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保镖找不到人,陆续撤出,薛潮轻轻一踹,将江冥带到地上,起身对安保团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没你接下来的刺激。”
  江冥抬头,保镖们已经背过身,但锃亮的刀面、棒球身,都倒映着他的脸。
  他们重新进门,不由分说将他架了出去。
  江冥被抓着后领子,在地上拖行,他假意害怕地挣扎,背地里不忘用脖颈间没收回的枝叶,对薛潮比了一颗心。
  薛潮离开包间,到地下二层,舞池里人影攒动,像一束上下摇晃的筷子,每一根都自有起伏,房泰来正好下吧台,吧台就是商店。
  “一个女同学给你的,说她不方便出现这里,也是玩家吧?”房泰来看他伸手,就知道是他,塞给薛潮一个档案袋。
  “长什么样,叫什么名?”薛潮拆开,拿出一沓酒吧里迷晕客人、摘取器官的照片,心里有数了。
  除去器官事件的证据,还有一张酒店的照片,被撕了,只剩不清不楚的一半。
  没声音了。薛潮若有所感抬头,就见房泰来捂住脸,手有点颤抖:“……我哪知道,她一看就是偷溜进来的,怕被人瞧见,戴一兜帽,比我之前的‘头’还大,说话倒是低声细语,是这地方该立牌写‘不得入内’的好学生。”
  薛潮一言难尽:“你这什么症状?”
  “……见帅哥羞愤欲死症。”房泰来低头拍脸,力道把脸都麻了,“哪个厂翻新效果这么好,我也可以回炉重造一下吗?”
  “器官工厂?”薛潮扬了扬档案袋。
  房泰来立刻找回淡淡的死感,自从出了宿舍楼她就不装了:“不必。”
  “那就走吧。”
  房泰来总觉得他的“走吧”后面必是千难万险,抗拒道:“啊?”
  “第四单元也异化了,广播站在教学楼。”
  第89章
  教学楼的外表还是老样子, 在黑夜里白蓝蓝,白与蓝揉在一起,远看就是乌云似的灰调。
  但还没进门, 光在门口,就见里面闪光,许多零碎的小闪光,像一颗颗钻石流转的十字光, 也有长的,拖在墙壁、走廊,像月光洒的。
  进了门才发现全是镜子。
  格子地板,一块带纹理的大理石挨着一块镜子,像棋盘,站在一块上, 隔几块能瞧见自己的脸,怪得很。
  墙壁靠上的三分之二都是镜子, 左墙的字画、优秀校友的介绍都贴在镜子上, 打右墙的镜子里就能瞧见,字画还好,人像就宛如和另一个自己遥相对视。
  天花板倒没有镜子, 但灯光全被镜子包在一起,灯一打开, 头顶能光怪陆离成万花筒。
  电梯门也是半扇镜子,接待处的小桌摆着四个镜子, 牌位似的对着四个空座。
  在这么一个大厅里走两步, 就能自己把自己吓出精神病,但凡哪个镜子里的倒影有变化,都不容易一眼瞧出来,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楼,其下不知能藏多少鬼魂。
  薛潮眼珠子转一圈,就看到许多不同角度、不同部位的自己和房泰来,他忽然有点发毛。
  他遭过镜子的罪,这副本就三回了,舞蹈教室大镜子小镜子加一块,他自己这张脸都看出恐怖谷效应了,也该习惯一点了,但这次有什么不一样。
  房泰来以为他被骇住了,因为她自己就被骇住了:“什么地方摆块镜子,都像无声无息扩出去一个空间,这儿得折多少层出去?”
  “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房泰来被他这么一问,同是凉意都变了味,疑神疑鬼地四下看了看:“别吓我……等、我好像也……”
  不提也想不到,一提看哪哪都觉得有眼睛,她再看那些融入各处的“半扇扇子”,这些镜子好像真扩出不大不小半个空间,仿佛塞着几双窥探的眼睛。
  唯独立在左手边的展示板,还是那个展示板。
  “镜子里没那块板子。”
  如房泰来所说,哪块镜子里也不见这块板子,好像它不存在。
  薛潮记得这是三好学生榜,只是如今板子背着放了。
  他绕到板子的正面,仍然是金字塔的排版,但全部变成了寻人启事,打眼就有熟悉的名字,吴安瑶、敏敏、盛红……照片一如既往只有脖子以下,没有头,有的有年头了,有的还很新,盛红的那张最新,像刚打出来就直接贴上了。
  他看这些照片,被盯着的感觉加重,回身一瞧,右边的镜子里,这块展示板像被揭开魔术布,忽然显现了,照片的位置挂着一颗颗拼凑的人头,长发铺满整块板子,远看就像一丛黑发里长出的无数白脸,扭曲地挤在一起,美丽而血淋淋地瞪着他。
  脸拼在一起,都是美的,分开看,好些“零件”他都有印象。
  短暂的惊悚后,薛潮发现唯独盛红照片的位置没有头。
  因为第三单元里,已经被她拿去烧了吗?
