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褚宴笑了下,摸摸他的头发,把他领去一旁的净水池洗手,褚宴的身量很高,从背后罩着他,拢着他的双手,慢慢冲净泡沫,再用手帕擦干。
  “宋汝瓷。”褚宴念他的名字,似乎在模仿他的语气,有种意外的温和,“这是许愿池,我问三个问题,你至少回答一个,我们今天就不把这池子鱼做成红烧、清蒸和西湖醋鱼。”
  系统:「???」
  宋汝瓷居然很会分辨玩笑。
  宋汝瓷听出褚宴是在开玩笑,微仰着头,眼睛轻轻弯了下,伸手护住池塘。
  ……这样的人影,站在月亮下面,衣摆被微风吹着,眼里是很柔和明净的笑影。
  比落地窗前险些坠落的影子好很多。
  好很多。
  褚宴笑了笑。
  他问:“你约过我一次,记得吗?”
  宋汝瓷微怔。
  褚宴本来也不是为了问这个,他知道宋汝瓷还病着,很多记忆都不清晰,不打算刨根问底,看了一阵宋汝瓷的神情,发现浅色眼瞳里只有茫然,就暂时放下这件事。
  褚宴问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不联系我?”
  宋汝瓷微仰着头。
  宋汝瓷并没有不联系他。
  每次病得昏沉,最难受的时候,宋汝瓷其实都会想起褚宴——他总会想起那个子弹塔的游戏,一人一颗,很小心,每成功拿出一颗就很高兴,塔坍塌下来的声音也很好听。
  宋汝瓷用这个声音做锚点,让自己从那些不停侵蚀心神的闪回里清醒。
  宋汝瓷给褚宴发过短信。
  石沉大海。
  褚宴低头望着他,宋汝瓷打手语,神情认真,不像玩笑,但给了个怎么听都很糊弄人的答案:可能是号码错了。
  褚宴并没输错号码,褚宴是被拉黑了。
  或许里面有什么误会。
  褚宴决定去查,宋汝瓷人已经在这,过去的事要查清也不急于一时,他有三个问题,最后要问的才是重点。
  褚宴问:“很难过?”
  ……一切都忽然静下来。
  风吹得很慢,不凉,掠过草地,月光滑进池水。
  池子里的锦鲤吃饱了,缓缓甩着尾巴,游得很悠闲,大概还不知道和命运息息相关的是这样一个简单过头、只要点头或摇头就能回答的问题。
  宋汝瓷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影,想抬起手,手臂无法动弹,想张口,说不出话。
  褚宴点了点他的手。
  褚宴张开自己的手掌。
  宋汝瓷看见了,褚宴的手心什么也没有,宋汝瓷看了一会儿,试着挪动手臂,把自己的手轻轻放进去。
  褚宴握住宋汝瓷的手,很凉,指关节因为疲倦而松软。
  宋汝瓷似乎完全不习惯这样的接触,一动也不动,屏着呼吸,像是某种秉性过于温柔、又从不曾被抚摸过,于是因为这种陌生触碰而怔住的动物。
  褚宴牵着他,把他牵向自己,抬手抱住,褚宴抱着他的力道很柔和,摸了摸头发,低头问:“怎么这么难过。”
  褚宴抱了他一会儿,松开手,想去给宋汝瓷拿件衣服,宋汝瓷似乎在室外的时候更放松,他提前解释了自己很快就回来,但这里太过空旷、并不拢音,宋汝瓷没听见。
  宋汝瓷说:“褚宴。”
  这个名字是真的被念得很流利,不知道是在无意识的时候念了多少遍,声音轻得不比风更明显,但褚宴莫名听见了,还是回头。
  宋汝瓷站在原地,垂着睫毛,刚才被握过的手虚虚攥着。
  宋汝瓷轻声说:“褚宴。”
  宋汝瓷没有看到他,想要去找,因为双腿缺乏力气,才迈了一步,就被绊倒跌跪进草丛。
  宋汝瓷说:“褚……”
  下个字没说完,已经有人把他捧起来,圈在怀里保护妥当。褚宴蹙着眉,某种无法压制的怒气在胸腔里酝酿,来源不明,或许是因为宋汝瓷摔了。
  或许是因为宋汝瓷难过,宋汝瓷在他胸口发抖,脊背打颤,宋汝瓷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依然还在微弱挣扎着想要找他,仿佛被困于某片浓雾。
  褚宴握住他的手,让宋汝瓷摸自己的喉咙,感觉说话的震动,让宋汝瓷摸自己的眉弓、鼻梁和耳朵,引导宋汝瓷记住它们的轮廓。
  他握着宋汝瓷的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让冷得像块冰的手指能触碰到自己的口型:“是我,玩子弹塔吗?”
