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成百上千的工匠还忙碌在它周围,让巧夺天工几个字得以真实呈现。
  华盈收回目光:“进去看看。”
  李行时忙不迭应下,走在前面带路,华盈跟在他身旁,巡值的北荒精锐垂首行礼,长满粗糙纹路的树身向内部开出一扇门,华光乍泄。
  华盈抬手挡在额前,进去之后,满室富丽映入眼中,雕花红木柱上盘龙舞凤,嵌在墙上的一盏盏水晶玉壁灯璀璨生辉。
  往上看,万衍塔每一丈高就被分隔为一层,每层既有北荒精锐严阵以待,又有工匠们忙碌不歇。
  “那两人能进到万衍塔里面,还能往上走到第二十八层,你们内部的人查过了吗?”聊宿问道。
  李行时面色严肃,摇摇头,转身指了指万衍塔外的一道铁架子:“宿大人放心,这里的工匠与值守者每日开工与收工时,都要过一遍问心门,若是别有用心,当场就会被问心门绞杀,从我任职云
  山城以来,这里从没出过内鬼。”
  华盈扭头回望,意味深长道:“就是那道铁门么?刚才李城主怎么没带我们走一遍?”
  李行时连忙躬身行礼,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声线平稳:“二小姐与荒风队对北荒忠心可鉴,属下亦肯为北荒鞠躬尽瘁,怎会是别有用心之人。”
  “既然是规矩,那不管是谁都不得例外,等等出去时我们也去走一趟吧。“华盈说笑着换了话题,似乎刚才的话只是心血来潮,“怎么上去?”
  李行时来到一面雕花壁前,将方才的通行令纹重新在上面写了一遍,雕花壁像门一样往两边推开,露出一个空腔,中有沧海珠照明。
  华盈目光逡巡一周,每层都有十面这样的雕花壁,她跟着上前,进去之后见到空腔的右手边有一面水玉镜。
  “二小姐,这是攀云梯,可在各层之间升降往返。万衍塔高耸入云,每层的上下往来都得通过攀云梯,否则若是人力攀爬,恐怕得累死在半路上。”
  李行时一边以灵力在水玉镜上写下二十八,一边解释,“那一层的入口恰好也在修缮范围内,因此被封了,只能先去下方的第二十七层,再走木梯上去。”
  他写完字就赶紧把手缩回了衣袖下,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掌心湿漉漉的冷汗让他越发不安。
  沈洄说得好听,让他把人带去第二十七层就什么也不用管了,可这位二小姐是什么人,她多疑警觉,对他没什么信任,也许在踏入那一层的瞬间就会察觉到不对劲,让他血溅当场。
  他背叛了北荒,死了也罪有应得,但他一死,被抓走的妻儿全都没得活。
  不是没想过向二小姐坦白求助,但季家有大长老撑腰,江雪野从小就是大长老唯一择定的可堪重用之人,而她在领主与江家心目中并非第一位。
  况且她初回北荒,根基浅薄,羽翼未丰,手段稚嫩,要跟大长老这种老谋深算的人物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行时低下头,痛苦地闭了闭眼。
  华盈轻声称赞攀云梯的巧妙,在面前这面雕花壁缓缓合拢时,她问:“看清楚了么?”
  李行时骤然一怔。
  攀云梯中只有他与华盈,以及聊宿带着的两个荒风队将士,他不知她问的是谁,又觉得这个问题无论是问谁都显得有些突兀,浑身的肌肉霎时绷紧。
  “二小姐放心,这有什么记不住的。”聊宿在旁边一本正经地答得响亮轻快,让李行时悬着的心稍稍回落了下去,期盼攀云梯上升的速度快些,沈洄那边别出什么纰漏。
  二十七层属于已完工的区域,室内没有工匠,数盏玉璧灯空照,熠熠生辉。
  角落中的一处阴影忽然流动起来,如风吹皱的水面。
  黑影贴着墙壁快速往上攀爬,眨眼成了一个白衣少年郎。
  沈洄神色松弛,后背轻轻松松往墙角一靠,双手结印,一道道黑色的阴影从他脚下爬了出来,转眼占据了这一层的地面、屋顶和四壁,如无数根狰狞扭动的触手构造出了一个黑色的囚笼。
  这些原本虚无的黑线一旦接触到四壁,就变成了壁上真实存在的裂缝,在沈洄结印完成的那一刻,又暂时隐没无踪,一切看似完好无损。
  沈洄满意地环顾了一下自己的杰作,从角落里悠然走了出来,原地留下一道极不起眼的阴影,当作留给华盈的“异常”。
  “华盈,只要你出手,必毁万衍塔。”他勾唇哼笑了声,化作黑影流出门缝之外,顺着无人踏足的台阶快速离开。
