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只是不等他激动的跳起来,那公子就后退一步,然后脚下踩空,“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凶徒愣了一下之后,就哈哈大笑起来:“娘的,差点被这小子暗算了,瞎子就不要自作聪明,省的自投罗网叫人笑掉大牙。”
  这块地方夏枢很熟悉,知道那公子掉下去的地方被乡人挖了沙,水底有个大洞,水位很深,听着越来越弱的“噗通”声,夏枢心中既紧张又着急,怕两人待的太久,公子沉底没救了。
  好在两位凶徒笑过之后,见河中逐渐没了动静,便搓了搓手,大骂一句天是狗娘养的,冻死他们兄弟了,便手往袖中一揣,小跑着离开了此地。
  夏枢一听见马车离开的声音,便放下花花的尸体,忍着腿脚酸麻疼痛,弯着腰跑到河边,对着河喊了一声:“你还在吗?”
  他也不敢大声,怕那两人没走远听到他的声音。
  河里自是没人应的。
  天寒地冻的,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夏枢一个一年四季在河边玩耍的,自是知道冬天的河水有多冷。
  可是想到那少年公子说没人会来救他,声音里的孤寂和低沉叫夏枢心中一阵难过,鼻头发酸,忍不住想哭。
  他想若是有一天他死了,他纵然会孤零零的,但阿爹也会去找他。
  但这个少年,是不是死了就死了,没人知道他死在哪里,没人会在乎他……
  十岁的夏枢脑补了少年的心酸过往以及可怜处境,一咬牙,闷头扎进了黑漆漆的水里。
  河水冰冷刺骨,一跳进水里,夏枢的腿脚就一阵剧痛,抽起了筋。
  他从小到大最怕疼,不过是片刻功夫,他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好在洞虽深但范围小,他咬牙忍着疼,一路下潜,很快就摸到了下沉的少年。
  少年还有些意识,只是没力气再挣扎,两个人一通纠缠之后,便相互抱着,游出了水面。
  趴在河边,劫后余生,少年尚未开口感谢,夏枢便再也忍不住,抱着腿脚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哭得那个撕心裂肺,叫少年吓了一跳,急得忘了礼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担心道:“哪里受伤了吗?”
  夏枢失去花花本就伤心欲绝,可是为了避免被人听到哭声,他一直不敢在家里大哭,此时从河里爬上岸,腿脚抽筋剧痛,浑身冰冷刺痛,再想到花花已经离他而去,深觉人生凄惨不过如此,于是眼泪也如同决堤的大河,奔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我以后都孤零零一个人啦。”他对着眼前的陌生人大哭道,眼泪在眼眶中疯狂聚集,遮掩了视线,叫他看不清对面人的表情。
  不过十岁的夏枢也不在乎这个,他哭得浑身发抖,内心凄凉无助:“我的花花死了,没人会陪我啦。”
  少年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唇:“花花是什么,我再送你一个,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我不要!”夏枢哭着拒绝:“我只要花花。”
  少年顿时很为难。
  “但是花花却只能活十来年。”夏枢想到花花的尸体就在不远处,哭得更大声了:“它今天抛下我就走啦!”
  说着,他便爬起来,踉跄着往芦苇丛里走:“我要花花再陪陪我。”
  芦苇丛里,花花的尸体已经僵硬,等少年通过触摸知道了所谓的花花是什么之后,沉默了。
  夏枢抱着花花一通哭,哭得嗓子哑了,眼眶发烫再也流不出眼泪之后,就放下花花,开始给花花挖坑。
  “你知道花花埋在哪里,若是花花的尸体不见了,我就去收拾你。”夏枢脑袋昏昏沉沉的,将花花埋好后,便开始“威胁”眼前的人。
  “我不会的,我什么都看不到。”少年语气平静。
  “也是哦。”夏枢松了口气,抓了抓脑袋,看向少年:“那你怎么回家?”
  这是他救了人之后,第一次分出心神认真打量少年。
  少年的个儿很高,像一棵挺拔的青松,气质卓然非凡。
  最关键的是,他长得也很好看。
  纵然浑身泥浆,脸上也脏兮兮的,但那眉眼是夏枢一个乡下双儿见所未见的漂亮。
  夏枢仅一眼就看痴了。
  他脸颊热的烫人,脑子懵懵的,嘴巴张了又张,想说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也不知脑子哪根筋断了,他一把抓住身前人的胳膊就往前拖:“你跟我回家吧。”
  少年感受到他一直在打冷噤,胳膊动了一下,却忍住了没把他甩开,只悄悄移动了下脚步,站在他的上风向为他稍稍挡了些冷风,眉头微蹙:“跟你回家?”
