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临安大长公主去了长宁长公主府。
  长宁最喜躲清静,却也深知有些人不是你能躲就行的,因此将人请到了外院待客的暖阁——进水榭的人,得是她看着顺眼的。
  说是暖阁,其实并无暖意,下人现生了火炉搬进去。
  好在临安大长公主带着手炉,穿的也厚实,不除下大氅就是了。
  长宁悠然落座,问道:“姑母找我,是为何事?”
  临安喝了口热茶,道:“老梁王与清河的事且不说,眼下我有一件事要你办。”
  这种理所当然的口气,长宁听的年头不少,并不放在心上,“说来听听。”
  “宝璋已到了说亲的年岁,我瞧着沈家那孩子不错,你与沈夫人相识多年,去找她说说这件事,好歹先交换信物,将亲事定下来。”
  长宁笑微微的,“朱宝璋?被皇上亲自下令掌嘴的那个?”
  临安寒了脸,本就威严的面孔现出几分冷酷,“你这是跟我说话呢?”
  “耍威风没用,当真惹恼了我,一手指头就能要你的命。”长宁仍是笑笑的,“和沈家结亲也行,却得皇上首肯。皇上早说了,沈家那孩子的婚事,若女子不成体统,从他那儿就行不通。”
  皇帝不赐婚不假,可也没说过不会阻拦谁结亲。
  临安险些气得吐血。
  “我要与高人参禅论道,您请回吧。”长宁起身,闲闲出门去。
  临安望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痛恶兼阴狠之色,回到府邸,将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全唤到面前,商议半晌,最终选择从长计议,等过年再说。毕竟,和宫里的人有来有往,机会才更多。
  喝完腊八粥,顾月霖收到了亲爹提前给自己的压岁钱,竟有五万两之多。
  他少不得写信过去,说自己手头已是过分阔绰,烦恼是闲钱太多,您以后就别再给我钱了。
  程放回信却抱怨,说谁让你没事要我帮衬?我总得干点儿合乎身份的事儿。
  顾月霖想半天才闷出回信,说我往后要您劳心的事儿还多着,眼下要专心读书,也就无事可求。
  程放这才舒坦了些,再回来的信件,由他心腹送至,附带厚厚的一摞卷宗。
  因着儿子进入官场几乎没有悬念,程放网罗了诸多朝臣、地方官翔实的底细。
  正是顾月霖目前私心里最需要的。
  这就是舐犊情深,父亲会先一步为孩子权衡种种,设法铺路。
  比起去年,今年的年节氛围格外浓厚,上上下下都是一团欢喜。
  过了元宵节,顾月霖、君若和蒋氏分头命仆人归置箱笼,陆陆续续搬到居士巷。
  年节过完,春闱的日子已不远。
  第98章 “将士的职责是救助苍生,用武之地从来不止沙场。”
  搬离竹园前,刘槐跑去居士巷的宅子,看了看厨房院,见格局如竹园一致,规模却扩大了不少,一应厨具餐具皆是全新。
  他喜不自胜,这才正经忙活起搬家的事儿。要是那边的情形不合他意,他就赖在竹园不走了。
  顾月霖听说,笑了一阵。
  要到这时候,他才有时间细看去年种棉、售卖的各项账目。
  两百亩地棉花,擀、弹之后,共得棉花一万八千斤左右,因他事先交代过,以出售棉花为主,棉布棉线什么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出售即可,饶是如此,也赚了一千九百二十多两,扣除田地和纺织雇工钱、人手伙食费用,最终进项也有一千六百两。
  李进之那边是拨出三百亩地种棉,收成比顾月霖多一半,进项则比顾月霖多一倍有余——顾公子乐得照顾需要棉衣过冬的百姓,他则乐得多照顾些可以大把添置棉布的有钱人。
  目前兄弟两个实在是财大气粗,李进之便没在钱上头磨叽,只是年前送了蒋氏、君若格外丰厚的年节礼,特地给随风备了足够的牛羊肉、牛羊骨和小肉干,还时不时给小家伙送来新鲜的羊奶。
  顾月霖看帐当日,恰逢李进之得闲过来蹭饭,兄弟两个坐在一起,算了算细账。
  顾月霖道:“如果照着我们这架势,手头有二三百亩地,哪怕现租个铺子、买纺机织机,一年下来也能净赚几百两。毕竟,这种营生的铺子,不需讲究多好的路段,一年三四百两租金的即可,稍稍让利,便不愁人纷沓寻至。”
  “种地来说,这就赚的很不少了。何况纺机织机买回去就是自己的,第二年又省一笔开销,到年底就能赚千八百两。”李进之笑得现出亮闪闪的白牙,“像我,以前可从没想过,能从庄子上拿到这么多进项。”
  “心里有底了,往后大可以长远经营。今年不行了,过了涝灾再看看手札,可行的话便撒开手做。”
  “对!”
