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反派大boss是能把任何事都处理得游刃有余的——就比如当初,褚宴一个人在西餐厅等到窗外灯火通明,结账起身,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离开餐厅后,褚宴遭遇了对家的疯狂袭击,车辆又被做了手脚,险些丢了命。
  离开报废的、黑烟滚滚的惨烈残骸,扔下被血浸透的西装外套,褚宴也只是又给宋汝瓷拨了个电话,想要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是拉黑。
  褚宴也就不再拨了。
  这段时间,褚宴就一直在处理这件事引发的连锁后续反应,清理内鬼,解决对手,这些事都紧急、刻不容缓,所以褚宴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来找宋汝瓷。
  「他只是想找你问问清楚。」
  系统把这件事的完整资料传给宋汝瓷:「你可以找个机会,好好和他解释,来得及,我们有五天呢。」
  宋汝瓷慢慢看完这些资料。
  声音很轻:「嗯。」
  系统猜他是累了,宋汝瓷这个新手世界选得太辛苦,它决定替宋汝瓷好好挑一挑,不论怎么说,下个世界绝对要选个轻松愉快的:「睡吧,宋汝瓷,明天天气很好。」
  他们在意识里交谈,而卧室里,褚宴单手拢着清瘦人影,握着手机,在吩咐调查事情始末和真相。
  这样发了几条消息,褚宴停下来,覆住宋汝瓷合拢的睫毛,挡住手机屏幕的强光。
  宋汝瓷的呼吸又轻又缓,很微弱,呼出的气流很凉。
  褚宴摸了摸他的头发。
  替他盖了盖被子。
  身份原因,褚宴的卧室里有不少趁手的特殊工具,他拆开两颗子弹,倒出火|药剩下弹壳,钻了孔穿上柔软细绳,拿起这个简易吊坠端详了下,发现的确过于简陋。
  所以褚宴只是暂时把它放在宋汝瓷的口袋里。
  褚宴见过很多离开和死亡。
  系统翻着资料想,褚宴很稳定,已经不会受什么突发事件影响,更何况宋汝瓷只是他随手救下的一个大学生,萍水相逢,过去没有任何交集。
  褚宴看起来对宋汝瓷的印象不错。
  他们离开后,褚宴应该会好好安葬宋汝瓷。
  系统猜测。
  褚宴可能会给宋汝瓷的墓前放一束花。
  ……
  计划稍微有些出入。
  五天的时间原来也没那么宽裕,宋汝瓷在沉静凌厉的怀抱里睡着,昏沉里似乎被做了检查、扎了针、输了液,不疼,但高热里一切都变得很缥缈遥远。
  隐隐约约,也听见有人提起“病情”、“寿命”之类的字眼,但听得实在很模糊,很难联系成句。
  只知道褚宴一直握着他的手。
  再醒来已经是三十九个小时后——但也有值得高兴的事,宋汝瓷睁开眼睛,居然恰好迎上褚宴的视线。
  这很让人惊喜,他尝试着打招呼,眼瞳里透出柔和亮色。
  褚宴握住险些扯动吊针的手,俯身轻轻揽住他的肩膀,替他调整身后的枕头,回答宋汝瓷打出的半个手语:“早上好。”
  他也打手势回应,宋汝瓷认真望着他的动作,全无血色的唇角也跟着抿起弧度。
  褚宴摸了摸他的头发:“还难受吗?”
  宋汝瓷不难受,他觉得好多了,轻快摇头,没扎吊针的手覆住褚宴的手臂。
  褚宴低头,看着这只苍白清瘦的手,宋汝瓷扎了太多针,一直在输液,手背和肘弯都是一大片刺目淤青。
  这只手还在轻轻握着他的胳膊。
  好像不知道疼。
  褚宴抬起手,拨开浅亚麻色的额发,半开玩笑:“安慰我?”
  宋汝瓷还是有些内容能说得流畅的,比如“谢谢”、“辛苦了”、“抱歉”,他猜到褚宴因为他忙碌不少,试着张口,没来得及出声,褚宴已经先告诉他:“你生病了。”
  “生病了,身体不舒服。”褚宴说,“该是我安慰你。”
  道上规矩。
  宋汝瓷抿了下唇角,配合地仰头,被褚宴倾身好好抱住,轻轻抚摸脊背。
  “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
  褚宴温声告诉他,配合手势:“你的身体有些小毛病,不难处理,需要静养,暂时留在我这里养病。”
  “钱的事不急。”
  褚宴说:“你才二十岁,少说还能活六七十年,以后还能挣很多钱,所以等回头再说。”
  褚宴考虑得很周全,知道宋汝瓷很执着于还各种债,就给他算了笔减来减去到近乎白给的贷款,弄得挺像回事。
  褚宴拿着演算纸,坐到宋汝瓷一边,揽着瘦到硌手的单薄肩背,给他看上面的数字。
  浅色的眼睛望着那张纸。
  褚宴侧过头,看了一会儿宋汝瓷,把纸收走。
  褚宴换了个话题:“想坐船吗?”
