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穆鹤受不了这个。”
  “骗你的是穆鹤,拉黑你的是穆鹤。”
  徐祉安说到这,呼吸急促起来,慌乱地看着褚宴:“放过宋汝瓷,行吗?你想要什么?这些东西……”
  徐祉安带了所有合同,地契,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堆在桌上。
  褚宴想要就拿走。
  褚宴想把他送进监狱也行,想杀了他也行,只要相信他的话。
  他的视野充血,一片混乱的暗红,没法看清褚宴的神色,因为太恐惧褚宴会折磨报复宋汝瓷,他已经被折磨得快要发疯。
  然后他听见褚宴问:“我为什么要折磨宋汝瓷?”
  徐祉安愣住。
  褚宴没看过直播,不了解这是什么东西,于是在他翻来覆去说那些废话时,花了点时间弄清楚状况。
  了解一部分内容后,褚宴改变了主意。
  穆鹤虽然瘫痪、被抛弃、停缴后的医药费也即将花完,但还是应该活得更久一点。
  其他几个人也是,也没必要那么急着进监狱、自毁前程、自杀之类的表演作秀。
  有很多更有诚意的办法。
  “你们懂什么折磨……”茶室对面,叫他们这些人心惊肉跳、不敢招惹的角色,倒是显得意外的心平气和,“我想问几句话。”
  徐祉安无法动弹,仿佛被冻结,听着这种甚至仿佛很平缓温和的语调:“他在他们学校的那个小组,是负责什么?”
  “他感兴趣的方向是什么?”
  “当初没去成的公司,他是想做什么?”
  “他有什么心愿?”
  褚宴想和宋汝瓷有些共同语言。
  徐祉安的瞳孔悸了下。
  褚宴低着头,看了他一阵,意识到没什么得到答案的希望,也就不再无意义地浪费时间,转身离开。
  茶室的门也关闭。
  徐祉安僵愣在黑洞洞的空荡房间里,被他一路当人质拖上来的盛锋本来半死不活地躺着,现在不见了,只留下些混乱的血迹,房间四面封锁,寂静空荡。
  他想起褚宴最后的眼神。
  褚宴是个几乎不会有任何外放情绪的人,当初褚宴回国,整顿地下势力,拜访褚家,最后亲手阖上白发苍苍的褚老爷子死不瞑目的惊恐双眼。
  当时那只手的力道也很斯文缓和。
  褚宴甚至去葬礼上献了花、鞠了躬。
  褚宴很少会这样,看一个暂时还活着的人,仿佛在看一具等着下葬的棺材。
  接满了水的竹筒倾斜,砸在石头上,咚地一声。
  /
  宋汝瓷这一次睡了更久。
  他醒来时,褚宴已经回到他身边,坐在他一抬手就能碰到的地方,翻阅着一摞有着相当厚度的打印稿。
  察觉到他睁开眼睛,褚宴就抬头看向他,笑了笑。
  “我定了位子。”褚宴温声问,“去吃个西餐吗?”
  宋汝瓷微怔。
  “我邀请你。”褚宴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之前的事有些误会,我在处理。现在我想请你吃饭,和你聊天,交朋友。”
  宋汝瓷今天要输的液已经都输完了,手上没再扎着吊针,他抬起手,轻轻覆住褚宴的颈侧。
  有一道刚愈合没多久的撕裂伤。
  系统去查了,是褚宴在那场袭击里受的伤,剧情杀这种东西相当难以挣脱,幸亏是褚宴,否则说不定就会当场死亡。
  “不要紧。”褚宴低头看了一眼,“上次是个意外,我那天不够谨慎,这次不会有车祸,不会有袭击。”
  宋汝瓷不是在想这个。
  不过他也想和褚宴聊天。
  看到他的眼睛里透出期待的柔和光泽,褚宴就捧着他的脊背,帮他慢慢坐起来。
  宋汝瓷今天的精神似乎很好。
  不仅眩晕没有发作,甚至自己换了衣服,穿上鞋子,慢慢走了一小段路。
  还喂了中庭池子里很热情的锦鲤。
  锦鲤亲人,又过分活泼,扑腾出些水花。
  褚宴拿出手帕替他擦拭,宋汝瓷很配合,微扬起脸,等擦干了水就睁开眼睛,唇角的弧度叫人看了就觉得温暖。
  这也是褚宴提出邀请的原因之一,宋汝瓷不该被圈在家里,该出门,该散心,这样就能保持放松。
  褚宴亲自开车,带宋汝瓷出门。
  他把车开得很慢,多绕了些地方,让宋汝瓷多看看街景,不过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好,天空泛灰,雾气蒙蒙,太阳是个有气无力的白球,街道上很萧瑟。
  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会这样,直到冷空气南下。
  不过宋汝瓷看得很专心,在看到某些新兴店面时,眼睛里甚至有种相当温和的新奇。
  这么绕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才终于到西餐店,褚宴订了个二楼视野很好的靠窗位置,宋汝瓷对奶油南瓜汤似乎很感兴趣,多尝了几勺,也尝了一点煎鱼肉,但很坚定地拒绝了迷迭香。
  褚宴笑着收回那瓶香料。
  他逐渐看到更真实生动的宋汝瓷。
  他试着和宋汝瓷聊更多。
  他看了一些那个研发小组的一期报告,其实很有趣,这些人在研究脑机接口:“能实现吗?”
