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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贺栎山满脸苍白,张口,说了一句什么。
  天旋地转,无垠漆黑。
  他说的,我已经听不见了。
  ***
  “人抓回来了吗?”
  “臣无能,没有捉到。”
  “不是你无能,是他本事大,”朕冲晏载摆了摆手,躺回去,“出去吧。”
  宫殿里面,朕让太监和宫女都撤了出去。
  朕眼前见着人就觉得心乱,所以人都在外面守着,独自我在里面睡。
  我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外城的一间医馆,身上的衣服被换过,寻常普通打扮,大夫说有人将我送过来,给了重金让他诊治。
  我肩膀的箭已经被拔了出来,说箭射得深,我失血过多,昏迷了有两日。
  我问,送我过来的人去哪里了。
  大夫说那几个人没有说。
  我让大夫去神武营找人,晏载带兵过来将医馆围住,朕伤得重还卧在床榻,他进来找我,跪在地上说什么救驾来迟的废话,朕打断他,“把贺栎山给朕抓回来!”
  出城往冀州方向,上千轻骑出动。
  朕不便移动,就这么在医馆一直住着。
  意外,住得久了,那个大夫给我诊治出来了别的毛病。
  他说我忘事、咳血、手脚麻木的种种问题,应该是中了一种毒。
  这种毒无色无味,叫做无香,因为寻常这种毒都是融在香粉之中,点燃香不会改过来香粉的味道,就有了这么个名字。
  无香的毒性不强,但隐蔽,日积月累的用,才会像我这样症状明显,再用下去,不久就可能毙命。
  宫里边的人查不出来,没想到民间一些大夫,来来往往招呼天南地北的贩夫走卒,有一些额外的见识。
  他说,他可以给我调一些药,喝了去除身体里面的毒性,只要不继续闻这种香,慢慢就会好。
  朕伤好一些,回宫,叫大理寺的人过来查所有朕身边的香具,接触过香具的太监,供香的人,出产的地方……
  朕抓出来了一个没有想到的人。
  明娉。
  她勾结我身边一个太监,给我换了她从宫外寻来的无香,朕的寝宫,御书房,所有朕经常待的地方,都混入了无香。
  她被抓到朕的面前,双手被绑在身后跪在地上,说:“段景烨,你怎么不去死?”
  我问她,“你为什么要杀朕?”
  明娉哭着说,“因为你该死。你还我大哥……你还我娘……”
  有人欠朕的债,朕去讨,朕又欠下来债,再有人讨。
  明娉被剥去公主称号,马上要斩。
  晏载进宫来,跪在我的床前,求我饶她一命。
  我斥他:“有人参你跟公主勾结,要以下犯上取而代之,你如今不到朕面前来表忠心,证明你跟这件事没有瓜葛,反而你要来求朕放过明娉?”
  晏载叩伏在地上,跟我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臣……臣不知道……”抬起来头,他颤抖着声音,“臣没有谋害皇上,臣知道臣为公主求情不对,但这件事情臣不做,没有人会再做。臣眼睁睁看着她死,坐立不安,只能进宫来找皇上。明娉一时糊涂,她不是什么坏人,她不明白皇上,她也不明白太子,更不明白太后……”
  “她辨不清楚是非,愚昧犯上。”
  “求皇上饶她一命,贬她为庶民,从此出宫。以后她再也不可能跟皇上做对。”
  朕身边每一个人,都要跟朕做对。
  “愚昧杀人,便能无罪,那要律法何用,市井庸俗都明白的道理。你不明白。若不是朕,换成是两个庶民残害相争,按理按法这件事也是一样的结果。你要朕高抬贵手,谁对朕高抬贵手?”
  晏载哭着说:“皇上,求您饶恕公主。”
  说完,他就一个劲的磕头。
  磕得头破血流。
  他嘴笨,不会说什么,朕肩上有伤,起床时拉扯到肩膀,一阵剧痛,令我忽然恼了,“再来烦朕,朕连你一块也砍!”
  晏载什么都不说,仍然磕他的头。
  他拿准了我。
  他觉得我曾经饶恕了他,所以我绝对做不出来绝情的事情。若是换一个皇帝,他未必敢做这种事。朕真心相待,换来的都是这些人欺下犯上,得寸进尺。
  朕气得一脚将晏载踹倒,他还在哭,一个大男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爬过来捉住我的腿。
  “皇上不是一直想要放林承之出来吗?公主要杀皇上,林相要杀先帝,一样的罪,皇上杀了公主,怎么林相能够法外容情?公主死了,林相不也要斩吗?”