  “嗯。”夏枢突然来了劲头,一扫之前的颓意,露出个大笑脸:“我救了你,救命之恩你以身相许吧。”
  少年:“!!!”
  记忆中在夏枢的死缠烂打之下,少年最终应下了以身相许。
  不过没等夏枢高兴地把人拖回家,少年便摸摸他的脑袋叫他赶紧离开去看看大夫,说来接他的人快到了。
  夏枢那个时候才知道少年不是一个人,也不是没人来救他,他只是为拖延时间对凶徒们撒谎罢了。
  少年和他不一样。
  他同病相怜的对象搞错了。
  不过既然少年已经应了以身相许,还亲昵地摸他脑袋,夏枢特别满足,也特别满意这个“未过门”的夫君,根本不在乎这些了。
  他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在少年询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还有一瞬间清醒,羞于提起自己叫狗
  蛋儿,就当场瞎编了个名字“霸王”。
  只是高兴没多久,他的意识就陷入了昏迷。
  浑身发烫,气息不畅,身体虚弱的如同如同浸了水的棉花,看着轻飘,实际上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来气。
  耳边时不时就传来嘈杂的声音。
  “在下无能……”
  “身子本就体寒,腊月寒天跳进冰窟窿,以后怕是子嗣艰难……”
  “老夫能做的都做了,醒不醒得来,还是要看病人自己。”
  “皇上派了太医过来……”
  “长公主带着元宵来赔罪了……”
  “切断栏杆叫二少爷掉下未央湖的人抓到了,不过什么都没审问出来,那人便服毒自杀了。”
  “二少爷在外面跪了三天三夜了……”
  “褚源打断了元宵的肋骨,他还冲进皇宫,叫皇后给一个说法……”
  “现在朝堂上乱七八糟,都在弹劾褚源,要皇上治他的罪。”
  “小枢,你再不醒来,褚源他要疯了……”
  夏枢迷迷糊糊地听到耳边的话语,心中顿时着急。
  褚源身份特殊,他可千万不能去惹怒宫里的那两个。
  那两个虽然一直在捧杀褚源,但真受到冒犯,他们只会比旁人更想要褚源早些死。
  夏枢急得满头大汗,想告诉褚源自己没事,劝褚源莫要冲动,但无论怎么努力,他都睁不开沉重的眼皮。
  “褚源!”他着急大喊,脸憋得发烫,却依旧睁不开眼睛。
  他挣扎着想摇醒自己,但浑身无力,根本动弹不得。
  他越发着急,使劲晃了晃脑袋:“褚源!”
  然而脑袋昏沉发烫,声音嘶哑干涩,一动,便眼冒金星,嗓子疼痛,他赶紧又摇了摇脑袋,大喊了一声,想借着疼痛把自己弄醒,然而这一次,他却陷入了一片黑暗。
  夏枢是被人吵醒的。
  脑袋重得如同压了千金重的铁锤,又疼又让人犯恶心。
  但让他更恶心的是外面王夫人的尖叫声。
  “别以为救了我儿,就可以离间我们娘俩,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叫你们好过。”
  “我不在这里跪了,你跟我回去,以后不许再来打扰大嫂和大哥。”
  “不过是跳湖救了你,比得上我十月怀胎差点儿难产生下你?你这个没良心,狼心狗肺的东西!”
  然后就是撕扯扑打的声音。
  夏枢本来就脑袋疼,外边的尖叫声刺得他脑袋更疼了。
  “褚源!”他躺在床上,身体不像是自己的,想翻一下身体,都动弹不得。
  “褚源!”他艰难地歪了一下脑袋,立即引起脖颈上下一阵酸痛,疼得叫他差点儿没掉下眼泪。
  不过疼痛也叫他的脑袋比先前的混沌状态清醒了许多。
  “你跟我回去!”这个声音很陌生,嘶哑难听。
  从夏枢嫁入褚家,褚洵就一直是公鸭嗓,此时听到这个陌生的成熟男声,他直接就认出来是褚洵的了。
  褚洵这是长大了?
  夏枢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好玩。
  “褚洵?”他试着喊了一声。
  本也不抱希望,但外面的扑打声却突然一顿,紧接着丫鬟们连声惊呼,然后就是一串慌乱踉跄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大嫂?”
  声音小心翼翼,仿佛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褚洵。”夏枢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嗓子,又开了口:“你大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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