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杨青鲤说:“你还不知道么,上皇已经找到你家门口去了。”
  宁离顿时吃了一惊:“什么,上皇?”
  怎么又牵扯到那个荒|淫|无|道的老皇帝了!
  杨青鲤说:“大安宫派了人,如今就在你家别院门口等着,要将你带到宫里去……阿离,不是我说,你可千万不能去见他。”
  宁离颇为赞同的点头:“我省得的,我也不想见他。”
  “倒不是那个……”杨青鲤微微摇头,心道只怕宁离还未明白,与他解释道,“你如今连陛下都不曾见过呢,怎么能先应了上皇的召?万一你去了,只怕被打上大安宫的印记呀!”
  那可是一点儿都不好的。
  他们这一批,原本就是外地世家子弟进京,虽然并未称之为“质子”,但其中的意思,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点儿。
  杨青鲤自己还好些,他只是出身于叙州杨氏,父亲杨青溪虽然身为峒主、乃是入微境巅峰,但大雍境内,尚还有三位无妄境顶着。可沙州宁氏……那却是唯一的外姓藩王,且扼守丝路、坐拥西北,说不得便要更加敏|感几分。
  宁离为沙州宁氏的世子,其实自入京后,有许多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只不过他并未入建邺城中,而是在城外别院歇脚,这样才稍稍隔绝了几分。
  从前他是三不管的状态,谁也不应,谁也不理,虽然瞧着乖张无礼,却游离于漩涡之外,片叶也不会沾身。总归陛下没有召,宁离虽不曾入宫,但勉强也说得过去,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但如今大安宫的人已经到了别院外,若是宁离真随了那内侍去,这平衡,说不得就要被打破了。
  。
  他目光中略略有些忧色,被宁离瞧得一清二楚。
  宁离道:“会有这么严重么?”
  杨青鲤叹道:“重要的不是你怎么做,而是外面的人,会怎么认为……你如今建康宫都未曾去过,要是去了大安宫,易地而处,你觉得旁人会怎么想?”
  他望向四周,自觉无人,悄声说道:“说个大逆不道的,你若是不想做些改天换地的事情,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毕竟,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啊!
  “何况先前,便是我们入京的时候,陛下还遇刺了。”
  那更是在这复杂局面上,又添了一重。
  。
  那事情宁离也知道,铁勒商队都被入了大牢,好一段时间里,建邺城内,人心惶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不觉问道:“铁勒的人没有表示么?“
  杨青鲤摇了摇头:“朝廷派了使节往铁勒去了,究竟如何,还要等使节回来才知道。”
  陵光先前与他说过的,铁勒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只怕也还有的扯皮。
  便是些微出神的时候,只听杨青鲤说:“他们也是赶上了好时候,薛统领与萧统领不在,否则,如何可能伤到陛下?”
  宁离心知他说的是武威卫与奉辰卫的两位统领,模模糊糊便应了一声,其实他对这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不过想来杨青鲤说的也没错,铁勒只有一位入微境,但凡当日薛定襄与萧九龄有一个在场,大概解支林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隐约间觉得有什么被他忽略了的地方,但一时半会儿又忖度不出来。
  一旁,杨青鲤道:“不说那个了,这几日,你都不要回去了。”
  宁离说:“那我便躲在外面么?”
  杨青鲤说:“总之避一避风头,不要和人正面对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我看你这身僧衣穿的也挺顺溜的,念经也念得像模像样。你要是想躲,躲在建初寺里也成。五愧大师应该会很乐意的,再不济,后面不是有个小庙么?去翠灵寺躲躲也成。”
  宁离:“???”
  宁离想到五愧望见他时那欣慰的笑容就先怕了一分,连连摇头:“可别,可别,你饶了我罢!我还没有出家念佛的打算。”
  这畏惧如虎的样子,登时将杨青鲤也逗笑。他本也只是说着玩的,当下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宁离眨眼,巴巴的将他望着。
  杨青鲤:“……”
  杨青鲤痛苦锤头:“好罢,我好事做到底,将你收留了行了罢!”
  。
  天光幽寂,穿梭过宽大的柏叶,投下粼粼阴影。
  裴昭负手站在塔下,听得脚步声来,不曾回首,只是问道:“如何?”
  张鹤邻答道:“杨世子已经将宁郎君接走了。”
  裴昭道:“他们去了何处?”