  他单手下了枪,卸下弹夹,按出两颗子弹放在宋汝瓷手里,它们磕碰,叮地一声,被他抱着的清瘦身形也跟着微弱地震了震。
  浅色的眼睛慢慢恢复清明。
  ……
  褚宴低头,问宋汝瓷:“你联系过我了,是不是?”
  他现在相信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宋汝瓷回答的是真的了,或许的确是号码错了,或许其中有人作梗,这件事他来处理。
  褚宴想知道:“发了些什么短信?”
  他轻轻抚着清瘦过头的脊背,把宋汝瓷抱回房间,洗净摔倒时沾染的泥土,确认没有弄伤什么地方,才把人放回床上。
  褚宴模仿他一本正经的客气措辞:“谢谢您昨晚救了我,请给我您的账户,我付给您房费?”
  宋汝瓷是真的很好哄。
  宋汝瓷垂着眼睛,耳朵有点被戳中的微红,抿了抿唇角,打手势补充:和药费。
  褚宴:“……”
  宋汝瓷学会了和他开玩笑。
  褚宴揉揉额头,轻轻笑了一声,他发现宋汝瓷身上是真的有种奇异的、无法忽略的安静柔韧,好像永远能最快从痛苦和煎熬里恢复。
  然后那种疼痛到极点所留下的伤害,就安静地、无人察觉地,永远停在了那里。
  褚宴俯身拢住清瘦的肩膀。
  褚宴这样轻轻抱了一下他。
  “下次不要这么发。”褚宴说,“下次你就发,褚宴,来抱我。褚宴,你好吗?褚宴,带我回家。”
  他还想随便编点别的什么创意句型,但低头时微怔,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湿漉的睫毛,宋汝瓷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掉泪,也被惊扰得一颤。
  褚宴还在下意识地,惯性地,很轻声地向下说:“我就……会来。”
  任何人对着宋汝瓷都会忍不住把声音放轻。
  他把人托起来,整个抱进怀里,他这样环抱着宋汝瓷,声音比刚才更轻,无法觉察的柔和,他告诉宋汝瓷:“我就会带你回家,让你睡觉。”
  “睡吧。”褚宴说,“这里很安全,什么事都不会有。”
  最大的事,也就是问问宋汝瓷那天的约会。
  褚宴告诉他:“等你病好了,身体康复,有了精神,我们还要聊天。”
  第19章 待久一点
  宋汝瓷也想聊天。
  他耳边大多数时候没有声音, 很安静,有时甚至是寂静,宋汝瓷一个人病了很久, 已经习惯了这种寂静。
  这次身边又多出稍许陌生的温度和呼吸, 很温暖,有人抱着他, 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隔着衣料抚摸脊背。
  宋汝瓷悄悄在意识里问系统:「可以多留一下吗?」
  系统为难。
  宋汝瓷就懂了,点点头。
  系统在意识里贴了贴他:「下次我们待久一点。」
  这个世界只剩三十天, 系统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接他的,他们努力过头, 提前完成了任务, 所以节省出来了五天的自由时间。
  程序早就设定好, 五天过完, 他们就会退出这个世界。
  哪怕不是坠楼, 也会以其他方式, 比如什么意外, 或者病情忽然加重。
  宋汝瓷的病已经很重, 他在祝燃家的那段时间,因为能量注入而状态稍微好了一些, 于是几乎是以不在意任何代价的方式没日没夜不停工作。
  宋汝瓷读的是计算机系, 专业是软件工程,他参加的小组要攻关的项目是脑机接口——这是个耗费海量心力的新兴项目, 编程的工作量大到无法想象。
  宋汝瓷的病不能辛苦。
  不该劳心劳力、不该动脑,更不要说是高强度的小组工作,宋汝瓷应当被好好照料,不该有压力, 不该有心事和烦恼。
  宋汝瓷会忽然无法顺利表达,不只是因为心理原因,也是消耗太过,近乎枯涸。
  这不能怪宋汝瓷,那时他们算好了三十天,时间很有限,来不及了,宋汝瓷一再用这种消耗生命的代价没日没夜工作,提前完成了任务,也只省下五天假期。
  五天。
  五天很短。
  「放心。」系统主动安慰他,「退出世界不疼的,就像睡一觉。」
  为了保护宿主,进入新世界,旧世界的记忆就会被暂时屏蔽,宋汝瓷可以开启新生活。
  系统决定陪宋汝瓷去下个世界。
  宋汝瓷需要朋友,系统吃了他的棉花糖,决定做他的朋友。
  「你也不需要为褚宴担心。」
  系统告诉宋汝瓷:「褚宴不是校园文里的角色,和其他那几个人完全不一样,他什么都经历过,他名字里带方框,他还是反派大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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