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声音依旧嘶哑干涩,比夏枢原本能发出的声音小了很多。
不过很显然,褚洵的听力很好。
“大、大哥去衙门了!”褚洵猛地转过屏风,踉跄着冲了进来,站在远离床头的地方既惊又喜地看着夏枢。
他身后,跟着呜啦啦一圈丫鬟,各个和褚洵一般,神情惊喜,眼眶通红。
“少夫人什么时候醒的?”红棉擦了擦眼角的泪,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端起茶杯,用手试探了下温度,然后和红杏一起上前把夏枢半扶起来,喂夏枢喝了口水。
夏枢这才感觉嗓子好了些。
“刚醒。”夏枢应了一声,便冲神色愧疚,不敢靠近的褚洵招了招手:“凑近些。”
“我吗?”褚源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夏枢被扶着垫高了枕头,将他的形容看的清楚。
膝盖上都是泥水,脚步踉跄,估摸着就是睡梦中丫鬟们说的那样,在外面跪了几天,神情憔悴颓然。
他微点了点头,神情平和地道:“对,就是你,靠近些。”
他艰难地伸手拍了拍床头,毫无血色的嘴唇疼得直打哆嗦,但神情却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在这里蹲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褚洵顿时既感动又惊喜,长腿一迈,便在夏枢床头蹲了下来,激动地凑近夏枢,身后像是装了尾巴,浑身都在散发着撒欢的气氛,开心道:“大嫂……啊!”
惨叫声乍然响起。
众人一惊,看着地上捂脸惨叫的二少爷,下意识也捂住脸朝远离夏枢的方向后退了一步。
夏枢甩了甩疼得让人想掉眼泪的拳头,心中忍不住对褚洵这小子越涨越硬的本事骂骂咧咧,咬牙冷笑:“娘的,你还敢过来,你咋不上天呢?”
第79章
褚洵捂着脸, 愧疚得低下头,转身在地上跪好,低声嗫嚅道:“对不起。”
夏枢早就受不了他不长脑子、横冲直撞的性子, 只是这货有自己的歪理, 夏枢就比他大了不到一岁,年纪上不是长辈,身份上也无血缘关系, 不好越过褚家人去管他,但这次若不是他及时赶过去, 这货早就没命了。
想到捞到这货时, 这货已经失去意识,跟个死猪似的既沉又重,累得他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两人差点儿一起沉入湖底, 夏枢胸中就窜起一股怒火, 大骂道:“你是对不起我吗?”
“你有没有想过你大哥、阿爹和阿娘?但凡你出个事,你叫他们怎么办?”
“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 不想活了!”
夏枢刚醒来浑身生疼,嗓子嘶哑,说两句话就有些气喘吁吁, 但都抵不过他是真的生气了,怒瞪着褚洵恨不得再抽他几下子:“你要是不想活就直说,小爷今儿就揍死你, 省的你作死, 哪天连累了旁人,叫你大哥、阿爹和阿娘难做人。”
“对不起。”褚洵抿了抿唇,抬眼看着他, 眼眶通红:“我错了,以后再不会这般莽撞了。”
他话音刚落,夏枢还不待逼着他给保证,门口就传来了褚源的冷声训斥:“谁准你进屋了,出去!”
夏枢一怔:“褚源?”
想到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的话,他动了一下身子想下地:“你没事吧?”
褚源听得他的动静,惊了一下,忙阻止他道:“我无事,你莫乱动。”
实际上夏枢也动弹不得。
只是稍稍动了下腿,身子就跟扎了针似的,痛得他惨叫一声,眼泪刷地一下就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好、好疼。”他摸着僵直麻木的腿,愣了一下之后就是满脸委屈,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他们那么早就相遇,褚源还许了他一辈子,说不会叫他孤孤单单一个人,会陪着他一辈子。
只是他大病一场失了记忆,不记得褚源,也叫褚源找不到他。
这次,好不容易记起往事,他却差点儿就再也见不到褚源了。
看着眼前那张清俊绝伦的脸,夏枢心中一阵后怕。
眼泪就更是止不住。
褚洵已垂头丧气地退到屏风处,忽然听到他的哭声,想到他一直以来活力满满的模样,再对比现在身薄体弱、脸色刷白的病容以及以后要忍受的一身寒病,心中愧疚难言,恨不得给自一巴掌。
他以为夏枢是在哭他不老实听话,也不管大哥的训斥了,干脆地一扭头,扑通一声便冲着夏枢又跪了下去,然后膝行到床头,拉起夏枢手就往自己脸上打:“你莫哭,想打我就打,我绝对不闪躲。”
说着犹不心安,松开夏枢的手,弯腰就在地上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瞬间一片青紫,他伸出三指,对着夏枢咬牙发誓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莽撞行事,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再者,以后你……”他顿了一下,眼泪再也憋不住流了出来,他伸出胳膊猛地一擦眼泪,语气坚定地哭道:“以后我给你当儿子,给你养老,孝顺你!”
