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房泰来正要探探,薛潮却认出那是挂衣服的杆子,拉她就跑,穿衣镜门却开了,水袖一扬,缠住房泰来的脚踝,轻易将人绊倒了。
  房泰来也得进广播站,薛潮不能丢下她,这么一扶,门接连打开,被鱼贯而出的衣服们包围了。
  它们认得薛潮,二话不说,几件男装绑住他,不忘堵住他的嘴,扔货一样将他丢进屋,锁门。
  “……还挺‘童话’。”被留下的房泰来垮着脸。
  一件大蝴蝶结的魔法少女裙活泼地跳到她面前,闪着光的塑料魔杖点在她的头发,不满意地摇了摇裙摆。
  房泰来没明白,摸了摸自己到下巴的短发,心想这些布料子没配到假发,不会要薅她的头发吧?
  然而她想多了,人家非但不馋,反而嫌弃,看出她不懂,一件女仆装递来一个喇叭,魔法少女群的泡泡手套举起喇叭,摆在应该有头的地方,喇叭就发出声音:“你怎么不是长发?”
  房泰来一懵,没想到现在的怪物还有审美要求,就见另一件蓬蓬公主裙优雅地转着裙摆飘来,接过喇叭道:“发质也不怎么好,没有光泽,留长了也是干枯毛躁,像顶一头杂草。”
  ……吓人、要命就罢了,算在业务范围里,怎么还外貌攻击?现在的怪物都什么素质?
  房泰来迟疑:“所以我把头发剪了。”
  “可一头长发才美。”这话传出喇叭,不像一个观点,像颁布的一条律法,宣读的一条真理,威严而冰冷,一立成就不容忤逆,偏生它还补一句,好像很亲和,屈尊降贵给犯错的孩童解释缘由,“人一动,长发与裙摆跟着飘逸,交相呼应,那才叫美,你这样丑的头发,怎么配我的蛋糕裙摆……你说呢?”
  房泰来最烦鬼怪提问,顺着说大概率是坑,顶嘴就爱暴走,不答也会掐着脖子逼你答,比老佛爷还难伺候,于是她诚恳道:“女鬼的头发特长,能把人套住。”
  这话果然获得几秒的安静,一只蕾丝手套忽然从后面揽住她的腰:“腰也粗,腿也有点,挤得进去吗?别撑坏了我!”手上移,“分点肉到这儿就好了,该撑的地方又撑不起来,你得多少斤啊?”
  不用她答,脚下的镜子突然出现一串数字,其他镜子同步飙升,原来是秤。
  过80斤就标红,到113斤停下,整个走廊响起警报声,好像哪着火了,衣服们跟着哗然,但只有一个喇叭,所以是无声的哗然,全靠肢体动作,夸张到房泰来觉得下一秒她就盖摆盘上桌当硬菜了。
  “本来就不够白,也不高,后天再不努力,哪有衣服看得上你?”
  喇叭再次辗转到一条紧身碎钻鱼尾裙:“你这肩和脖子也不正,脚好像也有点大……”
  一双小码的红底高跟鞋哒哒走到她的脚边,果然大一点,嫌弃地一转细跟,又猫步着迈走了。
  众衣立刻长吁短叹,如果这是医院,问诊结果已经是“通知家属吧”。
  房泰来又打量它们一遍,才看出重点,这些女装果然“标志”,胸膛空荡荡,但留的形很饱满,腰收得很细,与束腰无异,如果有肩膀袖子,必定又正又窄,贴着最优美的弧度,裙摆很长,个高才能撑起来,否则准拖地,大部分是裙子,如有裤子,腿形也是修长笔直,全是漫画身材。
  她以为他们纯找茬,准备好被盖章“不合格”,扔仓库里当囤的原材料,结果它们反而围得更近,又评估几遍,衣杆吊的线就慢慢伸长,各式刀与剪子落进它们手里。
  “腰和腿肯定要削,脚也剪小点,脊椎拉直了,肩膀下面塞点骨头,锁骨就明显了,手脚关节也是,有腕骨才有线条,哦对,这手也削削,要‘纤纤玉手’,至于胸和臀,多添点肉进去,如果削下来的肉不够……屋里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第90章
  教室里还是改的化妆间, 又堆了许多表演用的道具、乐器、设备,薛潮在礼堂见过节目单子,看着这些东西能对上节目名, 光是话剧就有两出,一个是搞笑版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另一个就是为校花量身定制的爱情童话,薛潮光看那有女鬼长度的金色头发、毒苹果、水晶鞋等, 就知道这是把所有公主集合成一个的万人迷故事。
  以薛潮马马虎虎的审美,觉得这剧本演出来大概也是搞笑类节目,和另一个话剧定位重复了。
  但唯独有一批道具他认不出来,是一些机械零件,他对不上哪个节目,难道是中场插入的什么科技大赛作品展示颁奖?但零件太老了, 不像“科技新产物”。
  他不由怀疑这是临时加的剧目,要么就是早早被刷下来的节目。
