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在场的世子有很多,一根树枝掉下来都能砸到七八个,但是能够被称为“殿下”的,只有一位。
  众人无声,如水波般让开,早将那条路让出来,却悄无声息的观察着这处。
  那小内侍道:“陛下知道世子今儿入了宫,体谅您辛苦,特意让您过去一道用膳呢。”
  宁离微微一愣,看向一侧,杨青鲤冲他点点头道:“快去罢,别教陛下久等。”
  眼见着那小内侍将宁离请走,余下的众人窃窃私语,颇有些艳羡。
  另有人道:“他辛苦了什么?这不刚来就在边上站了站。咱们演练了一上午,他可是场都没下呢。”
  “那你去和他说?你有本事生的他那个好爹?怪你家祖上没挣来个王爵?”
  这是有些看不惯的,便吵起来。
  但哪个不知道呢?
  这位宁世子来自于沙州,路上便拖拖沓沓的走了三个月,入京后又把时家二郎打了。那可是天子外家,陛下也没怎么生气。虽说小惩大诫一番,关进净居寺教他反省,可开了年,便直接将他放进了奉辰卫,连选拔也不曾经历。
  “你猜他如今住哪儿?陛下教人重新收拾了千里阁。”
  有那些个懵懵懂懂的问千里阁是何处,自然又有晓得的解答,那是从前宁王宁复还入宫时的居处。
  竟是比照当年元熙帝待宁王了。
  一时间众人都默然。
  这如何比得了呢?他们都在奉辰卫里勤勤恳恳当差,唯有这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什么去陛下近前侍奉,听那小内侍的话,这不是出宫去玩耍了一番么,陛下居然还体谅他辛苦……这是辛苦在了何处?真辛苦的是他们罢!
  忽然有人讥笑:“可惜他自己没本事,太过于无用。”
  杨青鲤停下脚步,冷冷的看过去,那嘲笑的人迎着他目光,后退一步,一时间竟然不敢对视。
  谁不知道杨氏的世子与宁离交好?他父亲杨青鲤亦是入微境巅峰,与两位大统领一般。
  杨青鲤道:“有功夫多嘴饶舌,不如自己回去多练练。”
  无人敢应答。
  。
  宁离自然不知道这一番争端,他脚步轻快的随内侍过去,发现并不是去式干殿,不免有些疑惑。
  小内侍连忙解释道:“陛下与朝臣议了事,如今是在两仪殿等您呢。”
  入殿后内侍们正在摆膳,宁离施施然的过去,也没凑到裴昭跟前。那案上摺子堆了老高一摞呢,他明白得很!他才不会凑过去,张望些什么政事奏摺呢。
  瞧着裴昭并未批完,那朱笔悬着,似乎在凝神细思。
  宁离不敢打扰他,便站在一旁,但又甚是无聊,忍不住将人张望。
  他不去看摺子,看人总是行的罢?
  裴昭已经不是晨间唤他起来时那一身,眼下换了身常服,浅淡的山青色,教人想起来缭绕在皑皑白雪间的烟岚。他袖子微微垂落,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此时正提着笔,五指修长,指节泛着微微的白,那是因为手上用力而浮现的。
  ……行之一定写的一手好字。
  宁离胡思乱想到。
  忽然听着一声低叹,他回神,却见裴昭已经将笔抛了,转来的目光似乎有几分无可奈何。
  宁离道:“诶,行之,你批完啦?”
  裴昭叹道:“有人在侧打扰,批不下去了。”
  宁离顿时觉得好没有道理:“我只将你望着,又没有过来掰你的手!”
  裴昭心道,那也没甚么区别。被人灼灼的望着,那目光犹如实质一般,宁离大概半点也不自知,还咻咻的这般无辜。
  “不是去与铁勒王子玩耍了么?怎么还记得入宫?”裴昭淡淡道,“我听说那铁勒王子吹得一首好曲子,很是动人呢。”
  宁离知道裴昭派人跟着他,也不以为意,笑嘻嘻道:“那你怎么不知道,萧统领把他截下来了?”
  第81章 冻荷醢 原来那竟是《凤求凰》
  81.1.
  萧九龄将人截下来的事情,裴昭自然知晓。
  然而他此刻要关心的,并不是这一桩。
  萧九龄将雅苏带走了便带走了,有什么事情,之后都会给他回禀。那时候再听也不迟。
  侍从们布好了膳,里面有一道名为冻荷醢的,比较有意思,煮了汤圆,有荷叶的清香,融合在了一处。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宁离一向都随意的很。
  裴昭道:“下午奉辰卫似是有兵法。”
  宁离说:“怎么了,我一定得去听么?”
