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宁离想起他娘亲是大雍人,不免心生怜惜,心道定要教他好好游玩一番,拍着胸脯道:“那你可问对了人。”
  他进京时在这建邺厮玩过好长些时候,当下直接将雅苏带去了湖畔的醉仙楼。
  湖光浩渺,烟光水色,楼下游客来往,络绎不绝,从三楼包厢居高临下,好一副江南山水景致。
  宁离道:“你不是要去奉辰卫么?我替你打听过了,七日后会有选拔,只要报上名牒便可以参加,具体入选不拘定数……唔,入了奉辰卫后,通常还有一遭,大统领来摸骨。你要是能说得通萧九龄,资质教他见猎心喜,指不定也行。”
  他思索了一阵,觉得可以曲线救国:“不如我想个法子,请他来给你摸上一摸。”
  雅苏道:“一定要萧统领么?若真是探资质,我心中也有个人选。”
  宁离:“谁?”总不能是薛定襄罢。
  雅苏小心翼翼道:“世子,你能帮我先看看么?”
  宁离:“……”
  差、差点忘了,眼前这位是知道他身份的。
  宁离想想,似乎是这个理儿,不过话要说在前头:“我从前都没有替人摸过,那可做不得准。”
  雅苏弯唇:“我相信世子。”
  他将手伸了出来,摊在了桌上,一双眼睛里满是信赖。
  宁离:“咳。”说不得,得好好摸摸了。
  。
  他手指搭上,仔细探了一阵,回忆些口诀,问道:“你学过武么?”
  雅苏点点头:“学过一些。”但是又吞吞吐吐:“学得不大好,还在明心境。”
  宁离“咦”了一声,有些奇怪:“怎么会才在明心?”与他所触及的骨象并不太相符,难道是在家中耽搁了么?
  雅苏道:“我拳脚功夫粗疏的很,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是随阿娘弹曲子自遣,世子要听一听么?”
  便取出一根芦管,轻轻吹起,曲调呜咽,缠|绵不绝。
  那本应该是极萧瑟的音色,然而被他吹得,只有绵绵的思乡之意。曲调婉转着,是蕉叶,朱栏,藕花,玉簟。便是宁离这不甚听得懂的,心中都生出一股怅然来。他心想,雅苏的母亲只怕是江南人,清柔如水的。
  一曲既毕,余音不歇,似要将人乡情都勾起。
  宁离若有所思:“以音律入道么?”他知道有这样的法门,不过他自己学的不是这一遭。忽然间心中一动,问道:“那你是不是很懂音律?”
  雅苏点头道:“我勉强懂一些。”
  宁离:“懂了!”这个表情,那就是很懂的罢。那他说不得可以问上一问?
  “我正好想打听一首曲子……”
  但他没有来得及说完。
  正这时,忽然有堂倌掀帘,笑容可掬着:“客人,有人送了你们一道菜。”
  第80章 蕉叶炙 能称“殿下”的唯一一位
  80.
  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断两人,雅苏有些好奇:“这也是建邺的风俗么?会给客人赠送菜肴?”
  宁离也有些纳闷儿:“从前没听说过。”
  倒是不曾拒绝。
  堂倌将菜肴端上,只见得盘中一片翠绿,那蕉叶似方糕样裹住,唯有边缘微焦,呈现琥珀色泽。
  堂倌笑道:“这道菜名为‘蕉叶炙’,是取未曾展开的蕉叶嫩心,用山泉浸泡变软待用。再取了鹿肉,用红曲米、蜂蜜、虾酱细细腌制后,蕉叶裹住,又用松针垫在陶瓮底,慢火炙烤而成。客人请慢用。”
  将蕉叶拨开,露出其内的鹿肉,两人各挑了一筷品尝,那鹿肉色泽酱红,入口只觉得甘|嫩|肥|软,还有一股别样的清香。宁离在醉仙楼里也吃过几次,倒不记得有这么一道菜。
  宁离问道:“谁送来的?”
  堂倌说:“他只说客人尝了便知。”
  宁离:“……”
  谁在这里故弄玄虚,他尝了以后怎么知道!教雅苏猜,也是猜不透,两人蒙头猜了一堆,俱是没有头脑。
  管他呢,要是有心,自然之后会出现。
  便在这时朝楼下望去,湖边柳树旁,宁离正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轻轻“咦”了一声。
  恰好那人亦是看来,微微颔首。
  既然撞见了,也算是有缘。而且若果想如奉辰卫,带人提前去见见未来的主官也不是不可。
  “走!”
