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也快乐。”褚宴回答,他揉了揉浅亚麻色的头发,已经猜到宋汝瓷还有别的要说:“但是?”
宋汝瓷换回手势:我得到一份工作,是志愿者,要离家一段时间。
宋汝瓷把手机短信给他看。
这甚至不算是谎话,从某种意义上,穿书局就是一个巨大的脑机接口,意识上传后进入不同世界,宋汝瓷不是正式员工,可以算作是志愿者。
系统帮忙做了相当周全的证明,把穿书局伪装成一家巨型医疗公司,有新的突破,说不定能治好宋汝瓷的病。
即使是褚宴也查不出任何纰漏。
褚宴让人查了查,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不是欺诈短信,放下手机低头,看着安静的眼睛。
他问:“什么时候走?”
宋汝瓷还有十二个小时。
宋汝瓷告诉褚宴,因为是临时通知,马上就要封组,期限很紧,需要坐八个小时的高铁,有人在另一边接他。
褚宴帮他买了商务座的票,开车送他去高铁站。
车窗外的景色变得很绚烂热闹。
褚宴调侃他:“去了新公司,会不会又被拐跑,和莫名其妙的人谈乱七八糟的恋爱?”
望着窗外出神的身影醒过来,抿了抿唇,耳朵有点泛红,轻轻摇头。
“这就对了。”褚宴帮他把围巾系好,“保持联系,如果遇上喜欢的人,就和我说,我帮你把关。”
褚宴的人脉不弱,见过各色各样的人也很多,应当不会让宋汝瓷再被人骗。
他往宋汝瓷说的终到站那边发了条短信,交代了一声,保证宋汝瓷随时有人照顾,抬起头时,迎上望着自己的浅色眼睛。
“怎么了?”褚宴问,低头望着他,认真看了一会儿,笑了下,“真不舍得放你走。”
他倾身,拢住宋汝瓷,把人往怀里抱了抱。
褚宴没有松手。
褚宴低头问:“有没有可能,你忽然非常想和我一起坐船出海,旅游过生日,请这个公司暂时等你几个月?我可以给他们捐整个实验的经费。”
宋汝瓷抬手,回抱住他,手臂比平时用力。
系统很少见到宋汝瓷会有这样的情绪,宋汝瓷开始头痛,额头渗出一些汗。
褚宴温声哄他放松,主动承认:“好吧,我承认,我是编的,没有生日。”
褚宴也随便买了张票,陪宋汝瓷进了高铁站,听不见没关系,他领着宋汝瓷安检,找到候车厅,找到对应的站台。
开始检票了,队伍缓慢移动,他把宋汝瓷送进站台闸机。
宋汝瓷回头看他,被人群挤得晃了晃。
一阵挟着冷雾冰碴的穿堂风,褚宴的旧伤跟着一跳,下意识捂了捂,想起宋汝瓷给他买的围巾,忽然蹙了下眉,他意识到刚才的处理不妥当,那是宋汝瓷想要送他的生日礼物。
就算没有什么生日,只不过是个随便找的借口,也不该反而还给宋汝瓷。
他该买条同款的围巾给宋汝瓷戴上。
褚宴站在闸机外,他只是随便买了张同车次的票,为了送宋汝瓷进站,现在清瘦人影已经被人群淹没,看不到了,这个萍水相逢的插曲仿佛也在这里截断中止。
这是个很合理的发展。
褚宴不是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宋汝瓷的确吸引人,但也不至于还像年轻人那样被迷得神魂颠倒,褚宴也有自己的生活,他陪宋汝瓷走这一小段。
宋汝瓷的伤在慢慢好起来了。
这次他在宋汝瓷的手机里存了正确的电话号。
希望宋汝瓷下次联系他,不是告诉他交了新的男朋友。
褚宴扯了下嘴角,摇摇头,他确定再看不到宋汝瓷的身影,转身想要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把身份证按在闸机上。
车马上就要开了,只来得及进入最后一节车厢,他刚站稳车就晃动着运行,这节车厢和商务座车厢之间隔了十四节,中间不连通。
要等下一站才能从站台过去。
还有十五分钟才到下一站。
褚宴还需要补票,这年头干什么的都得老老实实遵守法律法规,他甚至接受了乘务员的教育,承诺了以后不做这种买短乘长扰乱购票秩序的投机行为。
十五分钟。
褚宴跳下最后一节车厢,穿过一群烟民,向前走,步子很快。