  说话间,顾月霖念及一事,数出四张银票,一张百两的,三张二十两的,唤来阿金,“把银票和账目一并拿给罗忠,银子是我早就许给他的。”
  阿金笑着领命而去。
  李进之道:“你读书读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倒是记挂着这事儿,年前给了罗忠三百两。”
  “知道你肯定这么做,我才没急着看帐。”顾月霖笑道,“年前跟罗忠打过招呼了,他说他又不缺钱,就是缺忙活的事儿,一到冬天就闲得横蹦。”
  李进之哈哈地笑,“一年之初拿到进项,其实更好。”
  “涝灾的事儿,也不知道长宁长公主跟皇上说了没有。”
  李进之道:“年前到这两日,长公主一反常态,时不时进宫,一准儿是为了这事儿。你别担心这些,专心准备会试要紧。”
  “没什么可准备的了。”顾月霖伸个懒腰,“着手搬家之前,我完全埋书里了,连随风都让洛儿带出去玩儿。”
  “既然心里有底,就吃喝玩乐一阵。”
  “嗯。”
  李进之已经搬进居士巷。
  原先他拿不定主意,担心皇帝忌讳锦衣卫的人跟谁走得近,却也真不愿意把那么好的宅子闲置着。
  买下地皮之前,恰逢表现不错,皇帝想赏他个宅子,他就试探着提了一嘴,说听闻顾解元正在踅摸地皮,我瞧着他选中的地带不错,就怕做邻居会带累他的名声。
  皇帝却是一乐,说都是年岁轻轻的人,一文一武做邻居不是挺好?然后大手一挥,改赐宅子为一个田庄。那次之后,没事了还会问李进之,地皮买下没有,宅子建的怎么样了,更数落过他和解元郎不着调,盖房子居然能用那么久。
  有这前提,李进之自是没了后顾之忧。
  -
  宫里,御书房。
  长宁长公主坐在棋桌前,手里的棋子迟迟不曾落下。
  皇帝给她剥了一个柑桔,又给自己剥了一个,“我听说,去年冬日,你常与几位道长参禅论道,不会是琢磨着遁入空门吧?”
  “怎么会。”长宁失笑,“有一位真正的高人,就算只与他扯闲篇儿,也能长不少见识。而且他精通占卜,与蒋昭有些渊源,与我说今年大抵也不太平,我少不得一再探知究竟。”
  “与蒋昭有渊源的道士……”皇帝想了半晌,颓然放弃,“那可多了。”随即才意识到重点,“今年也不太平?可是真的?”
  长宁不答反问:“皇兄可记得,我母妃自尽后,我说过什么话?”
  皇帝回想一下,道:“你说,竟然是真的,他说的真的应验了。难道是谁事先便已料定?”
  长宁微一颔首,“是蒋昭。父皇驾崩后没几日,他正色叮嘱我,谨防小人,看好我母妃。可我那时满心殇痛,并没听到心里。
  “等到我母妃的事情闹起来,我这边推翻那些人栽赃污蔑的凭据,大多是蒋昭交给我的。他那时已经厌世,不想明面上帮衬,而且明摆着,他不出面还好,出面只会使得局势更乱。”
  宫闱中事,只要有重臣掺和进去,就会有政敌跳出来唱对台戏,有弊无利。皇帝深以为然地颔首。
  “当时他就说了我母妃的死期,说不论我做什么,大抵都留不住生母,若够心狠,不妨等她死后再亮出还她清白的证据,可从重惩戒无事生非之人,而若想尽孝,那就做自认为该做的事。”长宁怅然一叹。
  “后来真被他说中了?”皇帝轻声问。
  “真被他说中了。”长宁语气透着深浓的无力感,“彼时我还是太天真,想着先把话跟母妃说清楚,保证余生会竭尽全力孝敬她,她若不愿留在宫里,我也能求皇兄给我们母女两个清雅闲适的所在。
  “那么想的,也那样说了。可结果是什么?
  “那天我一早进宫,陪她到宫门下钥之前,说了好些憧憬的话,憧憬着母女住在一起,朝夕相伴。
  “她一直显得很高兴,附和着我说了很多。
  “可我留下贴身侍女,回到府里,没出一个时辰,刘洪便寻过去,告诉我,她自尽了。
  “真是天大的笑话。她简直是把我当猴子耍笑愚弄。
  “为她守灵时我只想着,真该听蒋昭的,心狠些,等她死了我再跟那些人算账,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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