  他让人查了,宋汝瓷最后一次没能成行的旅行计划,是想坐一次海上游轮——后来宋汝瓷把两张票退了,退的钱给闹自杀的穆鹤买了补品。
  宋汝瓷居然会和那种东西谈朋友。
  褚宴知道这事后,其实有点惊讶,他想不出宋汝瓷看上了穆鹤哪一点。
  可能是因为宋汝瓷太年轻。
  他该教宋汝瓷防诈骗。
  褚宴看了看宋汝瓷买的那个游轮票,是趟噱头大于实际的营销航线,没什么风景可看,游轮也老旧,如果宋汝瓷想坐船,他也有些别的推荐。
  睫毛轻轻眨了下,宋汝瓷回过神,眼睛弯起来,打手势:贵。
  宋汝瓷打手势:我攒攒钱,以后坐。
  褚宴没说话,摸了摸他的头发。
  检查结果不乐观。
  很不乐观,宋汝瓷患的是神经系统疾病,无法治愈,如果早就好好养着,不接触任何刺激、不高强度工作,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不恶化,就平平淡淡安稳一生。
  但宋汝瓷接触的环境无疑不是这样。
  宋汝瓷的病情已经很重,随时可能危及生命。
  病情会导致大脑功能也受影响,宋汝瓷似乎已经无法顺利辨认纸上的数字,褚宴尝试分散他的注意力,用那张纸叠了个纸船,给他放在手里。
  没必要想这个。
  可以稍微想点别的,比如还不错的邮轮。
  褚宴问:“陪我坐?”
  “我要过生日了。”
  褚宴随便扯了个谎,他是一个西西里女人丢在港口的私生子,那个女人不久后就死于叶子、酒精和混乱过头的交往对象,没人知道他具体的出生日期:“想去旅行,一个人很无聊,缺个朋友。”
  褚宴说:“我来支付差旅费。”
  他不催宋汝瓷,揉了揉宋汝瓷的头发,迎上朝自己安静弯起的眼睛:“想好了和我说?”
  宋汝瓷想打手势,但输液的手被握着不准乱动,一只手没法打清楚,于是在他手臂上慢慢地写:生日快乐。
  褚宴笑了下,就算是编的生日,也不是在今天,宋汝瓷这句话有点早了。
  不过他还是道谢:“你也快乐。”
  他拢着宋汝瓷,让人靠在自己肩膀上,拿过放在一旁的电脑,随便找了些完全不费脑子、轻松好笑的宠物视频,让它们随机播放,给宋汝瓷看。
  放到一只会后空翻的猫,肩上的力道稍稍坠沉,褚宴转过头,宋汝瓷的睫毛已经合拢,枕在他颈窝睡着。
  宋汝瓷睡着的样子很安稳,叫人只是看着也仿佛能跟着静下来,输液的手被他握着,呼吸浅缓,薄薄的肩背跟着微弱起伏,清秀侧脸没什么血色。
  褚宴单手合上电脑。
  他把宋汝瓷放回垫高的松软枕头里,盖好被子,整理好被沿,无意碰到冰凉的脸颊,就覆上去暖了一会儿。
  等宋汝瓷彻底安稳睡熟,褚宴才挪开手,暂时离开房间。
  他需要见个不速之客——有个自己送上门的会所老板,闯进了穆鹤的病房,拿穆鹤当人质威胁他出面,手里还拎着他半死不活的前手下,弄得乱糟糟都是血。
  褚宴其实并不在意穆鹤的死活。
  本来是这样,褚宴也并没那么多空闲时间。
  不过对面提到了宋汝瓷。
  褚宴换了身衣服,来到茶室,他有些心不在焉,想尽快回去,但没听对方颠三倒四地说多久,就蹙起眉。
  “他什么……也没做。”
  徐祉安垂着头,视线散乱,要见褚宴很不容易,云破山难爬,有一片不能不过的锋利乱石滩,碎石踩上去就会滚动,摔上几跤就皮开肉绽。
  徐祉安身上全是血,两条腿已经快被磨烂,他背对着光线跪坐,声音很沙哑。
  他的神情看起来不正常,仿佛偏执崩毁、一切坍塌,连视线都变得空洞:“是我们冤枉他,造谣,报复,我们折磨他,骗他,我们把他毁了。”
  “他是无辜的,他什么也没做,没约你,是穆鹤干的。”
  “穆鹤偷了手机,穆鹤还知道所有密码,模仿宋汝瓷的语气给你发了短信,这么做是因为他怕你会喜欢上宋汝瓷,怕你真的和宋汝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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