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君若接道:“的确,魏大小姐聪慧磊落,出身不是一般的高贵,君若不敢高攀。”
她那第一女纨绔的名声摆着,真不好意思祸害魏琳琅的清誉。的确,魏琳琅的另一面也心狠手辣,但人家有亲爹不遗余力地善后,终归没狠到明面儿上。
魏老夫人的心思明显与二人在岔路上,会错了意,闻言笑得老大宽慰:“真是两个会说话的好孩子。”变相地认可他们有自知之明。
顾月霖笑微微道:“老夫人初次莅临,茶点必然不合心意,您多担待。”
真正的意思是送客,他应付这种人倒是无妨,偏生对方扯上了洛儿,他可舍不得让宝贝妹妹跟自己一起遭罪。
君若心知肚明,因着融融暖意盈盈一笑,拿了块豌豆黄品尝。赵妈妈这大半年得了刘槐实心实意的指点,饭菜糕点做得更加可口。
魏老夫人品不出别的,却品得出两个少年人绝没有殷勤款待自己的意思,想着是少年人的轻狂清高作祟,倒也能宽和相待,顿了顿,说及来意:
“顾公子今年十七,君大小姐似乎是十六岁?正是最适合议婚的好光景。对了,顾公子,令堂在不在府中?我有不少话想跟她说。”
顾月霖道:“不巧得很,家母另有琐事缠身,此刻不在家中。况且她早有言在先,君大小姐形同于她的亲骨肉,对我行事也算放心,闲来不论遇到何事,都由着我们自己拿主意。”
君若意外之余,微微动容。哥哥一直不在意她恶劣的名声,她却不能不为他和婶婶考虑,是以明面上行事分外低调。而在这时刻,他等同于明打明认下了她这个妹妹。
因着提及姻缘,他不想自己和妹妹陷入别人无谓的甚至只有龌龊的揣测,才这样行事。但以他应付人的手段,大可不必如此,直接告诉魏老夫人,他们知晓魏阁老对双亲的心结即可。
可他想都没想就这样做了,不过是压根儿没觉得与她做兄妹有任何负担。
血亲都不曾给的强势的呵护维护,她在异姓哥哥这里得到了,且不能更多。
君若维持着面上的风轻云淡,心里却是浪潮汹涌。
只是,兄妹两个根本料想不到,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遇到魏老夫人,就是秀才遇到兵:
在魏老夫人看来,顾月霖的说辞,是枉顾养母的地位和心思、急切地想知道她要给他们说项的亲事。她这个被亲生儿子放到冷板凳上多年的人,自认很明白蒋氏的苦处,更清楚顾月霖的心迹。
因此,她继续自说自话:“如此也好,那我有什么话就直说了。
“我膝下次子,有一儿一女。我那一双孙儿、孙女,真不是自夸,当真是一等一的人才,不论年岁、才情、样貌,都配得起你们两个。
“因着一些家事,我早就想来竹园一趟。顾公子自然明白我是指什么,只是那时候顾虑颇多,怕无意间有所冒犯,便一直不曾登门。
“到近来,又得知那些事的最终结果,我就想着能否结一份善缘,恰好公子的同窗前去拜访我和老太爷,提及有意牵线搭桥的事,与我们可谓一拍即合。
“是因此,我才冒昧前来。毕竟,结亲之前,两家先说定了更好,可以免生诸多波折,你们说是不是?”
一番话说完,两个少年人没有预料中的喜不自胜、起身行礼感激她的礼贤下士,反倒仍是不动声色,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淡然审视着她。
她蹙眉,困惑不已。
顾月霖道:“看起来,老夫人根本没明白我的意思。
“第一,您登门实在是冒昧,我本可以不见。您大可以回到首辅府中,相信只要阁老同意,一句话便能将我唤到魏家。这般的纡尊降贵,我真消受不起。
“第二,家母潜心向佛,寻常只管一管家事,其他都交由我打理,否则,老夫人所知的那些是非,也轮不到我与阁老、魏大小姐打交道。
“第三,把前两条跟您掰开揉碎了说,是要告知您,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在我认为尚未立业之前,不谈娶妻之事。君若也是这个意思——她是家母的义女,是我的异姓妹妹,我可以替她说这句话。
“是以,您觉着是抬举我们的事,我们只觉您是乱点鸳鸯谱,且离谱得可笑。
“若无他事,恕我失礼。”
语毕,端了茶。
魏老夫人一味瞅着顾月霖运气。她这辈子都没遇见这样不识抬举的人!他凭什么?刚中了解元罢了,就狂成了这样儿?
