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没那么简单么?
  宁离不解:“不简单在哪里?昨晚我不就是进去了么?”
  杨青鲤没好气道:“你的确是翻进宫墙了呢,那你的首尾处理干净了么?”
  宁离讪讪,他把玄丝蚕衣给忘在了宫里面,他好像没有资格说这个话。
  眼见着杨青鲤愁眉苦脸,宁离有些不忍心他这样下去,左思右想,眼前一亮:“还有办法!我可以请行之帮忙!”
  “行之?”
  宁离点头:“行之他定然会十分乐意的。”
  第45章 白茶悉尼汤 我得要劝劝他,换一份营生才是
  45.
  宁离遣人去捎了个口信,小蓟回来禀告他说,裴昭请他前去一叙。
  日暮时分,悄身前往,已有相识侍从候在外间,但见楼匾之内,小桥流水,别有怀抱。
  幽篁馆是建邺中颇具特色的一家酒楼,遍植疏竹,如今已是冬日,并无枯败凋敝之意,也还郁郁苍苍。
  裴昭斟茶,正自饮着,听闻脚步声,微微侧眸。
  不见远山如黛,但见眉如远山。
  宁离不觉绽出个笑容,快步走过去,便在裴昭一侧坐下,将自己的诉求说了说。
  只是裴昭却没有应。
  正是宁离疑惑的时节,裴昭却缓缓开口了。
  。
  “什么,你家郎君说,要我也过去?”杨青鲤不免有些吃惊。
  先前宁离说他去想办法把玄丝蚕衣拿回来后,就自己鼓劲儿去了,杨青鲤其实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可如今瞧着,彷佛竟是有戏?
  若当真能不将旁人惊动、就将玄丝蚕衣取回,那自然是最好的。
  他不免问道:“是他的哪个朋友?”
  小蓟说:“就是裴郎君……我家郎君的好友。”
  提及好友,几乎是一瞬之间,杨青鲤脑海间就浮现过了两个字。
  他大抵知道,那是什么朋友了。
  从前宁离与他说过些次,想来那裴行之,应当是一位宗室子弟。宁离是个十分容易被哄骗的,在他眼里,那裴行之脾性随和,甚是好相与,但实际嘛……
  杨青鲤不曾见过,杨青鲤也不好说。
  他在京中溜躂了这么一段时间,也晓得那些个裴氏宗亲,如今多半是夹起尾巴做人。不过同样是低眉顺眼,有些个是低调的,有些个却是野心勃勃的。宁离身份那么敏|感,谁知道粘贴来的是哪一类?
  不过,只要那招惹宁离的不是上皇底下魏王那一支,旁的都好说。
  “那可好了。”杨青鲤点头,“正巧我也想见见他。”
  这不正是瞌睡赶上了枕头?
  他也的确好奇,宁离口中的那一位好友,究竟是哪一位人物。
  。
  来到幽篁馆外,脚步还未踏入,杨青鲤心中先“咦”了一声。
  非关其他,他隐约觉着,这一处暗中布置的侍卫,彷佛比外处更要多一些。
  但是他从前也是没有来过的,也不知晓这其中是如何情景。小蓟引着他过去,他便跟上了,曲折蛇行,只觉得这地方,山石丘壑,层叠相隔,尽显江南园林景致。
  竹径尽头,一方小轩,正对那人,一身银红色梅花纹锦袍,蓦然回首,有若琼枝翕[xi]赩[xi]。四周郁郁苍青,唯见他光貌粲然。饶是杨青鲤与宁离相交的得久了,不免也被震了一下。
  他心道宁离什么时候换了这身衣裳,他怎么没见过,莫不是先前送药时送来的,却见着宁离已经起身,笑吟吟迎来。
  “青鲤,你可算来啦!”
  宁离引着杨青鲤向前,转过了这一小丛竹林,杨青鲤才发现,那轩中竟然还坐着人。
  山黛似的佛头青,隐在竹林叶影之间,一片萧疏与清淡,扑面而来的清峻疏冷,教杨青鲤的脚步都不由得放轻了一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隐约有些擂鼓,或许是这些日子太过于劳累了,竟然觉得那背影有几分眼熟。
  杨青鲤道:“阿离,这是……”
  宁离闻言,眼眸微微弯着:“是我的好友,裴行之。”
  。
  杨青鲤随着宁离上前,转过轩下石阶。
  终于到得轩内,恰逢案前那人微一侧头,刹那间杨青鲤心中遽震,脚步险些一软,脱口而出:“陛……”
  淡淡的眼神投来,不言不语,却似有千钧之重。
  杨青鲤奇异般的醒悟了,从没有哪一时刻脑子像现在这般灵光,生生的将后一个字给咽了回去,舌侧都咬出了血。
  “怎么了?”宁离不明所以,一心想要将他介绍给裴昭,见他这面色变来变去的,顿时间好生疑惑。
  杨青鲤:“……”
  那边上的眼神如同冰渊似的,简直教他如芒在背,此刻若是回答不好,那可不得是……
  杨青鲤掐了自己一把,连忙挤出来一个笑容,说:“碧螺春,我是说这桌上的碧螺春,银白隐翠,实在是一等一的佳品。”
  宁离听得满脑子都是问号,这说什么呢,杨青鲤不是也不爱喝茶么?怎么今天还点评起来茶汤了。而且桌上搁着的那两盏,他跟前的是白茶悉尼汤,裴昭身前的那盏,彷佛也不见得是呀?