  宋汝瓷投递的那家医疗企业也是在做相关研发——尝试把脑神经和外部仪器建立完整稳定的连接通路。
  要是有突破,说不定有希望能治好宋汝瓷的病。
  眼瞳清亮,有细碎的光点闪烁,这些都是宋汝瓷真正感兴趣、擅长的部分,系统都有点跟不上他结印的手速:目前还在初级研发的试错阶段,需要时间,需要资金,需要志愿者。
  宋汝瓷本来想做参与研发的志愿者,他同时还有软件工程专业背景,成绩优异,再合适不过。
  可惜这些工作都要长期离开家。
  褚宴适时打断,不让穆鹤跳进来恶心人,给宋汝瓷的杯子里倒一点酸甜可口的鲜橙汁:“听起来前景广阔。”
  宋汝瓷的睫毛闪了下,被转移注意力,弯起眼睛点头。
  他们继续聊宋汝瓷喜欢的东西,很轻松,东拉西扯,聊那些错失天才精英的企业,聊宋汝瓷费尽心血做的那些小组工作——据说真的有重大突破。
  根据宋汝瓷的程序,配合目前最尖端的设备,继续研究个三五年或者十几年。
  或许有望实现意识的导出、上传。
  “真能意识上传吗?”
  褚宴问:“要是能,你想做什么?”
  宋汝瓷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放下装橙汁的玻璃杯,露出思索神色。
  “我可能会试试上传,出去闯闯,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好工作。”褚宴半开玩笑,“要是有好事,就忽悠你来代班。”
  褚宴折起手帕,帮他擦拭留在嘴唇上的橙汁,他注意到宋汝瓷的嘴唇总是没什么血色,宋汝瓷的病无法治愈,神经系统的疾病总不好说,可能会有各种并发症。
  医院那些烦心的诊断跳进脑海,他皱了皱眉,强行驱散:“说不定有什么办法能治好你的病。”
  宋汝瓷像是因为他的话怔了一会儿,然后回过神,打手势:能的。
  褚宴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们就这么继续聊些别的,直到窗外天色转暗,灯光亮起。褚宴起身去结账,回来的时候宋汝瓷在望着外面出神,褚宴轻轻敲了下桌面,宋汝瓷仰起头,就朝他弯起眼睛。
  褚宴撑着桌面,俯身和他一起看:“有什么?”
  宋汝瓷看到一家蛋糕店。
  宋汝瓷很想再散一散步,所以褚宴陪着他走了一小段。他们穿过街道,今晚下了点小雪,零星的雪花落在脸上,飞快融化,变成一小点细微的冰凉。
  宋汝瓷进了那家蛋糕店。
  褚宴不习惯这种甜腻的地方,在外面等他,却没想到宋汝瓷仔细挑了半天,居然用自己的钱给他买了个带帆船的小蛋糕。
  旁边还有家精品店,宋汝瓷又用自己的钱买了一条浅灰色的、很厚实保暖的围巾。
  褚宴有点哑然。
  他也学着宋汝瓷的语气,向宋汝瓷好好地认真道谢,接过蛋糕,又把围巾的包装拆开,给宋汝瓷围上。
  忽然有些念头冒出来。
  褚宴问:“愿意陪我去坐船吗?”
  这个邀约的确有点突兀了。
  但他看见温柔安静过头的眼睛,宋汝瓷微仰着头,呼吸时会有一小团白汽,街边的绚烂灯景落在这双眼睛里,把眼睛染得五颜六色……宋汝瓷望着他,像有什么话要说,又没想好该怎么讲。
  褚宴碰了下他的睫毛。
  是呵气凝结的水滴。
  宋汝瓷轻声说:“褚宴。”
  宋汝瓷其实很少再尝试说话,变得更加安静,这两个字却还是念得很流畅,很清晰,让人生出他明明依旧健康的错觉。
  只是接下来,宋汝瓷就慢慢地、仿佛已经提前练习了很多遍地,继续轻声往下说:“我很想一起去。”
  宋汝瓷认真对他说:“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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