君若适时出声,笑意浅淡,语声温漠:“寻到人的家里唱闹剧,谁做得出?对外人都如此,把自己儿子当铺路石也就有迹可循了。换了我是首辅大人,也得把唯利是图的扔到别院图个清净。
“魏老夫人多少年没回过魏府了?当初的魏夫人到底是怎么进的门?真当外人不知道?这可不是能掩耳盗铃的事儿。”
魏老夫人瞅着运气的人换成了君若。场面功夫,她早已在自己认知内修炼得炉火纯青,允许上脸的情绪只有恼怒。要是换个寻常人,这会儿一张脸早已成了猪肝色。
兄妹俩态度如初,仍是似笑非笑的。
落到魏老夫人眼里,却成了笔直刺向心里的毒针。
这时候,门帘轻轻一晃,随风的大脑袋探进来,四下瞧了瞧,颠儿颠儿地跑到顾月霖跟前,板板正正坐好,目光不善地盯着魏老夫人。
顾月霖宠溺地轻拍一下它后脑勺。
随风不为所动。
魏老夫人却不知对方是个纸老虎,只觉那是个自己不曾见过的虎视眈眈的庞然大物,被唬得心惊肉跳。当下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再待下去,她恐怕就要腿软迈不动步了。
第90章 魏阁老第一反应是丢人丢大发了
顾月霖和君若该忙什么还忙什么。
魏老夫人提及的他的同窗,一定是杜华堂,却没必要理会。
那边厢,魏老夫人赶回城外别院,到了房里,想起遭遇的怠慢,气得手直发抖。
魏老太爷寻到她面前,一看就知道事情没办妥,不由叹一口气,“说说原委吧。”
魏老夫人顺了顺气,将原委细细讲述,末了道:“看到的庞然大物,通体雪白,举动像虎,样子又像猛犬,那到底是什么?”
“管它是什么。”魏老太爷可没闲心琢磨这个,“你是说,顾月霖和君若一口回绝了?”
“没错。”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魏老太爷哼笑道,“他们打量自己有多少斤两?能入我魏家的眼,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气,居然不知好歹!”
有人和自己心思相同,魏老夫人的火气消减了几分,“老二那边,你打过招呼没有?”
“唤他过来了一趟,他说儿女的婚事,要听老大的安排,晚间他便会提及。”
“运桥没道理不同意。”魏老夫人道,“他赏识竹园那两个人,这是一定的。只是,既然那两个小兔崽子心比天高,我们魏家又何必上赶着?”
“你懂什么?”魏老太爷一码归一码,“顾月霖确实有才,我派人打听过了,皇上都赞许有加,待到明年春闱,如何都能考中进士,这样的人,怎么能便宜了别家?
“只要他与魏家联姻,便要承我们的人情,运桥那边也得顾着面子,接我们回去。难道我们真要在这儿度过余生?
“君若自是不消说,虽说名声不佳,优点却是精明练达,谁娶了她进门,便是坐拥金山银山,往后几代都不需愁。”
魏老夫人对银钱并没概念,想着不管怎样,也落不到自己手里多少,只将关乎顾月霖的话听到了心底。
是啊,总要设法回去。如今长子已贵为首辅,谁见了她都得小心翼翼地奉承着,风光的日子,她实在是太过想念。
魏老太爷的话还没完:“春闱之前务必办妥此事。要知道,顾月霖人品才学皆出众,等到会试之后,万一被哪个勋贵惦记上,我们未必争得过。首辅权势滔天不假,却容不得半分差错,勋贵之家却是世代吃皇粮享恩荫,只要不自寻死路,便是一生的安稳富贵,谁不明白这道理?”
“那……日后我还要去竹园?”魏老夫人满脸抵触。
她再也不想被那两个小兔崽子教训了,再不想看到那个怪兽。万一给她一下怎么办?
“指望你?”魏老太爷冷笑,“过两日我亲自走一趟!”
魏老夫人见没自己的事儿了,长长地透一口气,没计较他的态度。
他们的算盘打得不错,没估算到的却是:他们在魏家有眼线,魏阁老在别院也没少安排眼线。
下衙后刚进家门,魏阁老便听心腹说了双亲今日办的好事。
他第一反应是丢人丢大发了:母亲找上门去提亲,月霖和君若要是认为,他以前相助都是为这目的,该怎么办?
而且月霖出自义桐书院,是萧默的得意门生,而萧默最是厌恶官场中的裙带关系,听说后,他这首辅往后岂不是都得被士林戳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