  他不免问道:“行之,这是碧螺春吗?”
  裴昭徐缓道:“这是建邺雨花。”
  杨青鲤:“……”
  杨青鲤暗暗叫苦,当真是脑壳都大了一圈,连忙道:“原是我钻研不精细,看错了,都是我眼花。”
  裴昭轻轻一哂,忽然唤道:“鹤邻,去,给杨世子上一盏碧螺春来。”
  那后边儿不知何时转出来了个面白无须的侍从,恭恭敬敬道了声“是”。杨青鲤悄悄地瞥了一眼,如果说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睛,那么此刻,心中猜测成真,再也没有半点怀疑。
  难怪这暗中守着这么多的侍卫!
  难怪宁离口口声声说,可以帮他将玄丝蚕衣给讨要回来!
  难怪先前夜闯了皇宫、还被萧九龄撞见了,依旧半点不愁不恼!
  原是因着眼前这一位。
  大内禁中,皆在他掌上。这天下都是眼前这位的,还有什么不能得来?!
  却听裴昭开口,微微扬着:“宁宁,你这位好友,怎的还站在一边儿?”停顿了一瞬,彷佛有些揶揄,“还是说,我生的把人吓住了?”
  。
  杨青鲤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来的。
  他觉得他大概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脸也要笑僵了,可没办法,还得要笑,要当做是一切如常。
  他如今才十七岁呢,大好风华,不至于老眼昏花。就算他看错了,可现在走进来的那个面白无须的内侍,那是张鹤邻!建康宫中、太极殿前,陛下|身边一等一得力的内侍张鹤邻!
  入京之后,杨青鲤递了摺子到宫中,当日见过的,就是这一位内监。
  早知道今日的宴是这样的鸿门宴,无论宁离怎么说,他决计是……打死都不来!
  宁离却不晓得,他只见得杨青鲤身体有些僵硬着,彷佛有些拘束的样子。自从裴昭方才落了那话后,杨青鲤虽然坐下了,还告了声饶,但总觉着,有说不出的局促。
  连带着说话间,都开始咬字眼了,一字一言,都文绉绉的,半点儿不似平日与他说笑的时候。
  那吃相也斯文的很,一筷一粒豆,生怕掉不下去似的。
  中途时分,杨青鲤撇下筷箸,先告退一句。
  宁离见得他出去了,眨了眨眼,道:“行之,我去看一看他?青鲤平日不是这样的,他可能今天……唔,有些紧张罢。”
  其中缘由如何,裴昭却是一清二楚。见得宁离要去,目光动了动,并未阻拦,颔首道:“去罢。”
  宁离便迈过竹径出去了,将杨青鲤寻见。
  瞅着了那身宴蓝的锦袍,连忙过去,一把将人揪住:“青鲤,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看着慌慌张张的,行之他人很好的。”
  杨青鲤正是站在这角落里、不想回去的时候,振作了再振作,望进宁离明亮的眼睛。
  他此刻心中跟吃了黄连一样,脸都要苦了,还不能够苦。见宁离来寻他,还得挤出笑容:“他威势有些重,对不住,我看见他有一些发憷。”
  宁离应了一声,想起裴昭不言不语不说笑的时候,冷起双眸,威仪高峻,的确迫人。但那也是极少数的时候,平日里也从不这般呀?
  他害怕杨青鲤把裴昭给误会了,当下解释说:“可能因为今天你才第一次见他,有些不熟悉罢。若是熟悉起来,你就会知道,行之其实是一个很温和耐心的人。”
  杨青鲤:“……”
  温和耐心?!
  乖乖,杨青鲤暗道,他刚才听到的是什么?宁离居然夸那位天威难测的陛下耐心?
  可他当初听说的可不是这样的!
  从叙州出发前,他阿耶对他耳提面令,切不可在京中惹出事端,尤其要遵循的,便是这位陛下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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