  眨眼间,展示板又在镜子里消失了,薛潮再回过头,照片的上沿都垂下发丝,在照片里面,所有失踪学生的上半身弯起来,那姿势就像站在照相机前的人要弯腰。
  薛潮带人就跑,间隙往回看,镜子里好些同学的学生证头颅挤在一起,证件照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从上到下来回打量他们。
  那眼神令人很不舒服,像在开石看品,或逛商场打量哪个最好看,再多看一会儿,他们该躺在货架上才合适。
  上了楼,走廊也变了,却是变回去了,原来的走廊像典礼红毯,现在却变回校园走廊的整洁样子,班外墙壁粘满的情书开口,信封里长出一捧又一捧红玫瑰,花束连线,红得娇艳,红得落俗,散浓香。
  红玫瑰下的墙根又堆玩偶,像乱葬岗的尸体。
  房泰来跑完刚停下缓气,就吸了满脑子香,差点晕过去:“护驾、呕……有刺客……呕……”
  薛潮捏着鼻子,看周围的神情有点冷:“还有别的感言吗,陛下?”
  “我没原地驾崩已是龙体康健……”房泰来乐得有人陪她缓解神经紧张,但抬眼就见薛潮不动声色地巡视,觉得他可能比自己还紧张,他不会神经衰弱吧?“爱卿,可有什么不妥?”
  “回禀陛下,我还是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没了令人疑神疑鬼的镜子,房泰来也没了自己吓自己的条件,反过来安慰薛潮:“那些镜子想爬上来,先得把自己从地缝里抠出来,你还不如担心鬼直接爬出镜子追上,这个几率大点。”
  薛潮的手已经深入玫瑰花束间,仔细翻找,也不怕是食人花,裂出一张嘴咬他。
  房泰来担忧他的手出来就被啃没了一截,却见薛潮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物件。
  离近才能看清,是一个针孔摄像头,只有小拇指甲盖一半大。
  她心头升起悚然,竟比在大厅与镜子里的鬼们打照面还悚,她瞪向玫瑰花,玫瑰花一被拆穿,就摆出“不装了”的傲慢,每束花的每朵花,每朵花的每个花瓣,细线都裂开一个小孔,黑漆漆,圆滑滑,带一点反光。
  她第一次发现,摄像头这么像人漆黑的眼仁。
  整条走廊不知多少的花束,每束都堆着成百的针孔摄像头,远看就像虫子啃噬的无数小洞,一片腐烂的玫瑰。
  薛潮拢起玫瑰一抬,被挡住的火漆也镶一颗刷过色的摄像头,察觉到薛潮自下的目光,还往上“抬了抬”。
  房泰来敏感地看向玫瑰下的玩偶们,惊悚地发现,不管这些玩偶乱摆在哪,叠成什么姿势,两只黑圆的眼睛都露在外面。
  也是针孔摄像头。
  房泰来刚才是被熏得生理性想吐,现在是纯粹被恶心得心里性想吐。
  然而还有更离谱的,走廊已经变回校园的走廊,推门,教室却变成了酒店的房间。
  还不是普通房间,是情侣房,暧昧的粉红灯光舔过所有角落,爱心形状的大浴缸就这么露在窗边不远,白瓷边摆几杯红酒,与床并列。
  白色大床摆在正中,粉红幔帐从四角垂落,枕头前坐一只小熊玩偶,床中摆一朵醒目的红玫瑰。
  单论设计还说得过去,但一想到走廊的玩偶和玫瑰,还有这里本是一间教室,房泰来膈应得能吐出前天的饭。
  整层楼看遍,都是一模一样的情侣房,到最后一间,薛潮举起那张只剩一半的照片,与房间完美融合。
  “所以这是这个单元主角被畜生侵害的证据?……这些主角怎么都这么惨,我看任务名改成‘虐文主角合订本’更贴切。”
  薛潮又比对一遍:“这张照片夹在器官事件的证据里,说明那位畜生与器官事件有关。”
  房泰来:“酒吧熟客或者他们养的刽子手。”
  薛潮看了眼门外贴着“知识改变命运,奋斗成就未来”的走廊:“酒吧就在旁边,房间却设在教学楼,可能是学校的老师。”
  再上一楼,玫瑰花和玩偶消失了,两侧的墙正常,但地板中间一列,每隔一块地砖,就是一块镜子,所有门也变成镜子,两条银杆安在墙壁高处,像窗帘杆,挂满各式的刀与剪刀。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