  一片青色的光影从天上落了下来,像一片羽毛。
  沈洄盯着那片青羽缓缓坠落,强势的侵略感突如其来,他眼皮跳了跳。
  结界无声荡开,一个身姿窈窕柔软的青衣女子出现在他面前,银色恶鬼面具之后,一双凤目寒亮如刀。
  沈洄刚从阴影中起身,耳畔响起灵浪炸响与鲜血迸溅的声音,是他被一片长长的青羽刺穿胸膛,钉入屋墙上。
  沈洄喘息沉重,不可置信地垂眸看向鲜血汩汩的胸口,伸手抓着刺穿身体的长羽,手臂青筋鼓现,恼然抬头。
  狭窄的空间中遍布的杀意令他做足准备与对面的陌生女子殊死一搏。
  青衣女子美目讥诮,竖起纤细的手指立在唇边,朝他走来。
  第25章 无上者
  沈洄盯着恶鬼面具之后的那双眼睛,娇柔轻佻之意与生俱来,锐不可当的气势却也是刻在骨子里的特质。
  他确定自己的仇家里没这号人物。
  “听说万衍塔不久前出了问题,你们是一伙的?我不拦你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否则——”沈洄痛哼了声拔出长羽,抬起手背重重擦过淌血的嘴唇,猛然抽出配在腰间的弯刀,极快地上挑,砍中青衣女子下斩的长剑。
  刀剑轰击时的气浪蛮横锋利,冲撞在结界上劈砍出累累裂痕,灵力火星飞溅,照亮她眼中的狠意。
  青凰根本没搭理他,听见一墙之隔的屋子里响起了脚步声,眼里浮现出兴奋之意,控剑的力道势若千钧,锋利的剑刃下沉一寸,迫近沈洄的鼻尖。
  电光火石之际,沈洄被华盈来到身后屋子的说话声惊得咽了咽口水,化作阴影从墙上滑落,流水般来到青凰身后的台阶下,起身逃往楼下。
  青凰紧追不放,赤足浮空,流云般轻盈的衣袖如羽翼在空中舒展开,结界从袖袍下扩散而出,包围住整个昏暗狭窄的楼道,漫过沈洄脚下,海浪般将他完全淹没。
  银白的细剑如蛇如链,灵巧地攀爬在她手臂上,在时机到来的那一刻,朝着仅一步之遥的人影飞刺而去。
  “你非要在这跟我打?要是引来值守的精锐,你我都逃不了!”
  沈洄烦躁地回头与她交手,边打边顺着楼梯往下退,原本准备好的反击在对方大开大阖的剑招与拳脚路数面前完全瓦解,攻守不过数十招,他对青凰的实力就有了准确的认识。
  同为具意境,但她老练狠辣,劈刺砍杀的动作不知在曾经的攻杀围堵中重复了多少回,仿佛早已将自己锻造成了杀戮本身,对经验与技巧的掌控简直炉火纯青。
  青凰嫌他聒噪,轻飘飘翻了个白眼,算着时间,漂浮在半空中的身影骤然停在原地。
  在沈洄愕然的目光中,萦绕在她周身的灵力全都被收了回去。
  唯有银白细剑一往无前,被他下意识提起的弯刀砍翻在地。
  结界毫无预兆被她撤走。
  令人惊骇的响动失去阻拦,向四周冲击扩散,掀起涛涛声浪,万衍塔内外的所有人同一时间往他们这个方向投来目光。
  尖利刺耳的警报声炸得沈洄头皮发麻。
  驻守各层的北荒精锐瞬行赶来,坚硬的甲胄与兵器发出的摩擦声整齐划一,冰冷沉闷,将逼仄的楼道卷入更紧张的氛围之中。
  满脸厌烦浮躁的少年神色骤变,盯着青凰不慌不忙抖开了一件有价无市的匿相衣,只觉得她想凭此逃脱天罗地网的想法天真,惊慌低骂:“疯子!”
  。
  攀云梯把人送到第二十七层,华盈迈步踏入室内中,环顾四方,见这里共有三扇门,连接不同的楼道。
  李行时带着她往其中一扇门走,经过沈洄停留过的墙角,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二小姐,从这扇门后的楼道上去,就到第二十八层了。”
  华盈边走边看,随意闲聊:“李城主,你督造万衍塔多少年了?”
  李行时说:“属下接任云山城主时,万衍塔就已经在建造中了,算下来快八十年了。”
  华盈说:“我父亲亲口夸过李城主做事细致入微,又处处谨慎,想必这八十年间为了安心,定然亲自走遍
  万衍塔的每一个角落检查了许多次,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了如指掌。”
  李行时连忙拱手朝琼英城的方向一拜,匆匆垂下眼眸,神色复杂:“领主谬赞,属下身在其位,只想不负北荒的重托。”
  “那为何要骗我?”华盈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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