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他知道永康帝不会放过褚源,但一直以为只要褚源老实,永康帝就不会把他怎么样。先前才从李垚的事情里意识到永康帝的真实态度以及褚源的真实处境,他还抱有希望,只是刚到晋县就受了一击,晋县县令竟然开门见山地把粮草搬了出来,威胁他若不尽快对褚源动手,两千禁军的军饷、粮草就别想了,若是禁军生出哗变,永康帝也会以此治他的罪。
  元州觉得非常可笑,又生出一些受制于人的愤怒。
  他是曾想过无数遍要对褚源动手,但绝不包括那些卑鄙的栽赃诬陷手段。
  更别说小弟嫁于褚源,就是为了小弟,他也得保褚源最低做个富贵闲人。
  所以褚源一定不能出事。
  他心中厌烦褚源,又不能眼不见心不烦,还得想办法保他,几相纠结下来,可不就憋了一肚子气。
  不过既然褚源心机男,惯会在小弟面前扮可怜,做好人,他元州当然也会了。
  “小枢,我不会做那栽赃陷害之事,你尽管放心。”元州叹了口气,神情故作忧郁地道:“就是军饷和粮草怕是麻烦了……”
  “哎,不麻烦不麻烦。”不等元州话说完,夏枢就眼睛贼亮,神情贼激动地道:“等下一季安县田租收了,你的军饷和粮草,我和褚源可以包了呀。”
  “我们别的不多,粮食是不会缺哒。”夏枢朝元州拍了拍胸膛,特别自信:“你想要多少都有。”
  元州却没料到他竟然这么说,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忙摆手拒绝:“这倒不用了,说了是户部拨款,就一定不能要你的银钱粮草,我再想想办法吧。”
  他疯了才会要褚源提供的粮草,打一开始褚源没反对永康帝安排这么多人护送他,元州就知道褚源在盯着这两千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褚源养这些禁军的。
  “好吧。”夏枢遗憾无比,只好殷殷切切地道:“你需要的时候,可一定要开口呀。”
  元州:“……”
  虽然小弟的神情让元州觉得他是在关心自己,但元州并不想回答“好”或者“行”,他装作没听到,转而看向褚源:“盗墓贼的背后之人,你可有怀疑是谁?”
  其实知道褚源周围那么多棋子之后,元州就猜到了是谁,只是他想再确认一番。
  “汤余。”褚源没有卖关子的意思,说道:“他背后是否有人,以及那人的身份本王没有证据,不能乱说,但汤余是安县前任县令,在任时,克扣守陵人的工钱,逼迫侯村长减少一个班次的守陵人人数,紧接着就有盗墓贼打死守陵人,偷盗先皇陪葬品,将先皇陵墓大半掏空,盗墓贼却丝毫没有损伤,销声匿迹。汤余此人极为可疑,有很大可能监守自盗。再者,今日的盗墓贼逃入晋县,明显和晋县之人有关,他这个晋县县令以及前安县县令,无论是否参与两次盗墓,都难辞其咎。”
  褚源这话说的非常有意思,汤余的背后之人是谁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但他却不明确说出来,只说没有证据,把可能牵涉的范围直接缩小到晋县、安县,让忠君的元州着实松了一口气。
  元州想了想,说道:“明日我就带着那些尸体去晋县,若是后续查证汤余真的监守自盗,我就先斩后奏,直接抄了他的老巢。”
  褚源却不应声,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元大人这下倒是不用受制于人了,本王和王妃愿意为元大人保守秘密,不过条件是一九分账,我们九你一。”
  元州本来是试探,但没想到这男人心机如此之深,不仅瞬间明白他的意图,还短短时间就对他起了趁火打劫的心思。
  鉴于小弟在身边,他忍住了火气,但还是忍不住骂道:“你怎么不去抢呢你!五五分,再多没有了!”
  没错,永康帝压制下,元州搞不来军饷和粮草,他打起贪官府库的主意了。
  “一九分。”褚源却毫不动摇,他笑了笑,垂着眼慢条斯理地道:“不说汤余的所有钱财均盗自于安县,本就属于本王以及治下百姓,就说你得了那么多银钱,如何向上面解释你的钱财来源呢?”
