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忽然间明白过来。随身跟着宁离的这侍卫都是通幽上境,那日在驿站之中,时家人没有一个能讨得到好处。这还只是区区一个人罢了,指不定在宁离身边,还有更厉害的人暗中保护呢?!
  沙州宁氏的独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的人物,难道宁王真的舍得让他就这样,轻飘飘的入京。
  杨青鲤恍然大悟,双手一拍道:“是我杞人忧天了。”
  宁离:“……”
  他怎么没有听懂,杨青鲤到底是明白过来什么了?!
  。
  “你虽然不惧怕他……”杨青鲤道,“但这名头传出去,被旁人听见误解了,总归是不好。”
  宁离说:“什么名头?”
  杨青鲤提醒道:“沙州来的土霸王,一匣子金珠,六百里加急只为家书。”
  这个么……
  宁离一点头:“没关系,我敢作敢当。”
  杨青鲤:“……”
  杨青鲤十分震惊:“你不要名声了?”
  他若不是当日远远站着看了一面、如今又当真和宁离遇上了,单单听那传闻,指不定心里以为宁离是什么样的人呢!
  “那可不行。”杨青鲤苦口婆心,“咱们这样的身份进京,原本就尴尬,应当谨小慎微,不露出些错处……你如今才刚刚到建邺呢,挥金如土也就罢了,但你还传了个性情狂暴的名头,四处都在说,宁氏的世子把时家小郎君打得下不了床。”
  “……建邺城都传遍了,可是一点儿都不好听。”
  宁离疑惑的却是另外一边:“我下手有这么重,真的把他打得下不了床?”
  杨青鲤:“……”
  杨青鲤简直气结,重要的是这个吗!
  宁离摆了摆手:“没关系,我觉得这样的名头挺好的。”
  杨青鲤将他望着:“你可不要自暴自弃了。”
  宁离认真的说:“我真的觉得这名声挺好的,你信我,青鲤,我还要谢谢他,传得四处都是呢!”
  杨青鲤简直震惊极了,思来想去都不明白,宁离为什么要放任。
  要知道,名声乃是十分重要的存在,怎么能任由人抹黑呢?
  他看来看去,宁离却一点不慌,好整以暇在边上喝山楂决明子茶。这茶汤酸酸甜甜的,恰好合了他的口味。又拈了些蜜豆吃了,忽然见得杨青鲤眼睛一亮,鬼鬼祟祟的凑过头来。
  宁离被杨青鲤这动作感染,当下也鬼鬼祟祟的凑过了头去:“青鲤,你是有什么要告诉我么?”
  杨青鲤小声说:“莫不是你要自污?”
  宁离肃然,顿时竖起大拇指:“知我者,青鲤也!”
  杨青鲤敬佩道:“高,实在是高!”
  宁离谦虚道:“哪里,哪里。”
  两人推杯换盏一半天,唯有侍从小蓟在一旁,满面疑惑。
  小郎君又在嘀咕些什么?怎么他也听不懂了!
  第9章 荠菜小馄饨 鱼复洞庭
  9.
  天色放晴,然而宁王府的这一处别院里,却是愁云惨雾。
  “世子,您可看看吧!”姚光冶愁眉苦脸,纵有满腹爱护之心,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宁离懒洋洋的说:“干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弹劾罢了。”
  姚光冶看他这样子,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时家奏您的摺子都已经滴到陛下跟前了,世子还不当一回事儿呢。”
  。
  可现在是饭点嘛……
  他亲手从山上挖的荠菜,准备回来煮小馄饨呢!
  半路上就被拦下来了。
  宁离说:“我当一回事,难道就能有用吗?”
  “世子!”
  这一封手抄的摺子,却是姚光冶听说了有人败坏宁离名声,使了好些力气,才终于从宫中得到的。
  如今再看一看,当真是气都不打一处来。
  瞧瞧这说了些什么?狂妄自大,飞扬跋扈,不学无术。这真的不是时家形容自己那个小泼皮的吗?居然还有脸目,拿来告他们家小郎君的状!
  姚光冶真是一个字都不信,气狠狠地看着那本抄来的摺子:“什么胡说八道。”
  他先前面对着宁离的时候,十分愁眉苦脸,此刻对着这摺子,又开始发怒,说什么一点也不值得看,弄得宁离也有点矛盾:
  这究竟是要看呢,还是要不看呢?
  “姚先生,咱们先吃了再说罢!”