他有些年没这么做,像个从未踏出硫磺矿港口的小混混,第一次追逐某样异常珍贵的、不好好捧着精心呵护就会摔碎的远东珍宝……他知道宋汝瓷很坚韧,宋汝瓷总能照顾好自己,但不论如何,宋汝瓷最后回头看他的那一眼无法从脑海中消失。
宋汝瓷是会很认真地望着一个人的。
因为性格,也因为后来听力越来越下降、几乎接近失聪,宋汝瓷需要更加专注地看口型。
但宋汝瓷最后看他的时候,依旧还是认真过头了。
那是种很想好好看清楚、好好记住什么,不想忘掉的眼神。
是种太像道别的眼神。
褚宴跑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
可能是因为围巾。
第20章 你要回家
商务座车厢里有三个乘客。
一对依偎亲昵的恋人。
一个西装革履、旁若无人高声打电话的暴发户。
没有宋汝瓷。
宋汝瓷不在车上。
褚宴站在车厢尽头, 胸口轻微起伏,他礼貌地谢绝乘务员“是否需要带领去座位”的询问,又向对方打听, 原本坐在靠窗座位的年轻乘客去了什么地方。
乘务员看了一眼, 揉了揉眼睛,也错愕愣住:“怪了, 刚才明明还——”
褚宴转身下车。
站台上熙熙攘攘, 全是在这一站下车的乘客。
他的动作和决断都足够快,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搜索,寻找, 更换位置, 不停穿过滞留盘桓的拥挤人群。
站台上也没有宋汝瓷。
褚宴离开, 一路向外走, 出站的通道同样没有他要找的影子。
幸好两站之间的距离不算远, 他在这地方还算有些不值一提的影响力。褚宴打了几个电话, 让人在高铁站外铺开寻找, 但几乎没有什么收获。
只知道宋汝瓷独自离开了高铁站。
似乎有什么未知的外力帮忙, 宋汝瓷几乎绕开了所有监控。
这样浪费了很多时间,最后一个出现过宋汝瓷的监控地点是一个十字路口。褚宴赶过去的时候已近深夜, 路上人很稀少, 偶尔有车驶过,车灯刺眼。
褚宴想起他们散步。
宋汝瓷不太敢过没有天桥或地下通道的路, 因为听不见,如果遇上不道德开远光灯的车,就会被晃得眼前一片白亮,很容易出危险。
褚宴教他握住自己的手。
他们牵着手, 走过一段不算短的路,变得温暖的清瘦手掌慢慢回握住他,那种力道实在很轻,一不小心就会忽略——
褚宴醒过神,不得不在刺耳的喇叭声里刹住脚步。
在他想要迈过斑马线时,红灯亮起,禁止通行。
一片雪落在颈侧的疤痕上。
冰凉。
很快融化。
褚宴的胸腔轻震,抬头,看着暗沉天边不算明显的平直线条。
这是座靠海的城市,因为海拔很低、高大建筑物又不多,能看到和天空相交的海平面。
附近有个港口,货运港,汽笛声传透半个市区,探照灯下能看见靠岸船只排出的白烟。
褚宴打电话要了辆车,坐进驾驶室。他通常遵守交规,但这次可能有几个超速罚单要缴,他用最快速度赶到货运港附近,这里不对游客开放,没办法靠近海滩,离海最近的地方是一片罕有人迹的旧建筑群。
常年直面海风,这些楼的外立面已经严重剥落、褪色,攀上些暗绿色的青苔。
地面的石砖渗出湿漉漉的盐碱。
褚宴穿过两条窄道,听见弹壳碰撞的清脆响声——这是多年生死之间刻下的条件反射,他们这种人对这种声音极度敏感,能在数不清的杂音里分辨出百米外的弹壳响。
褚宴回头,手电光照射出坐在角落里的人。
熟悉的清瘦人影映入视野。
心脏也从悬着的某处疾速坠落,掉回胸腔。
他调暗手电快步过去,半跪下来,扶住宋汝瓷的肩膀。
没有像之前那样看见张开的、轻轻弯起的柔和润泽的浅色眼睛。
宋汝瓷没有戴围巾。
宋汝瓷戴着他做的那个相当简易的弹壳吊坠。
风把弹壳碰出了响,褚宴抬手,捧住仿佛变成了块冰的雪白脸庞,睫毛静静阖落,宋汝瓷微垂着头,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臂弯折环在胸腹间。
拢着只纸船。
……有什么探进胸腔,把心脏拧住了。
褚宴抚了抚寂静的睫毛,双手捧住垂落头颈,尝试叫醒他,宋汝瓷完全没有反应,褚宴把人抱进怀里,像抱着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