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却是一道劲风滑过,下一刻,场地中央,赫然出现另一道蓝衣箭袖身影。
  众人不免定睛看去,想知道是谁如此胆大,看到那人蜷曲头发时,一时皆是愕然。半点不曾想到,这人虽然穿着中原的衣袍样式,可五官深邃,赫然是个胡人!
  “……是宁王世子的那个胡人侍卫!”一时窃窃私语,已经有人回忆起来。当初滁水河畔,可不正是这个侍卫,教时家二郎吃了个大亏?
  这胡人……
  场上乌兰撒罗已乍然色变,他指着眼前出现青年,面色中现出几分狰狞:“斛律陵光,你竟然还没有死?”
  那唤作斛律陵光的青年目光平静:“大王子还活着,我怎么敢死?”
  话音方落,场上两人已经团团战做了一处,两道身影俱是大开大合,卷起阵阵罡风。分明只是两把木剑,可斗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骨节爆竹之声不绝于耳,刹那间木剑断裂,彷佛承受不起如此重压。同时之间,斛律陵光毫不犹豫,合身而上,以一身血肉作为兵刃。那路数迥异于中原,彷佛两头野兽在场上撕咬、搏杀。
  这样的态势,彷佛并不是比试,而是有深仇大恨了。
  杨青鲤喃喃道:“斛律……你的那个侍卫,他姓斛律?”
  宁离“嗯”了一声。
  这不得了了……
  杨青鲤快速回忆,他虽然对铁勒不是很了解,但是他也知晓,那是铁勒一个十分有名的贵族姓氏。
  “铁勒那个谋反的大将军,彷佛就是姓斛律……”杨青鲤喃喃道,看着场上已经厮杀做一团的两人,他还能看得清身法,也能看得出那一招一招之间渗出的杀机、蓬勃的杀意。
  “……谁会赢?”杨青鲤不自觉问道。他知晓宁离这个胡人侍卫已然是通幽境界,可是那铁勒大王子亦是天生神力,是全然不同的力量体系。
  宁离捏着水晶樽:“陵光不会输。”
  什么叫做不会输?方才他问乌兰撒罗和时宴朝的时候,宁离说时宴朝赢不了,可这时他问乌兰撒罗与斛律陵光,宁离更说这胡人侍卫不会输。
  境界不能当饭吃,真到了生死搏杀的关头,比的便是谁更能狠得下心……
  便在这一刻,场上出现惊心动魄画面,乌兰撒罗手中木剑穿透了斛律陵光左肩,刹那间鲜血四溅,可斛律陵光不退不让,猱身而上,任凭那木剑穿身而过,反手扣住了乌兰撒罗咽喉,猝然用力——
  “陵光!”
  手中的劲气微微一松,但也足以造成足够伤害。
  乌兰撒罗身躯轰然倒地,嗓中犹自发出声响:“呵……呵呵……”
  “医官呢?”
  登时便有人上前,要将那倒在场中的铁勒大王子给抬下去。那动作迅疾的很,斛律陵光拔出了左肩上的木剑,任凭鲜血汩汩流出,面色不变。
  雅雀无声的大厅里,仍听得挣扎声音,是喉咙险些被碾碎的、夹杂着血沫的呵呵声响。
  那场面着实是有些血腥了。
  若只是一位普通的勇士,败了也就败了,但是被捏碎喉咙的是铁勒大王子,上场的是宁王府的胡人侍卫……嘿,管他呢,既然是宁王府的,天塌下来都有沙州来撑。
  可是不曾想到,今日到最后,胜出的仍是个胡人。
  斛律陵光扔下了木剑,眸光漠然,似乎半点也不曾在意。他转身要往场下走去,似乎对这场上的一切都全无意趣,那千金难买的“别春水”,也并不曾被他放在眼里。
  这……
  仪礼官一时难为,那就算这位胜出吗?
  “斛律陵光。”忽然听得声音,冰寒,刻骨,“奉辰卫时宴暮,愿讨教阁下高招。”
  场中血迹未散,赫然又有另一道身影飞身上前,那位年轻郎君生得俊秀,可面上赫然是一片寒意。
  他身形矫健,宛如飞鹞降落,长剑直指。原来竟是从奉辰卫那一处出来的。
  众人纷纷想起两人的那一遭过节,这位时家二郎彷佛是前几日选拔中的获胜者,更早之前,便是因为这个胡人侍卫失去了圣心、打发去东海。如今他回到建邺,依循旧例将入奉辰卫,若如此,是要代表奉辰卫出战,竟也理所应当。
  杨青鲤一拍桌板:“你这是趁人之危!”
  “是么?”时宴暮冷笑道,“他既然上场便要知晓规矩,若是不愿,向我认输,我也不是不能饶过他。”
  斛律陵光左肩被捅穿,此刻鲜血如注,尚未进行包扎。他这个状态,和时宴暮比试,那结果几乎是可想而知。
  “怎么?”时宴暮眯眼,眼见着斛律陵光一言不发,朝着场下走去,他道,“你是要认输了吗?”
