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老马的儿媳妇以及孙辈们也噗通跟着跪了下来,哭道:“求王爷、王妃为我公爹/阿爷报仇啊!”
  妇人们哭的撕心裂肺,小孩子们哭的凄惨无比,夏枢隔着白纱,光是听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咬了咬牙,一把将眼上的白纱取掉,眼前的景象瞬间清晰,眼前的惨状也清楚的落入眼中。
  尸体已经被人搬到车上,但地上的土地却被血液浸染成暗红色,蚊蝇乱飞,腥臭难闻,而尸体的亲人们痛到深处,根本顾不得去注意脚下,一个个趴跪在浸染了血液的地上,一遍一遍地磕头哀求,身上、脸上、额头上沾满了暗红的血迹,犹如在炼狱中艰难求生,凄惨至极。
  “你们先起来吧。”夏枢上前一步,扶住年纪最大的冬子娘,想把她扶起来。
  但老太太看起来颤颤巍巍,人却非常有劲,跪在地上坚决不起,哭着道:“王妃,你不答应为老妇的孩子做主,老妇就不起来。老妇宁愿不要免除田租,也想为孩子报仇,求王妃答应老妇吧。只要你答应,老妇和冬子他媳妇、孩子,就算交两成、三成,甚至四成的田租都愿意,冬子他死的太惨了,求王妃为他做主啊!”
  说着,便大哭着又朝夏枢重重地磕了个头。
  其他人的哭声瞬间又拔高了起来,纷纷冲着夏枢磕头。
  就算是罪大恶极,被官府判决,也顶多是个斩刑,人死还是个全尸,如今这些守陵的普通百姓,安分守己,尽职尽责,却被盗墓贼们残忍地开膛破肚、肢解尸体,连个全尸都没有,亲人们怎么受得了。
  活着就受尽折磨,死了还不让人安生,这仇怨不共戴天!
  更有过来帮忙拉尸体的男人们站了出来,眼眶通红,咬牙道:“王爷,草民们相信王爷爱民如子,也愿意拼上性命为王爷效力,今晚之后我们哥几个就轮流守陵,保证要么我们兄弟死无全尸,要么盗墓贼们有来无回,草民们不怕死,守陵绝不含糊。只恳求王爷把这些盗墓贼的尸体交于草民们来处理,草民们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恳求王爷把他们的尸体交于我们!”十来个身材矮小、枯瘦的男人跪了下来,眼眶通红,眼中蕴含着强烈的恨意。
  “四具尸体交于你们可以。但是……”褚源开口了,倒是没反对,说道:“无论想干什么,记得他们的脸得完好无损。”
  男人们顿时喜极而泣:“谢谢王爷!”
  只是稍后,又有不解:“就应该把他们全部剁了喂狗,为何还要留着他们的脸?”
  “不留着他们的脸,如何能确认他们的身份以及背后之人,为死去的人报仇?”夏枢道。
  趁冬子娘愣神的功夫,他一把将她扶了起来,说道:“冬子和老马为守陵而死,你们身为他的家眷,我和王爷自当抚恤,让他们无后顾之忧。至于为他们做主,我和王爷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恪尽职守、为我们效力的人,所以你们大可放心。至于田租的事情,王爷金口玉言,既已承诺免除你们的田租,自没有再改的道理,所以以后莫要再提。冬子和老马的后事,你们两家好好办,丧葬费由我和王爷来出,算送他们最后一程。之后你们就安心种地,好好把孩子养大,有事就找侯村长,他解决不了的,再报予侯府管事,必不会叫你们这些失了儿子长辈,又勤恳生活的家眷们犯了难的。”
  家眷们和男人们全红了眼眶,趴在地上,既激动又感激地道:“谢谢王爷,谢谢王妃!”
  ……
  元州回到宅院的时候,天还未全黑。
  家里几人已经用过了晚饭,洗完了澡,打算等村子里动静下去,就回屋睡觉。
  夏枢刚给夏娘诊了脉,见她虽然还没醒,但烧已经退了些,便叫红棉和猫儿给她擦身体、换药,他则退出正房。
  此时见元州从门外进来,他道:“锅里留有晚饭。”
  然后在石桌旁的褚源身边坐下,褚源便放下手中的笔,给他打起扇子。
  “记完啦?”夏枢拿起石桌上的账册,对着逐渐昏暗的光线看了看,见今日的账目收支都清晰地写在上面,便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将账本收起来。
  他正想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元州就开口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村口是怎么回事儿?大晚上挂四具尸体在那里,还敲锣打鼓,惊到小孩子怎么办?你明知道像小枢这样大的双儿最害怕这些,还让村里人在那里闹腾,是想让他们晚上睡不着觉吗?”
