15世纪中,葡萄牙人不惜花费大量的精力和财富,派出一支又一支远征队;这种持续不变的远征运动是亚洲所没有的。当达·伽马完成历史性的航海而归来时,葡萄牙朝廷准备迅速地扩大成果。它为有组织的贸易制订了详细的计划,其中包括在马拉巴尔诸港口设立商行驻外代理处和每年派出若干持有皇家特许状的舰队。
  葡萄牙人取得成功,还因为他们的海军力量占有优势。这在某种程度上是由于葡萄牙人具有将舰艇编队布阵的本领,而不是依靠组成舰队的舰艇各自单独作战。更重要的则是葡萄牙人的海军火炮和射击技术。西欧人当时正发展起新的、有效的海军火炮,这种火炮使他们能将舰船用作流动炮台,而不是用作为部队提供膳宿的运输船(见第二章第四节)。火炮而非步兵这时成为海战的主要工具,火炮是用来攻击敌舰而不是攻击舰上人员的。正是由于这些新的发展,葡萄牙人才能在印度洋上粉碎穆斯林海军力量,从而控制香料贸易。
  当然,由此并不可以得出,葡萄牙人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其海军火炮控制范围以外的陆上地区。实际上,印度人很快就开始雇用意大利人和其他欧洲人来加强他们原始的大炮。大约12年后,有个葡萄牙指挥官评论说:"我们与之作战的民族不再和过去一样……火炮、枪支和要塞都依照我们的惯例。"这意味着,葡萄牙人以其非常有限的人力,没有希望征服一个陆上帝国。他们很早就认识到这一点,因此,调整了自己的目标和战略。
  他们的目标是垄断香料贸易,并在可能的地方击败穆斯林敌人和传播自己的宗教信仰。要达到这些目标,就必须排斥以往一向把香料从产地运送到地中海东部诸港口的阿拉伯中间人。这并非一个轻而易举的任务,因为阿拉伯人经营这一贸易已有数百年历史,在从亚历山大到马六甲的整个地区建立了许多殖民地,有着很深的根基。此外,阿拉伯人是爱好和平、品行端正的居民。他们在经济上为自己所定居的地区提供了颇有价值的服务;只要受到当地统治者的公正对待,他们就不企图夺取政治权力。因此,随着每个外侨社团都能享有习俗、宗教和贸易方面的自由,大部分地区呈现着一派互相容忍的景象。1442年,即葡萄牙人到来前仅半个世纪时,有位波斯旅行者访问了卡利库特,之后,他报道了一种理想的、放任主义的统治方式;
  安全感和公正原则已稳固地确立,因此,商人们把许多货物从沿海各国运到那里;他们不会想到有必要检查帐目或照管货物,便卸下货,毫不犹豫地送货利市场和集市上去。……每艘船,无论它来自哪里或将开往何方,入港时都会得到和其他船一样的待遇,不会遇到任何须忍受的麻烦。
  根据上述背景,可以理解,要求作为"海洋主人"的贸易垄断权的葡萄牙人,会被看作是无法容忍的野蛮人和狂妄之徒。因此,葡萄牙人不仅不得不与阿拉伯商人的敌对行为作斗争,还不得不和当地印度教的大多数王公的敌对行为作斗争。葡萄牙人尽管遭到反对,还是成功地建立起一个范围广泛的、在数十年间使他们大发横财的亚洲帝国。
  这一帝国的缔造者是杰出的阿方索·德·亚伯奎,他从1509至1515年任葡萄牙的印度殖民地总督。他的策略是,通过夺取对出入印度洋的狭窄的海上通道的控制,粉碎阿拉伯人的贸易网。他攻占了索科特拉岛和霍尔木兹岛,这两个岛是分别通往红海和波斯湾的关口。在印度,他企图占领卡利库特,但失败了,遂攻取位于马拉巴尔海岸中部的果阿城。他以果阿作为主要的海军基地和大本营,果阿直到1961年以前一直是葡萄牙的属地。在东面,他攻克马六甲,控制了与远东通商的必经之地马六甲海峡。两年后,即1513年,第一艘抵达中国口岸的葡萄牙船驶进广州港。这是自马可·波罗时代以来第一次有文字记载的欧洲人对中国的访问。葡萄牙人起先同中国政府闹纠纷,因为马六甲的统治者承认中国的宗主权,他们逃到北京控告凶暴、野蛮的欧洲人。但是,葡萄牙人及时地获得了在广州下游的澳门设立货栈和居留地的权利,他们从那里继续从事在远东的交易(见第四章第四节)。
  亚洲的葡萄牙帝国就其实际范围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它仅包括少数岛屿和沿海据点。但是,这些属地据有重要的战略地位,使葡萄牙人控制了跨越半个地球的商船航线。每年,葡萄牙船队沿西非海岸——那里密布着向船只提供粮食和整修的贸易站——南航,绕过好望角后,驶入葡萄牙的另一属地、东非的莫桑比克港;然后,乘季风越洋航抵科钦和锡兰,在那里,把从周围地区收购来的香料装上船。再往东去是马六甲,马六甲使葡萄牙人得以进入东亚贸易;在东亚贸易中,他们充当了中间人和运输业者的角色。因此,葡萄牙人不仅在欧洲和东方之间的贸易中获利,还从纯粹的亚洲贸易——如中国、日本和菲律宾之间的贸易——中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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