  正想一会儿再去礼堂看看, 屋里这些位开始刁难了, 衣服都在外面,没衣服挑他的身材,剩下是化妆品和配饰, 就挑他的脸,然而他这张脸在几个化妆镜前晾了半天, 它们也没商量出一句错,连“遗憾”都没有, 最后竟然只挑了他头发的不是。
  “一个大男人留长发, 一点也不血气方刚。”
  薛潮直言不讳:“时尚靠脸,我这脸多省事,剃秃了不用你们修饰, 至于我血不血气……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被扔进来,假装挣扎几下,挣扎不开就一路滚到道具箱下靠着,让自己舒服一些,此时被绑的腿一撞箱子,火柴就掉下来,刀片断开手腕的衣服,在被脖子间的衣服勒死前,他先接住火柴,倏地擦亮,点在脖子的衣服。
  衣服自顾不暇,哪还收紧,迫不及待爬下,薛潮三两下解开,切断其他绑着的衣服,又将头纱布料蒙在木质棒球棍,怼进火里,燃成了烧火棍,就这么直接杀出去。
  衣服们说话也轻声细语,主打一个淑女品格,但大喇叭一扩,薛潮也一个字不落听全了,开门连看都没看,棍子见衣服就怼,衣服又多,一惊慌失措,火光很快就连成一片,越烧越旺。
  自持优雅,还没人家舞蹈班的小姑娘淡定,人家火里都能跳出一朵花。
  房泰来在它们商量的时候就跑了,如今紧追不舍的衣服自焚不暇,她也没停下,一路上了两楼,被薛潮拉住了:“活够了想死一死?”
  她这才发现,已经到顶楼了,再往上只能是天台,她立刻摇头。
  顶楼没怎么被异化影响,本就是高三的楼层,顶多就是水龙头流花,她这条剧情线的异化已经在宿舍楼结束了,薛潮指向广播站:“你先去那等着,我去找盛红。”
  不管是怕她受伤,还是嫌她碍事,这安排都特别合房泰来的心意,比逃跑还积极,一溜烟就钻进去了。
  薛潮又下一层,追着房泰来上楼梯时,唯独这层的门没开。
  已经没有什么走廊了,开门是一座镜子迷宫,走廊作为起始路在当中,四周的镜子映出重重叠叠的空间,完全笼罩在情侣酒店才有的粉红灯光下,像将当时宿舍楼走廊的红又调了几度,变成粉,一个红得阴森,一个粉得贱俗,然而都是怪异的,惶惶照着人。
  盛红站在中间,背对他,已经穿回那件嫣红色碎钻大礼服,整个人严丝合缝套在里面,像长在她的皮肉上,是她的另一层皮。
  她应该被灌了加料的酒,浑浑噩噩着,这么判断是因为他开门这么久,以人形狙击的敏锐,不说甩来一枪,怎么也给点反应,她却像全然不知,像被梦魇住了。
  但姿态却依旧挺立,比她本人还端庄,红玫瑰小姐的美毋庸置疑,性子里却憋着一股子不甘心的烈性,再美也是带刺的美,而此时却是一幅优雅到模版的站姿,像精心摆放的手办。
  越看越像,她冷棕的长发被精心盘在脑后,戴一顶钻石王冠,浑身钻石的闪光折进无数镜子里,放眼望去像一片星空,而她就是玫瑰星云的“花蕊”。
  渐渐的,镜子里的一个个她变了摸样,高了矮了胖了瘦了,竟幻化出无数其他女生,但变化都很微妙,维持在一个“美”的范围内,她们总体是按照一个思路刻出的美,流畅的脸型、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面部折叠度、长睫毛、大眼睛、高鼻梁、红嘴唇、s型漫画身材……好像她们的每一个细胞都师出同门,只要按这么一套逻辑长,必定是好看的。
  一时间,她们好像真是一批芭比娃娃手办,只是变了服装、发型、颜色、定格的喜怒哀乐,然而就是展示喜怒哀乐的表情也收在一个度,喜怒哀乐都是美,于是更显得根本没有喜怒哀乐。
  暧昧又艳俗的粉灯光照下来,比起手办,更像一群傀儡。
  镜子里忽然加载出密密麻麻的人,坠在远处,不能算人,一群灰突突的人影,像系统默认的用户剪影,复制粘贴地站满镜子里的每一寸,没什么活气,就是一群背景板。
  可下一秒,这些“贴图”睁开一双双眼睛,眼白正常,但中心的眼仁却是摄像头,带着摄像头特有的反光,两点白一弧蓝,映出摄像头的层层结构,中心一点像藏在最下面的一根针。
  所有摄像头同时一动,“目光”就落在盛红身上。
  一落在盛红身上,镜子里的女生们同样被摆进了目光内,好像她是她们最典型最浓重的一个代表,而她们是她千千万万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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