  他质问的话是对褚源说的。
  “哎,我不害怕了,你别怪褚源,这事儿我也是同意的。”夏枢忙开口道。
  想想那些妇人、双儿和孩子失去亲人的痛苦模样,夏枢哪还有心思去害怕。在村里人,包括家眷们提出要将四具尸体挂在村口鞭尸、暴晒后,他就同意了。
  之后红棉去送丧葬费,回来说见到村里人不论大人还是小孩,男人还是双儿、妇人,都披麻戴孝,轮流上去鞭尸,连两三岁的幼童,都是长辈抱着去鞭打那些已经被抽烂、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尸体,夏枢算是深刻感受到了百姓们的痛苦,以及对那些盗墓贼的恨意。
  如此情况,连红棉看了都感同身受,不但不害怕,甚至也想亲手给那些尸体几鞭,夏枢又怎么会惧怕那些尸体,他可是亲眼看到两个守陵人被那些人肢解后的碎尸遍地,他们被如此对待,夏枢心中只有快意。
  元州见他表情自然,不像是说假话的模样,便在石桌旁坐下,皱眉道:“今日发生了什么?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儿?”
  他从晋县回来,刚到村口就见到了令人惊骇的一幕,本要喝止,但那些百姓们却说是王爷同意的,他便没细问是怎么回事儿,匆匆跑来质问褚源。
  “皇陵今日凌晨被盗了,那些盗墓贼把村里的两个守陵人杀了,开膛破肚,肢解了一地。”夏枢说起这事,情绪不由得有些低沉,他道:“我们怀疑盗墓贼如此残忍,可能抱着两个目的,一是吓唬守陵人,让他们不敢再去守陵;一是皇陵被盗,给褚源扣上守陵不力的帽子。只是盗墓贼的两个活口逃入晋县,四具尸体村里人辨认了一番,不是附近逃入山林的百姓,也不是附近县乡的熟脸,不知他们来自何处,背后之人是谁。”
  “你们去晋县了?”元州立马抓住了自己关注的重点,眉头皱成了死疙瘩,厉声对褚源道:“藩王无诏不得出封地,你要抗旨送死,莫拉着小枢一起!”
  夏枢:“……”
  夏枢真是受够了,他气道:“我们没有进晋县,翻过皇陵后面的山头,沿着血迹追到了山脚,连平地都没踏上,就返回了……你还能不能好好和褚源说话,必须要吵架吗?”
  不凶一点儿,元州就不能好好说话。
  真的好烦!
  褚源摸摸他的脑袋,安抚了一下他的情绪,“看”向元州,话却是对夏枢说的,悠悠笑道:“元大人今日讨粮失败,脾气坏了些,乖哦,咱们不和他计较。”
  夏枢的烦躁情绪一滞,惊讶:“讨粮失败?”
  “怎么会?”他有点儿不相信,但看元州自回来就黑沉的脸,顿了一下,又点了点头,有点同情地道:“……好吧,那我不计较了。”
  元州顿时一口老血憋上心口,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来。
  他算是发现了,褚源就是个心机男,利用小枢喜欢他,每次都把小枢推在第一线怼人,他倒是窝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做了好人。
  不过想到小弟护短的性子,元州到底还是咽下了老血,故意减轻了语气中的火气,轻轻地哼了一声:“我倒用不着你搁那儿看戏。”
  他偷偷瞄了一眼小弟,发现小弟这次倒是没有生气,只脸上有些意外之色:“晋县一片丰收之象,你又有皇上下的圣旨在手,那县令为何不给你粮草?”
  元州却一下子沉默了。
  夏枢顿时惊叹:“他竟然敢违旨!”
  “那你有没有把他拿下?”夏枢好奇。
  元州沉默地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多说的模样,对他道:“你先回屋休息,我有些话事情要和褚源谈一谈。”
  “不用了。”夏枢还没站起来,褚源就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膀,对元州坦然地道:“本王和小枢是为一体,本王没有什么会瞒着小枢,元大人有什么尽管说,不必避着小枢。”
  元州:“……”
  他下意识朝夏枢看去,果不其然,他小弟一脸感动,眼睛也水汪汪的全是那瞎子一人。
  元州脸黑成了碳,嘴巴张了张,到底把心口那股恶心给咽回肚里,点了点头,咬牙:“……好。”
  他本不欲把小弟拖到男人们的事情中,但褚源那般心机,小弟到底也不能太单纯了,想了想,他还是道:“若是抓到你的把柄报上去,粮草自然就有了。”
  此话一出,褚源就是一声冷笑:“现在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元州听到那晋县县令的话,也是惊了许久。
  一方面是惊讶于永康帝在褚源周围安排了那么多棋子,另一方面则是惊讶于他自己也成了受控于人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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