夏枢:“……”
他吓得打了个哭嗝,眼泪嗖地一下全收了回去,忙拒绝道:“……倒、倒也不必。”
他还如此年轻,才不要这么大一个儿子,硬邦邦的,锤起来手都疼。
褚源显然也很嫌弃,皱着眉头冷声道:“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褚洵平时最怕大哥了,但此时他下意识缩了一下脑袋后,却依旧跪在地上没动,跟头倔驴子似的坚持道:“我以后会好好孝顺大嫂,大嫂因为救我以后不能……”
“褚洵!”褚源的脸彻底沉了下去。
“不能什么?”夏枢眨了眨眼,嘴巴问着,手却慢慢地移向了褚源的衣袖。
褚洵看看褚源警告的眼神,再瞅瞅一无所知模样的夏枢,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有说出来。
他红着眼睛,一手撑地才勉强站起来:“大嫂,我去外边跪着,你什么时候身子好了,我再起来。”
说着看了一眼夏枢就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
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夏枢:“……”
怪不得王夫人找过来呢。
日日跪在他门外,还扬言要孝顺他给他养老,王夫人能不担心自己儿子被抢了嘛。
不过大冬天的,夏枢怕褚源再这么惩罚下去,褚洵膝盖会废了。
当着褚洵的面,夏枢不好向褚源提出问题,等褚洵一瘸一拐地走了,他才扯了扯褚源的袖子,等褚源靠近他时,低声在他耳边道:“我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外边地板冰凉,叫他回去写大字吧。”
左右这货已经做了承诺,夏枢不怕他不改。
他以后要是敢说话不算话,夏枢能臊死他。
褚源却垂着眼没有吭声,摸索着将手搭向他的额头,手掌冰凉,细感受还有些微微的抖,激得夏枢一个哆嗦,忍不住小声咕哝:“好冷。”
褚源手一顿,从他额上移开,夏枢将他的手抓进手心,轻声道:“我给你暖一下。”
实际上,他自己的手也没好到哪里去,冷冰冰的像从冰水里浸泡过似的。
褚源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吩咐红棉和红杏:“再添两个炭盆。”
屋里已经摆了四个炭盆了,暖烘烘的,几乎热气蒸腾。
红棉等丫鬟待在屋里伺候,已经满头冒汗,不过主人下命令,她们也不敢说什么,自是去准备。
“褚源,那天……”夏枢想问他昏迷当天的事情。
褚洵没了意识,还被水草缠了脚,死沉死沉的,夏枢拖着他游出水面就花光了力气,待游到湖心亭还不待把他搞上岸,就开始眼眼发黑。
沉入水底前最后一幕是元州惊恐的大脸……
是元州救了他?
然而褚源垂着眼,神色不辨喜怒,摸索着给他掖了掖被角,却没接他的话头。
夏枢顿时有些心虚。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褚源的脸色,试探着拉了拉他的衣袖:“那个,你是不是在生气……”
他本就感冒头痛,嗓子嘶哑,刚刚一口气冲褚洵说那么多,嗓子更是干涩发痒,说着话,突然就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褚源表情登时一变,惊慌无比,冲下人们急吼道:“快请太医过来!”
“不用……”夏枢摁下他的手,却只说了半句话,就又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咳得肺叶子都几乎吐出来,眼冒金星,喉管火辣辣地疼。
夏枢本还有许多话想和褚源说,也想问问现在的情况,但一通咳嗽,他就再没多少气力,眼前发黑,喝了水之后很快就又昏睡了过去。
等夏枢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嘴里一股药味。
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烫,酸软无力,眼皮子又沉又重,几乎睁不开。
症状比刚醒来时更严重了。
“褚源……”他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嗓子嘶哑难听,鼻塞流涕,呼吸不畅,脑袋炸着疼。
然而不过是一句话,凉气进入肺部,激得他又是一阵猛咳嗽,只把肺叶子咳得针扎着疼,耳朵嗡嗡响,嗓子中的痒意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