  “本王却可以解释。”褚源“看”向元州,坦然地道:“本王拥有一片封地,收入多少纯粹是本王说了算。你信不信,若是叫上面得知你截留了一部分银钱,不说治你的罪,这些银钱你一分都留不住。”
  元州当然知道他说的半句话都不假,永康帝是个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
  他想获得军饷和粮草,可以,但必须付出代价,而那些代价是什么,元州用脚想都知道。
  他并不想为了永康帝手中的军饷、粮草,去背叛自己,更别提做出对不起小弟的事。
  他一阵咬牙:“六/四分,你六我四。”
  “不,你不懂我的意思。”褚源收敛了笑容,认真道:“这笔银钱,你最多只能拿一份。”
  夏枢趴在石桌上,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兴致勃勃地听着他们交锋,忙的不亦乐乎。
  褚源摸了摸他的脑袋,示意他别趴石桌上,石桌太烫,便又冲着元州道:“你以为押送汤余去京,他会在大理寺的刑具之下,为你隐瞒他的财产情况吗?”
  “但凡他在朝堂上说出这么些年来搜刮的银钱数额,而实际情况又对不上,你觉得皇上会怎样?”褚源问元州。
  皇上肯定会怀疑元州是否截留了所剿银钱,若是元州没对褚源下手,又截留银钱独自养兵,永康帝说不得会怀疑元州有不臣之心,更深一步,则会牵连燕国公府。
  元州却没轻易退让:“若是你拿了大头,你就能应对这件事了吗?”
  “本王当然可以。”褚源也没有遮掩的意思,自若道:“王府至今未建,银钱是户部未发放,还是被人贪污,本王稍后就会写折子上奏皇上,请皇上帮忙做主,追讨银钱。皇陵多年前被盗,先皇的陪葬哪里去了,本王会一件件的为先皇追讨。守陵人几十年来的工钱被谁克扣了,本王也要一份份的为他们追讨回来。一桩桩、一件件,想必皇上仁孝,必会为先皇、我和百姓们做主。”
  元州:“……”
  这追讨下来,永康帝就算再贪婪,也不能不顾先皇、百姓们的面子,来寻褚源截留汤余府库的麻烦。
  至于暗地里,永康帝又没少找褚源麻烦,褚源还用在乎吗?根本不用在乎。
  “而且……”褚源给出最后一击:“抄汤余的家,你可以说是本王怀疑汤余克扣百姓们的守陵银钱,偷盗先皇陵墓,当着所有百姓的面,逼你去查的。”
  这样,元州也不会被永康帝怀疑,燕国公府也不用受牵连,可以把所有锅都扣汤余身上,是汤余自己漏了馅,被褚源抓住把柄,还被那么多百姓当面看着,元州就算不想动也得动。
  这样的安排,确实说的过去,但元州却忍不住一阵咬牙切齿。
  他不得不承认褚源的安排确实为他少了不少麻烦,但这样他就暗地里被褚源绑上了船。
  而且一九分账,比例远低于他的预期。
  目前汤余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偷盗了多少先皇陪葬尚不可知,若是一成的比例不足以养活两千禁军一年半载,届时他还会陷入焦头烂额,不是向永康帝低头,就是向褚源妥协。
  褚源似是知道他的顾虑,给了个小建议:“六原郡三面环山,土匪盗贼无数,他们中有被逼无奈上山的普通百姓,也有为烧伤抢掠、无恶不作的恶人,秋冬季节是他们最活跃的时间,元大人可以带兵去试炼一番。”
  来之前,永康帝确实是说了让他们闲的时候,可以进山打土匪。
  这也确实是他们积攒军饷、粮草的好法子。
  元州却没放松警惕:“你想要多少分账?”
  “这个按你说的,五五分账。”褚源非常利索大方:“你们从山上带下来的普通百姓,本王会为他们提供住所和良田,不叫他们再受那山林虫兽之害。带回来的恶人,本王则全权交予你处置。”
  五五分账,褚源还要安置百姓,对他来说,确实不算太多。
  元州没有吭声,他沉思了一会儿,再一次,却也是第一次朝褚源确认道:“你确定不会做下伤天害理,祸乱李朝之事?”
  “我自然不会。”褚源“看”着他,认真道:“我可以以整个褚家的名誉起誓。”
  “好,我答应你。”元州不再犹豫,直接拍桌应了下来。
  等结束了谈话回到卧房,夏枢不由得眼神奇怪地看着褚源。
  “怎么了?”褚源对他的眼神很敏感,不由得笑了一下:“有什么想说的吗?”
  和元州谈妥了之后,很显然,他心情非常好。
  夏枢对今晚两人的行为非常迷惑,惊叹无比:“……你为何用褚家的名誉起誓,你姓李,根本不姓褚啊?而且,神奇的是,元州他竟然相信了你拿褚家发的誓言!”
  真是一个敢发誓,一个敢信。
  元州那货也是的,平常总把姓褚的放到嘴边骂,但关键时刻,竟然比谁都相信褚家的门风和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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