  宁离立刻带着雅苏下楼,只怕萧九龄跑了,而萧九龄仍负手立在原处,并不曾离开。
  彷佛正是在等他们的。
  宁离腹诽着,这位大统领不在宫中拱卫陛下,怎么还有闲心在外面乱逛,还正巧把他们给撞上?
  却见萧九龄目光越过了他:“萧九容是你什么人?”
  。
  那竟然是问的他身后的雅苏!
  雅苏茶色的眼眸中浮现几分茫然:“萧九容?我不认识什么萧九容。”
  是么?
  萧九龄端详着眼前这位异族的王子,他的发色浅褐,也不如其余铁勒侍卫那般蜷曲,五官也略略柔和些,或许是传承自母族的血脉。使团进京前那数据早已是熟谙于心的,铁勒王幼子的母亲,是大雍流放过去的罪奴。
  那茫然不像是假的。
  可他在楼下听到的曲子也不是假的。
  稚弟擎盘,蕉叶裹鹿,嬉撒崖霜屑。旧时音调,他本以为此生再不会听见。
  萧九龄缓缓道:“谁教你的这首《永遇乐》?”
  。
  宁离入宫后,闲来无事,先去了校场。果然那些年轻的公子哥们都齐聚在一处,闹哄哄的,似乎在争吵着什么事务,大统领不在,没了管束,一个个都都放松得很。
  远远有人将他瞧见,招手喊他:“阿离!”
  也不管其他人了,亲亲热热的跑过来:“你居然还过来了?我以为今天你又溜了呢。”
  宁离“咳”了一声:“我在天子近前侍奉,怎么能算逃班呢。”
  杨青鲤点头:“是,是,我都知晓的,你在侍奉陛下。”
  宁离:“……”这语气怎么听着怪怪的呢。
  他先前在想以音律入道的法门,说不得可以向杨青鲤请教一番,只是看着当时在湖边的场景,恐怕已经是用不上的了。
  他说:“你听过《永遇乐》这曲子么?”
  杨青鲤道:“自然。”
  宁离又道:“那这曲子可有与蕉叶相关的?”
  杨青鲤冥神细思,随即作罢,诚恳道:“不若你去崇文馆问问?”
  宁离:“……”可别!他对崇文馆敬谢不敏!
  来奉辰卫之前裴昭还又问过他一次,要不要去崇文馆上学,这样不必当差,只考校些功课……宁离连忙拒绝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也似。
  杨青鲤道:“崇文馆里也有厉害的琴艺先生,你可以去请教一番。我虽然懂些音律,但叙州的调子,都是我们那边唱传的,到底和建邺不一样。”
  宁离说:“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罢了。萧九龄说向他借借雅苏,想必那借,应是很有一些渊源的,这不,宁离将雅苏借出去,自己又一个人了。
  “你们俩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旁的那些少年郎君们凑了过来,笑吟吟的也给宁离打招呼,“我们正在演练雁形阵,宁世子一会儿要来么?”
  “雁形阵?”宁离有些糊涂。
  杨青鲤道:“唔,今日是要演练阵法的,也不拘着人数,你来之前我们刚演完一节,正好歇歇。上午演练就算结束了,下午要去读兵法……”他朝凑来的人摇头道,“去去去,边儿去,一会儿该去用午膳了,哪儿还有力气再来演练。”
  显然,杨青鲤在奉辰卫里过得不错。宁离本是与他一道过来,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人影也不见。杨青鲤却没撤,勤勤恳恳的上职,亏得他脾性好,天生外向,很快就和这些年轻人打成一团。
  奉辰卫里虽然有许多世家子弟,但一入宫城,便是天子侍卫,并不许再叫人伺候。从前前呼后拥,此刻却只得自力更生。
  冬日虽然晴朗,但校场空旷,一阵阵风扑刮过来,吹得面皮发冷。
  “唉,今儿风怎么还这么大……”
  “今年雪下得久哩!冬天来得晚,这不去得也迟。”
  “下午兵法是哪位先生来讲?”刚有人问,立刻有人笑道:“你 怕是半点没听!哪儿有什么先生过来,是要我们去崇文馆的!”
  “先填填肚子罢,不知道今天膳房又做了些什么菜。”
  “甭管,铁定没滋味!”
  一群年轻人嚷嚷着,结队朝着校场外走去,笑笑闹闹。宁离觉得新鲜,便也跟在一路,他自来了奉辰卫后,还是头一遭和众人一道去用膳。然而出去了却见笑闹声微静,宁离正奇怪,转眼看见一个深青衣服的内侍,正候在道旁。
  那脸目并不陌生的,宁离认了出来,是在式干殿里当差的内侍。
  小内侍张望着,似乎在寻什么人,见得他时,面上顿时一喜,连连唤道:“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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