  宁离仰头喝了一口酒,正见陵光过来,走到了他的案边。蓝色的眼瞳沉默而复杂,有几分坦然,也有几分愧疚。
  “打了就打了。”宁离随意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要说没捏碎乌兰撒罗的喉咙,便是捏碎了,杀了又怎么样?
  “世子……”陵光哑声。
  他跪在宁离案前,行了一个复杂而庄重的礼节,旋即转身。
  那是要回到场上、应下邀约的意思。
  “回来。”宁离叹了口气,刹那间扣住陵光肩头,任凭鲜血染红手掌,而面色不变。他出手如电,在陵光肩头连点,刹那间封住了几处大xue,汩汩涌流的鲜血顿时止住。
  “去罢,赢漂亮点。”
  第91章 甜杏干 他亦是少年通幽
  91.1.
  时宴暮持木剑站在大殿中央。
  周遭窃窃私语不断,无数目光转来,或好奇,或惊讶,或疑惑,或鄙夷……而他挺直脊背,如若不觉。
  他的目光黏在了那侧的案上,看见那个铁勒人跪在案前,和那红衣郎君喁喁低语。
  宁离,他缓慢的念过这个名字,无声无息。
  他知道在场上的那个受了重伤的侍卫名为陵光,或许还要附上斛律的姓氏,或许是铁勒的贵族,或许是流亡到了宁王府上。
  但是他并不在意。
  他要用斛律陵光的血,来洗刷两个月前的屈辱,在那之后,他更要将那个少年……轻描淡写彷佛万物不羁于心的宁离,踏在脚下。
  他知道此刻宁离十分得宠,受到陛下的青睐。可是他更知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热闹到了尽处,便应该退场了、衰败了,否则,便会是一场惨烈的结局。
  过往的一切让他有了这样的判断。时宴暮不信,皇帝能够对宁氏放心。他要挑破这表面的和谐,如同火药的引线,将这些都燃爆。他要宁氏衰落,受陛下猜忌、镇压……而这,都将从今天始。
  。
  时宴暮剑尖垂地,目光冰冷。他忽然听见一道清峻声音,不疾不徐:“以逸待劳,未免胜之不武。宁离,你这侍从可要再休息片刻?”
  那声音……竟是从上首发出的。
  时宴暮不敢忘记,上一次听见时,自己在大殿中跪下,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可陛下自比试起一直冷眼旁观,教萧九龄代为主持,彷佛一点意趣都没有,只不过迫于传统走个过场。终于开口,却是问候……宁离?
  那斛律陵光仍跪在案前,主仆间不知有何絮语。
  “用不了。”宁离开口,他甚至没有再看向场中,仍注视着身前的侍从,“多谢陛下美意。”
  蓝衣的胡人青年缓缓站起了身,鲜血几乎染红了他一边身体。
  他转过头来,大步踏向殿中,步伐沉稳,目光平静,犹如磐石。
  时宴暮心头一跳。
  这个铁勒人……这北边的蛮子,居然还能够重返比试场?
  或许旁人没有注意,但是他看到了宁离十指连弹,那或许是一种十分精妙的手法,封住大xue,止住了斛律陵光肩头的鲜血。世家大族各有秘法,时宴暮并不意外,但宁离竟然连药粉都不用,这般托大,说不得便令他轻嗤。
  血,止住了。伤,仍旧在。这般饮鸩止渴,想必不能长久的罢?
  时宴暮手中木剑挽了个剑花,下一刻,宛如狂风骤雨般袭去。
  ——铮!
  ——铮!
  ——铮!
  剑锋相交声连绵不绝,如同爆豆子般噼里啪啦炸开,两把木剑交击本应该是钝响,可一声声犹如金石崩裂,刺耳至极!
  无形的剑风冲天而起,身形快到近乎于目不暇接,一个是大开大合势如山岳,另一个则是小巧清灵飘忽不定,那剑花团团宛如银丝乱舞,竟是泼水不漏。
  剑光与灯火交织做一处,殿中众人无不是目不转睛,见那两人极快的过了十数招,眼力差一些的根本看不清。
  忽然,宁离轻轻“咦”了一声。
  萧九龄眉宇一轩,若有所思。
  上首高处,裴昭神情不变。
  剑光越战越快,有那些个看出门道的,已生出震惊:时家二郎,已经进入通幽境界了吗?
  宁王世子那胡人侍卫是通幽境,不难看出来,事实上自从驿馆外冲突后,建邺城中,该知道的便已经知晓。可是时家二郎……那彷佛也是少年通幽,竟然能对战得不落下风。掐指算来也不过区区两月光景,难道是有一番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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