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木繁绘没听完他的话,推开他便向厅前跑去了。
  “……他卧室里的安眠药今天没了大半!准是把那药都下给你!”木繁绘也顾不上其它,夺过秦襄仪手里的酒杯就摔在地上,又焦急地问道,“这菜你没动过吧?那么些安眠药吃下去可不得了啊……”
  “混蛋!”顾闻先忍无可忍,重重将酒杯放在桌上,责骂道,“你在这里说什么疯话!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木繁绘瞪着他不说话。秦襄仪也转头望向了他,怀疑地问道:“你……在这酒水饭菜里下了药?”
  “我怎么可能?”顾闻先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指着木繁绘说,“这女人是在蓄意挑唆,你难道也信?”
  “——我挑唆?”木繁绘可不认这个罪名,“你自己藏没藏脏心思,你自己心里知道!她那个朋友你根本救不出来!你诓着她又怕她跑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保准是想药倒了她先锁起来!我跟你这么久,你什么脾性我不知道?”
  顾闻先攥紧拳头,面色黑得要滴出水来。偏给木繁绘这个惯常揣摩他喜恶的人说准了,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妫越州他怎么可能救?他甚至得抓紧害她死!至于秦襄仪,既然来了他身边,就绝没有再能走的道理。
  眼下,看秦襄仪的神情愈发狐疑又冰冷,顾闻先没有多言,却是直接将自己手边的酒仰头饮下。
  喝完后,他将空空的酒杯示意秦襄仪,又盯着张口结舌的木繁绘呵斥道:“你这个心肠歹螙无所不用其极的贱人!你去我的卧室做什么?襄仪愿意留你,我却不能容忍一个贼……”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他的声音消弱,头“咣”的一声砸到面前的桌上。整个人没了动静。
  秦襄仪凝视着他昏死过去的身影,这时方微微一笑。她站起身,拍了拍因着惊变尚未反应过来的木繁绘,轻声说:“药是我拿的。全下在酒里了。”
  木繁绘转头望着她,瞪大的眼睛中满是始料未及的愕然。
  “我问出了他保险箱的密码,一会儿就去试。你的折子和钥匙找到了吗?”秦襄仪问。
  木繁绘回神,连眨了几下眼睛平复好心情,便回答道:“我都拿到了,在身上带着呢。”
  “好,那你现在就佯作被顾闻先训斥了跑出去,先去试库房的钥匙是否是对的,然后就带着这钥匙和折子出府,”秦襄仪详细告诉了她妫越州家的位置,叮嘱道,“你这里找到姚奉安或者孔延熙,带着她们去提钱。让她们联系好了人,你再回来找我,我们里应外合,晚上动手把库房和保险箱都搬空。”
  木繁绘听着她有条不紊地安排,只有点头,瞧见桌上一动不动的顾闻先,又问:“那他呢?你一个人看着是不是有些危险?”
  “他既然晕了,我就不会让他轻易醒,”秦襄仪脸上仍然是浅淡的笑容,“我会稳住家里的这几个下人的,你放心。”
  “好!”木繁绘点头,知道事不宜迟就紧忙向外赶。她走出两步,却又转过头来,望着秦襄仪笑了:“我忘了说,你真强!”
  秦襄仪稳稳地接住了这个笑。
  屋外头,听见了些动静本想来瞧瞧的下人们碰见三太太捂着脸跑走了,纷纷猜测是老爷又冲她发了脾气,这也不是奇事了。好一会儿,又备好了新菜往正厅送的人叩响了房门。大太太应了声喊人进,却是扶着头有些醉了的样子。
  “喝多了几杯,吃不下饭了,菜你们分了吧,”她摆了摆手,“老爷也醉了,替我将他抬到卧室去。”
  *
  西鹤楼的一处厢房内,魏央在等她的客人。
  钱复宽的资产纵使该被尽数查抄,但西鹤楼这里魏央至少占了个先。和郡王的事情一出,旧党的人则就顾不上再检抄这个曾经受害人的待过的地方了。
  魏央起诉和郡王的公诉流程一直被阻断,但这也不是她关心的重点。和郡王为什么“消失不见”,她当然一清二楚。
  而皇室针对此事发布的声明可以说死不认账,声称那名死去的女子杳秋是受钱复宽指派有目的接近并暗害郡王,还给出了钱复宽的证词。可钱复宽过了没两日就死了,魏央又让人透露了钱复宽那之前被折磨的惨状,只会让民众怀疑皇室是暴力逼供又杀人灭口,自然也不会相信他们对于和郡王一事的声明。
  后来见民意沸腾,皇室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还找个和郡王的替身出来认罪。魏央当然不可能让他们如意,假的就是假的,无论如何都有“瑕疵”。并且她这边开始集中爆出更多皇室丑闻。和郡王一事开了个好兆头,民众也是首次见到如此重量级的皇亲被审判,思想更开明了一层,因此许多旧党国戚欺压平民的事情也都被苦主报了出来。由此可见,纵使新旧两党对立,民主平等却是大势所趋。