  “想去便去罢了,也不是一定要。”裴昭说完,觉得自己简直是退的没什么底线。他从前哪里会这样?换了他从前的性子,他定然是把宁离押去听的。
  可看着宁离,那是半点儿不愿呢……
  “谁要听兵法,我听他们讲,还不如听阿耶讲呢!”宁离嘀咕。
  裴昭听得失笑:“也对,竟是我忘了。”
  宁复还便是声名在外的,若是论名将……大概朝中是没有人能够比的过他的,西域三十六国无不是听闻他的威名,只可惜,他是在西北的沙州,而不是在帝京这处。
  朝中能比得过的,只怕没有。
  只是……
  裴昭道:“那他讲与你听了么?那宁宁可曾认真听了么?”
  宁离:“……”
  宁离”咳“了一声:“我多多少少还是听了那么点儿的,不然说出去,我得多没面子啊!”
  “是么?”裴昭失笑。
  宁离郑重点头:“陈先生乱讲,我懒得听,但是阿耶的场,我定然是要捧的。”虽然阿耶也没怎么讲便是了。
  但是这番话,不需教行之知晓。
  兵书有什么好看的,兵法又有什么好听的,都是些纸上谈兵。
  他眼见裴昭笑着,顿时目光警惕:“我不去!说好的,点个卯我就能走人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行之是顶顶厉害的君子,不能抓我去!”
  裴昭当真听得无奈:“是,我不会迫你。”
  那下午他要做什么呢?
  裴昭道:“既然如此,宁宁不如替我念会儿书罢。”
  宁离:“……”
  81.2.
  校场。
  宁离没有找到人,才知道都去了崇文馆。他对这地方实在是敬谢不敏,于是也避开了,只使了内侍,教他们去等人。
  杨青鲤下了课便被捉住了,出了崇文馆后,便见宁离在外边儿等着。
  “怎么,今儿个有事么?”
  宁离说:“青鲤,你很通音律的罢。”
  杨青鲤笑道:“略懂,略懂,都是些山野的调子。”
  宁离道:“我有首曲子,想请你帮我辨认。”
  。
  是什么曲子,教他这样念念不忘?
  宁离摘下了一片叶子,轻轻卷折,凑到了唇边,回忆那一日听到的曲调,断断续续吹了起来。
  他吹得不快,一会儿停,一会儿止,他本以为自己全部都忘记了,没想到还能记得起来。只是这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实在是七零八落……很难听得出来的罢?
  如果裴昭一曲弹罢,是余音绕梁,那他的这一曲子吹下来,连树上的雀儿都要惊走了。
  仔细回忆下一个章节时,忽然见到了杨青鲤神情有些奇异,那还朝着他挤眉弄眼了,滑稽很好。宁离没忍住,被他逗的一跳,顿时曲子也吹不下去。
  “你做甚要逗我笑!”宁离怒斥他。
  就算……就算他这曲子吹得折磨人耳朵,也不能这样打断他吧。
  “哪有,我才没逗你笑哩!”杨青鲤立刻澄清,他望着宁离,语气里颇有些感慨的意思,“我只是没想到,咱们宁世子,竟然也少年思|春了。”
  宁离:“……”
  宁离顿时大怒:“你胡说些什么,我哪里有什么思|春的?我不过觉得这曲子好听,随意吹吹罢了。”
  杨青鲤就看他瞎胡扯,还说什么曲子好听,哼,这么多琴曲,哪首不好听?
  “是是是,你没有,你就只是随便吹吹。”杨青鲤敷衍道,“随便一吹就挑了首《凤求凰》罢了。”
  宁离愕然。
  杨青鲤轻轻唱道:“……凤飞翺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1]
  他有一把好嗓子,清澈透亮,教人听得也怔怔望。
  一曲唱罢,竟也是余音不绝,歌声绕梁。
  杨青鲤悠然道:“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你总是听说过的罢?”
  宁离如何不曾听说过?可是他从前只听过故事,却不闻其音。
  那天行之赔罪时弹给他的曲子,那首轻缓的,缠绵的,悠长的,婉转的曲子。那样浓烈的,幽徊的,款款动人而又欲语还休的心意……
  原来竟是《凤求凰》!
  。
  “司马相如于桌家做客,在堂上弹了这一曲《凤求凰》,以表自己倾慕之意。桌家的女郎卓文君在帘后听罢,怦然心动。两人月下夜奔,成就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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