  张鹤邻道:“离开建初寺后,回了杨府的宅子里。”
  裴昭神情静静,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使唤了杨青鲤去接人时,便知道,十有八|九,宁离会去杨青鲤的府上。
  奉辰卫呈来的暗报都摆在他的案头,虽非事无钜细,刻意关注,但大抵也是知晓一些。
  京中人皆知晓,宁王府的小世子进京后,只与叙州杨氏的小峒主交好。若论他本人,镇日出现的地方,不是戏馆就是茶楼。
  裴昭道:“杨青鲤可有说些什么?”
  张鹤邻稍稍斟酌:“叮嘱了些,教宁郎君切勿接近大安宫。”
  裴昭微微一哂,有的人瞧着大大咧咧,其实心里通明的很,是一等一聪明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件事,他才遣了杨青鲤去办。
  张鹤邻道:“杨世子一向与宁郎君交好,想来定会护卫几分。”
  裴昭闻言轻哂,语气淡淡:“可不是么?关系好到连夜闯皇宫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也敢在外面给他放哨。”
  他一语说罢了,身后迟迟的没有回应,裴昭便微微侧头,只见张鹤邻缩头埋首,眼观鼻,鼻观嘴,嘴观心,这样子,彷佛打定主意做个锯嘴葫芦。平日里话没见得少过,如今想听他说几分,倒是十分伶俐的闭嘴了。
  也罢。
  裴昭道:“教李御奉拟个方子,从我库中捡些药来,给他送过去。”
  至于那个“他”是谁,那自是不需多言的。
  。
  杨府宁离已经来过了好些次,如今是熟稔的不能再熟稔。
  可此时这府中,正是一副天塌地陷场景。
  杨青鲤劳累一宿,本来归了家中,吃吃酸甜果子,正是惬意,无意间问着,惊得口边的红籽儿都掉下来:“等等,你说什么?我的玄丝蚕衣,你没带回来?”
  宁离:“……”
  宁离好不心虚,他给忘了。
  杨青鲤呆愣的捡起地上掉落的红籽儿,搓在手心中,一圈完了,又搓一圈。他将宁离给望着,他那玄丝蚕衣,的确是被宁离穿走了的,没错的罢!
  宁离被他盯得有一点头皮发麻,小声说:“我彷佛把它给落在宫里了。”
  听他这句说完,杨青鲤当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宁离,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你你你……你忘在了宫里边儿?”他想到玄丝蚕衣如果被发现的下场,顿时间,天旋地转,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你怎么能忘记了!那不是好好地穿在你身上的吗?”
  宁离小声说:“我当时跳进了河里,出来的时候换了身衣裳。”
  就是那身僧衣?
  杨青鲤将他盯着:“净居寺里面?”
  宁离道:“应该是罢。”
  若果是在净居寺,那是皇家寺庙,彷佛是要好一些了,但若果是不在……
  杨青鲤只觉得头大:“你好端端的穿着,怎么能脱下来!”
  就算那玄丝蚕衣能在叙州再找出一件,可是由他阿耶亲手布置了巫术的,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件了!若是落入了哪个入微境的手里,只要稍稍了解些,说不定就能瞧出来。偏偏宫里别的什么都可能缺,武道高手万万不会缺,武威卫与奉辰卫,两位大统领,薛定襄与萧九龄,便俱是入微境。
  ……等等?!
  杨青鲤语气缓慢:“你昨夜还遇见了萧九龄,被他打了一掌?”
  宁离与他纠正:“是我藉着他的掌风,先行溜了一步。”
  杨青鲤:“……”
  可这哪里有什么区别?
  完啦!
  吾命休矣!
  杨青鲤的脸色顿时垮塌了下来,攥着红籽儿在厅中踱步,口中喃喃道:“他一定能看出来的,他从前与阿耶交手过……”
  走来走去,踱来踱去,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宁离连忙拍了拍他的背,教杨青鲤从这梦呓一样的状态里解脱出来。
  “不会的,他连净居寺都没有进。我应当是夜里换衣裳时把玄丝蚕衣给落下了,青鲤,你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想法子要回来。”
  要回来?
  杨青鲤虚弱道:“你在说笑么,你怎么要回来?”
  宁离想了想:“我可以找归喜禅师,我是跟着他出来的,再跟着他去一趟净居寺。”
  杨青鲤让他想都不要想:“入宫和出宫,那是完全不同的。你可以跟着归喜禅师从净居寺里混出来,但是想要再混进宫里去,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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