  魏央这里收到了旧党的把柄,自然要趁势好好打个胜仗。不过,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异常。在新旧两党混战之时,共和党竟也趁着东风冒出头来,民主平等自由的思想舆论竟也有一半是给她们号召掀起的。
  魏央不得不警惕。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道理她很清楚,先下新旧两党争得厉害,双方几乎打红了眼,耗到亏空就不是好事了。她今日做东请客,为的就是这件事。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须发灰白的老翁走了进来。他身着彩翎官服,身材虽然瘦小,眼神却十足锐利。他进门来第一眼便瞧见了魏央,静静同她对视几秒后,开口道:“魏秘书长,老夫久仰了。”ui
  魏央点头,问候道:“璐王殿下,有失远迎。”
  璐王收回视线,他身后跟着几个侍卫,一直护送他到了魏央对面就座。魏央见他们就此站定,也不在意,对跟在身边的丁克信道:“吩咐人给璐王爷上茶。”
  “魏秘书长不必多礼,”璐王中气十足地开口道,“我为何来此,你也心知肚明。如今新旧两党势不两立,魏秘书长却拿犬子一事要挟本王前来,不知是何用意?”
  “王爷说笑了,假若我果真存有要挟之意,岂会将世子一事按下又专门将消息交知王爷?”魏央说,“我以为王爷愿意前来,便是领会到了魏某谋和之意。”
  璐王世子徐正明这事正在前几日。他去大理院向妫越州报复不成还险些丧命,世子妃还是托了弟弟段礼府上那个高明的西洋大夫凯德瑞,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归来。徐正明虽然醒了,神智还有些迟缓,性情又愈发暴躁。璐王生怕这个独男出事,一面在向皇帝施压的同时,也下令将他禁闭在府。徐正明忍了几日,后来却是仗着世子的身份打伤了好些个守门的仆从,强闯出了门。他还用着轮椅,一路横冲直撞也不知目的地,恰好便撞了一个跛脚男子。他深感被冒犯,还让人将这男子打了一顿才扬长而去。那男子便告到了巡捕房。
  “哼,”璐王却是冷笑一声说,“魏秘书长无事献殷勤,倒叫人摸不着头脑了。说到底,这些事最初便是内阁开了头,怎么魏秘书长今日转了性?”
  魏央说:“新旧两党争斗日久,于彼此都是亏耗,最后哪怕分出成败,恐怕也是得不偿失,更容易让第三方趁虚而入。璐王殿下老谋深算,岂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璐王闻言沉默不语。他当然明白魏央话里的意思,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他今日才会前来。只是他心中也有疑虑,对于魏央此人,实在不能完全信任。
  “魏秘书长这话该说给陛下听,”他沉声说,“老夫虽然愚钝,可也知‘忠君之事’,岂敢擅专?”
  魏央当然会找皇帝,可她对于这位小皇帝的能力不够信任。段璋太过稚嫩,一个尚未成长起来的掌权者,手腕远不比承德太后当年,她受到的掣肘也更多。
  原本愿意拥护承德太后辅政的男大臣,之所以能维持忠心耿耿,是因为她还是“太后”,是段家的“媳妇”,所掌握的权柄最终还是会回到段姓皇男手中。可惜他们料不到的是,承德太后最后会推举自己女儿上位。女皇帝,这可与太后的意义截然不同。甚至于,她可能还会生出另一个女帝。这怎么成规矩?这怎么合体统?自段璋登基伊始,旧党中便有相当一部分人惴惴难安、又忿忿难平。只不过是老封建贵族暂时与新党一派的利益冲突更深,才让他们甘心做帝位下的拥趸。可若要诚心顺服,那也实在困难。
  魏央看得很清楚。所以她在找段璋之前选择先与璐王这个皇亲“领袖”商谈,皇亲一派因和郡王的缘故也是坚定不移的“主战”,魏央首先要摸清楚他们的态度。
  “皇帝陛下向来以皇亲为念,对璐王爷也是多为倚重,”魏央仍旧是平稳开口道,“今日邀您前来,魏某也是想寻个参谋,还望王爷指点。”
  璐王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方从喉咙中溢出声尖利的笑,说道:“如今诸事皆因和郡王一事而起,魏秘书长若有诚意,何不先将他的尸首还来?”
  “璐王爷言之有理,”魏央点了下头,“我们自然会全力帮助寻找和郡王的尸身。只不过‘积重难返’,若是澄清不了……璐王爷应当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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