  朕气煞。
  要是换做中毒最深之时,朕现在已经气晕过去。
  朕想一脚把晏载踹出去,但朕没有动。
  他说的没有错,一样的罪,我杀了公主,林承之也一罪同论。
  朕沉默。
  晏载抱着我的腿,抬起头来看我的脸,浑身止不住打颤:“臣谢皇上开恩!”
  都会揣度朕!都会看朕脸色!
  朕忍无可忍一脚踹他,“晏载,你给朕滚出去!”
  明娉被贬为庶民,不能留在京城,流放去了外地。
  离开的那一天,朕站在城门之上看人押送她出城,眼皮子底下,晏载也站在朕身边看她。
  两个人隔着城墙,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城墙上,遥遥对望。
  当年她送晏载,是盼着他早日凯旋,如今晏载送她,一去再无归。
  朕准他送,让他下去送。
  晏载下去了,站在城门之外,跟她面对面,却没有话讲。
  最后,朕看见明娉开口说了什么,晏载又开了口。
  然后,明娉奔向他怀中,流着泪抱他,脸紧贴着他的胸膛。
  晏载呆了呆,一会儿,抬手去抚她的背。
  本来,不是什么值得再看的场面,朕刚想要转头去看别处,突然之间明娉抽出来晏载的佩剑,一剑从后面刺向他的背。
  身边几个押送的士兵反应迅速,立马拔刀跟她抗博,她拿着剑竟然打了几个来回——她跟晏载学过剑。
  她剑还使得不差。
  晏载倒在地上,她拔剑又要去割他的喉咙,被另外的兵拿刀给她将剑挑飞,另外一刀没有长眼睛,砍到了她的脖子。
  朕让人去救晏载,明娉当场毙命,晏载送去了医馆,侥幸剑捅得不深,他没有伤到要害,活了下来。
  朕去问他,“拿剑伤你之前,明娉跟你说了什么?”
  晏载苍白着脸,说明娉问他,为什么在我身边有这么多的机会,他不替她杀了我报仇。
  年少欢喜,善始善终的少,面目全非的多。
  朕吃了去除余毒的药,困意多,常常半天都躺在床上。
  有什么事,要紧的都在床前跟朕报。
  贺栎山没有捉到,一点儿他的踪迹都抓不到。
  也许,他已经到了冀州。
  烦心事不止这一件。
  另外一件,北边虿廉人犯境,战事告急。
  第72章
  太祖开国之时, 虿廉人常犯。
  虿廉人天生高大,高鼻深目,毛发多, 有一些人天生红发, 与中原人一眼就能够分辨出来, 所有寇匪之中, 虿廉人最令人忧患。
  虿廉蛮荒凄寒之地, 物产匮乏,冬时每每大雪, 虿廉人的军队耐寒抗饿,冬时作战无往不利, 虿廉人的首领叫做昶旦,昶旦只是一个称号, 一旦有人当上昶旦,便不会再有人称呼他本来的名姓。
  上一个昶旦死了, 下一个昶旦换上去, 虿廉人称做换日月,上一个昶旦叫一世,下一个就叫二世,上一个叫五世, 下一个就叫六世, 如此区分。昶旦是天定,上天每选中一次,虿廉人就叩拜一次天地, 承认受这一个昶旦统治,不再喊他从前的名字。
  虿廉人认为昶旦选定之后,身体里面就住进来了上天派下来的神使, 喊原来的名字,就会把神喊成人,是不敬的罪孽。
  谁公开喊了,上至八十老叟,下至三岁小童,统统都要杀头。
  曾经太祖手下有一个奇将,他派人去打探了昶旦原本的名字,两军对垒之时,击鼓鸣金,上万人一起喊昶旦的名字,名字前面后面,还带一点不堪入目的脏话,霎时之间虿廉人士气全散,溃不成军。
  后来,那一战后,统军的昶旦一病不起,就这么死了。
  虿廉人认为是昶旦的神使之魂被喊回了天上,说我军冒犯神灵,跟我大丽人不共戴天。
  这不共戴天之仇,时不时就要跑过来试探看能不能报。
  虿廉人难缠,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作战狡猾,更是因为他们心中有仇,比任何一支犯境的蛮族都还要恨,其他蛮族有商有量受降割地,他们的人捉来,不肯带路,不肯求饶,俘虏不怕死,只能够杀。打他们没用,抢不过来什么,杀他们的人,还浪费功夫磨刀。
  据说,虿廉人信的神叫做澶,澶是人狼之身,骁勇善战,任何一个降兵死了,到天上去都会被澶捉起来油煎火烤,永生永世都不能够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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