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沈洄放下双手,笑眯眯地从窗边走了过来,每靠近一步,释放出的威压就越发肆意横行,让人直冒冷汗。
“几日不见,李城主威风了不少,难道是因为华盈来了,你就把她当靠山了?”他似笑非笑,眼里涌动着寒光,“她自身难保,哪看得见你。”
李行时蓦然瞪大眼睛,厉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二小姐若是在云山城出了事,我难辞其咎,死前定然要拉你们陪葬。”
沈洄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听话,收好那点墙头草一样的忠诚和心软,就不会留下把柄。”
他手指勾着一根碧丝绳,系在绳端的芙蓉花珮娇艳欲滴,在李行时眼前一晃而过,惹来对方惊慌又恼怒的目光。
“不出意外的话,华盈明日一早就会急着进万衍塔,到时候看准我留下的标记,把她引过去。”
沈洄歪头看了看晃悠在手中的芙蓉花珮,随意一抛,丢给了李行时,意味深长道,“送给你了,明日你若是连这最后一件事都办不好,那它就只能成你妻子的遗物了。”
李行时握着芙蓉花珮心痛不已,忍无可忍,咬牙挤出几个字:“二小姐战力非凡,又有荒风二部同行,你们若是为了掩人耳目就选择在万衍塔内跟她动手,必然会让万衍塔受损。万衍塔是北荒数百年来最看重之物,雪野公子也曾为它耗费心血,岂能因为你们之间的恩怨就付之一炬!”
沈洄露出无所谓的表情:“所以说啊,我可不会让这么大的罪名落在我身上。”
李行时半晌才猜出他这句话的意思,声音颤了颤:“你、你想对万衍塔动手脚,嫁祸给二小姐?”
沈洄竖起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扯唇一笑。
在李行时用难以置信的目光质问他是不是疯了时,他的身体化作一团柔软扁平的黑影,如潺潺流水一般,紧贴着地上的阴影攀上墙壁,流出了窗外,眨眼消失得干干净净。
。
客栈
内。
林之凇站在窗边,云山城中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檐下窗边的一盏盏烛灯安静而温暖地燃烧着,与天上的璀璨星河遥相呼应。
他眺望城主府的方向,想着华盈接管了云山城正好为他提供了方便,明日不妨找上她,探探这城里究竟藏了什么。
放在桌上的寸心简微光闪烁。
林之凇扭头投去一督。
他轻哼了声,这人的名字念不得。
再点开一看传文的内容,林之凇脸色变得精彩万分。
「林少主,沧州那会儿跟在苍云息旁边,戴了黑鸦耳坠的那位崇阿军战士,叫什么名字来着?」
第24章 “我很需要你”
月照屋瓦,满地覆银。
华盈来到客栈的屋顶时,林之凇已经坐在这看了半晌的月亮。
这个亲眼见识也亲手用过世家的卑劣肮脏手段,来到权位顶峰的男人,平日里的一身矜傲清贵在这个寻常的月夜下全数褪去,变得如此安静,平和,甚至带着不可思议的孤独。
像是漂浮在月下的一层雪雾,别人触不到他,而他无依无靠。
和这个以绝对的实力定人生死的世界格格不入。
华盈在他身旁坐下,顺着他的目光望了望月亮。
在想什么、在怀念谁是很私人的秘密,她没和林之凇熟悉到能轻松随意地开口去猜他心事的程度,自觉不去开启那些容易让人挑起戒备心的话题。
“怎么认出他来的?”林之凇率先开口,一点时间也不愿浪费,让人不敢接近的孤冷气质全回到了他身上。
华盈温声细语反问:“承认你的人来云山城是别有用心了?”