  “唉……”
  荠菜小馄饨呈上,宁离喝着鲜美的汤,一抬头看见姚光冶那个气得纠结仰倒的模样,觉得还是要宽慰几分。于是他说道:“姚先生,那依你之见,我应该如何呢?”
  姚光冶道:“按理来说世子应该是要一个摺子,自我辩解一番。可是世子啊,您如今这……”
  宁离眨眼睛只问:“我怎么了?”一副并不明白的模样。
  姚光冶只想要叹气。
  “……您如今,第一封请安的摺子都没有上呢!”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才第一步呢,就遇到了挫折。
  姚光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迷心窍的就应允了宁离,以至于到了现在,十来天过去了,一封奏摺也没有呈上过。
  先前的请安摺子都没有上,如今哪里有那个脸面,再来上一封自白的奏疏?!
  时家这手也是真的狠,不仅在城中传遍了,还在陛下面前 弹劾。可偏偏他们家小郎君生性疲懒,当真正没有上那一道平安的摺子。
  入京之后,这一步落后,就步步落后。一步错了,就步步错了,以至于成为如今这局面。
  也不知皇帝会发出怎样的雷霆怒气。
  。
  宁离劝道:“安心安心,他总不能一刀就让我给砍了。”
  姚光冶当下唬了一跳:“世子可不要什么话都乱说。”
  宁离说:“我难道说错了吗?他难道能一声令下,叫我人头落地?!”
  姚光冶一时间无语:“……”
  片刻后,又是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就是嘛,宁离心想,话本上都这样写的。他如今这是进京当质子呢,用以要挟手握重兵在外的阿耶,难道皇帝舍得让他死了?
  皇帝敢把他砍了?
  没那个可能。
  要是他真的死在了建邺,那才是个天大的麻烦。
  。
  且看开些。
  宁离说:“安心安心,天塌不下来。姚先生,不要去想了,没什么事的。”
  纵使如此,姚光冶眉仍旧是皱着:“可这事总不能就这样,您总得上摺子。说不定那些言官、御史,还要弹劾您呢。”
  弹劾?
  宁离“哼”了声:“是他先出声挑衅的,难道他就能逃得脱?姚先生,你放心,你放一万个心,我绝对不让他好过。他敢写这样的摺子,那我也来写一封。”
  笔呈来,墨奉上,可真的写起来,却卡了壳,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什么言语来。只恨自己平时文辞不善,诗书不通。
  宁离左想右想,实在是也没想出来一个什么,最后愤怒的把宣纸一扔。
  “……不写了,先放着罢。”
  啊?
  姚光冶也没有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世子,当真不写啦?”
  宁离将那宣纸团成一团,恨恨的丢了,闻言点头,煞有其事道:“恶狗朝你犬吠,你难道还和他吠回去吗?”
  姚光冶听得失笑。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姚先生?”
  姚光冶点点头:“也是,咱们不和恶狗计较。”
  宁离“哼”了一声。
  姚光冶叹道:“原是我想差了。咱们只需要在这建邺城待满三年,到时候拍拍屁股就回沙州了,又不指望在这建邺城里做什么。他想说什么,就由着他去说吧。”
  宁离肃然起敬:“姚先生真是豁达。”
  。
  安庆坊,时家。
  时家占地颇为宽广,几乎有安庆坊一半之数,因为乃是上皇后族,又一前一后出了两个皇后,蔚为煊赫,门前坊上,车水马龙。
  此时庭院深处,时宴暮顶着一张乌青的脸,满脸的焦躁与厌烦。
  他那日被宁离打了回来,几乎肿成了个猪头。当天晚上痛得连话都说不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因此也更是将宁离恨上了。
  “阿翁……”他哭道,“宁家那黄口小儿,真是太嚣张跋扈了。”
  时老侯爷看见他被打成这个样子,又怎么受得了?心里不由得也将那宁王世子给怨恨上了。
  都是从外地进京的,难道他们时家就比宁家差了些什么吗?凭什么那宁王的世子就可以大打出手,凭什么他家的孙儿就要吃这样的苦头。
  时老侯爷当真是气急,原本是等着接风洗尘,没想到生出这般变故。好好的一顿团圆夜,吃的也是不滋味,夜里听着时宴暮的哀嚎,心中当真是怒火上涌。第二天,连夜上了摺子,洋洋洒洒,便将宁离怒斥。
  “二郎。”他道,“你放心,阿翁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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