林之凇的笑只浮在表面:“北荒什么时候下了命令,不允许青要山的人进出云山城?他那段时日正值休沐,应朋友的邀约来云山城喝酒游玩,再寻常不过了。”
华盈点点头:“好巧不巧,偏要在城中青云坪附近只身逗留数日,还用了改头换面的千面术。”
林之凇扭头与她对视,她昂然端坐,笑眼弯弯,乌发如夜肤如玉,像月下的一座白玉神女像,神情温柔却绝不退步,让人当即明白她的底线。
林之凇断定青云坪一定有问题。
来过云山城的高境界修行者多少都有所察觉,他们能自由往来的青云坪其实是一个人为开辟出的空间罅隙,而真正的、原有的青云坪被一层屏障给罩住了。
两者就好比两个平行之地,他们这些人只能在前者自由进出,想要去到后者,定然需要什么通行令。
原以为后来派去的那两人能传回一些有用的消息。
以空间术开辟罅隙,耗费的钱财与人力难以想象,北荒不会做亏本而无用之事,目的无外乎想把势力在大陆上扩张得更远。
灵蕴即将现世,天地之主空悬,谁不是野心勃勃。
“用了千面术还能被你发现,看来这云山城中到处都藏满了能洞悉易容术法的留影石。”林之凇话锋一转,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让人自觉终止这个双方都遮遮掩掩不愿吐露任何东西的危险话题,“华盈,你接下的不是什么好差事。”
华盈却说:“是啊,所以我正想请你帮个忙。”
林之凇丢给她一个冷酷的眼神。
“又不是让你白帮忙,你瞧。”华盈从珍灵镯里搬出一套木桌杯具,又拿出一壶酒,满眼真诚,等着被夸赞一般,“百年的桃源春,极海的冰髓杯,还行吧?”
林之凇垂眸瞧了眼她递过来的一杯桃源春。
不知她从哪摸到了他的喜好。
林之凇接过尝了尝,跟一个相互算计的人一起喝酒的感觉十分奇妙,你不知道她要害你的毒药会下在哪一步。
桃源春并不醉人,滋味甘冽绵长,残留在唇齿间的香气是让人无法浅尝辄止的诱惑。
他道:“说。”
华盈也不客气,直言:“听说天目能让千万里之外的人看到自己这边的一举一动,而天下间把天目修习得最最最不可能出错的人,在你们青要山二十七氏族之中。林之凇,借个人给我吧。”
她伸手比了个数,诚恳极了:“只借一次。”
林之凇放下酒杯,起身就走:“我让苍云息把桃源春赔给你。”
就知道她的酒不能喝,底线也不能为了她的花言巧语而降,他怎么就不在她这汲取教训。
华盈哎了一声,连忙拉住林之凇的衣袖,仰头对他眨眨眼,郑重其事道:“我记得答应过你什么,不能给青要山惹麻烦,况且我也不会把我这边的秘密暴露给你们,所以你只需要让那个人提前给我一道天目的力量就好了,根本不用他出面帮我打架动手,绝不会暴露他的流派所属。”
林之凇心想,又来了,她想杀他时,那嚣张的神色就能将他碎尸万段,需要他时,之前的账全被她单方面一笔勾销,每一个眼神动作都写着“我很需要你”,何其真诚无辜。
华盈盯着他幽沉的眼瞳,捉摸了一下,改口:“我刚才说错了,不是帮忙,是合作,你有什么条件吗?合作谈不拢的唯一原因就是价码不够。”
云纱般柔软的衣袖随着她抬手的动作,从她手臂上滑落了一小截,露出雪白的手腕,一朵雾月昙被细细的银线穿过,系在腕上。
林之凇的目光顺着她揪住他衣袖的手指,掠过手背,来到那朵花上。
没簪在发间,原来是藏在了这里。
雾月昙早已绝迹,除了在华盈这里,世上再找不到第二朵来研究她的把柄。
林之凇几乎是出于报复的心情:“用它来换。”
。
翌日。
青云坪位于云山城的西北边,毗邻城郊,城中每十年一度的灵风节曾经都在这举办。
后来为了避免惹人耳目,青云坪荒废了下来,野花肆意生长,铺了满地,此外只剩下一块刻着青云坪三个字的石碑,和被荒废的石砌台。
华盈远远地就能看见一些孩童在青云坪上嬉戏打闹,哪怕是在城里土生土长的人也一辈子都察觉不出,那里是北荒无数大能联手用空间术造出来的平行之地,真正的青云坪早已被它牢牢遮盖。
“二小姐,这边请。”李行时在石碑面前停下脚步,做出请的动作。
华盈被他的声音拉回视线,接过他手中用灵力写下的通行令,往石碑的方向迈出一步,眼前景象大变。
还是同一片青云坪,只是没了荒草野花和玩乐的人群,一队队北荒精锐驻守在四面八方,正中央的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夺走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树身笔直挺拔,苍劲古老,青翠而庞大的树冠被云气缭绕,曦光之下有风来,无数叶片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悦耳安宁。
万衍塔的外形并非屋宇楼台,而是一棵树。
哪怕已经看过构造图,亲眼面对这棵树时,华盈仍然觉得震撼无比。
它不像是用铁木土石铸造起来的东西,和一棵真实的树看不出区别,带着古老却鲜活的生命力,似乎能从土壤中不断汲取养分,往更高处生长,通天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