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妫越州注视着她收起手枪,又听着她继续开口道:“任何人,假如有损于陛下的利益,我绝不会姑息。”
“她的利益,还是他们的利益?”妫越州说,“段礼死了,明明是那群男皇亲急得跳了脚。段璋这妮子连个男人都不敢杀,还谈什么‘利益’。”
“——你住口!”棠明因她轻慢提及皇帝的态度又惊又怒,险些又要抽出枪来,“岂可直呼陛下名讳?!你!你现在……是连装也不装了?我告诉你妫越州,我现在不处置你,只是因为还没通报陛下!你再敢在我面前大逆不道……等我向陛下禀告完,绝不饶你!”
“不饶我啊,行,”妫越州掀起眼皮打量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道,“段璋窝囊废——禀告去吧。”
“——妫越州?!!!”
棠明被气到血压飙升,一时间只恨自己刚才打空了子弹。
一直等到棠明的怒骂声在空中渐渐消失,“哐”的甩门声带起的飞尘也渐渐平静下来之后,妫越州才笑了一声。
大理院的这间牢房很是老旧,围着的栅栏倒是浇铸了重铁,不过年岁旧了总有老锈。在方才棠明的乱枪之下,就有多处被流弹打歪凹折了。妫越州盯着这些地方瞧了会儿,脑中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本来还想再叫一趟段璋,现在倒不必了。
她从那堆刑具中再次找出之前用过的铁链,这时牢外又有脚步声传来,是来送饭的狱卒。
因为之前就有狱卒被打,再加上徐正明一事,大理院的狱卒们多少对她有些发怵,饭食上半点不敢苛待她。哪怕段璋吩咐了削减份例,但谁也不敢真去妫越州面前触楣头,哪怕自己多添钱也会恭敬呈上好饭好菜。
今日因棠署长在牢里发火,送饭的人也来迟了,路上走得小心翼翼。走到牢门前,见到妫越州拎着链子站在那里,则是险些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还没叫出声,“噹”的一声直接给甩来的铁链迎头砸晕了。
妫越州特地将他在牢前横着放倒,旋即便毫不费力从他身上取来了警棍和枪。她将那铁链绕在那几根栏杆的凹折之处,末了又绕在警棍上打了结,用力旋转警棍之下,那原本就有歪折的栏杆便渐渐向内收紧,将一侧的空隙拉大了。妫越州对另一侧的栏杆如法炮制,便在这牢房栅栏上弄出了中央较大一片的空处。她伸腿试了试,觉得还是窄,又用脚来回将那栏杆下方踢弯。
她将一直穿在身上的那件督政署的外套丢下,从牢门中脱身而出。
*
“襄仪,你在看什么?”顾闻先为她斟上一杯酒,笑着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了。”
秦襄仪从窗外收回视线。是啊,生辰,她暗暗对自己说,总要过完了今日,一切都好说。
顾闻先为了表示自己为她过生日的诚意,平时寸步不离照顾起居的仆人都被他打发远了。他亲自为秦襄仪斟酒布菜,十分殷勤。
“襄仪,你还是像我们初见时一样,”顾闻先继续说,“一晃眼,竟然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秦襄仪望着那杯酒却不去动,她对顾闻先说:“你倒是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顾闻先神情一顿。以他现在的落魄之态,哪比得上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这样的话直白听来,便类似讥讽了。然而秦襄仪却还没有说完,她继续道:
“不对。其实你跟以前也没什么两样。现在看来,是我当初瞎了眼。”
“……我知道你怨我,”顾闻先于是放软了语气,“可你现在回来了,我们就还是有机会的。”
秦襄仪不偏不倚地盯着他,问道:“那么你将妫越州救出来了吗?”
“为了你,我什么都会做的,”顾闻先面上露出完美无缺的诚挚笑容来,他想去拉秦襄仪的手,“我已经联系了她的上司。我会为你想办法的。”
秦襄仪低下头,避开了他的手,神情中却似乎微有触动。她低声回忆说:“我记得那年我生日时,你送了一件礼物,你大约不记得了。”
顾闻先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他只能说:“我送你的东西有很多,只是你后来一眼都不多看,也不知是那件最让你喜欢?”
秦襄仪说:“是一只小巧的密码锁,你让我用它来锁存书稿的屉子。我那时候可是宝贝极了。”
顾闻先回忆起来,忙点头说:“是,那时你还让我猜你的密码——是我们两个出生年月的组合。”
秦襄仪点了下头,说:“你还说这样的密码虽然不够安全,可意头是好的。后来你得了一个密码箱,最开始也是设了这样的密码。后来却换了。”
顾闻先一僵,又将酒杯向前推了推,侧头微微躲开她的视线。他说:“我会把它改过来的。”
秦襄仪却不想简单放下,她的语气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会说没有。”
“襄仪,我……”
“你改成了什么?”秦襄仪抬眸紧紧盯着他,神情中流露出些许伤心的执拗,“是你二老婆的生日,还是三老婆四老婆的?”
顾闻先心中一动,终于从她身上窥见了重温旧情的希望,他情不自禁地握住秦襄仪的手,说:“不、不是……”
“不是?”秦襄仪语调尖锐上扬,听起来像是在讽刺,“你这样痴情的人……”
“我只对你痴情!”顾闻先急急保证,“那密码确实不够安全,出生年月太好暴露,我换成了首日履职国际司的日子——是五年后,我们结昏了五年后我才改动的。襄仪,我心里只有你……”
“是吗,”秦襄仪抽出手,“那你把它打开给我看。”
顾闻先笑着说:“今天你是寿星,我怎么会违背你?但在那之前,襄仪,让我敬你一杯吧。我已经错过了你的很多个生日,但是这一回,我想做唯一一个向你祝寿的。”
秦襄仪便同他一起举起酒杯。酒水刚沾到唇边,却听到门被“砰”的一声猛然撞开,木繁绘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向她喊道:“别喝!!!”
第152章 “药是我拿的。”
顾闻先瞧见闯进来的是她,眉头压下,张嘴便要呵斥。可木繁绘没空理会他,只顾着继续向秦襄仪快声说道:“他给你下了药!”
原来趁着秦襄仪拖住了顾闻先,木繁绘趁着机会去了他的卧室。虽然木繁绘在下人眼里“失了宠”,可还有正“得宠”的大太太偏偏要留着她,她自己的脾气也泼辣,因此纵使有人阻拦也不敢多当真。
“……三太太,这老爷发过话,除了大太太,不许旁人再进他的卧室,您这……”
“——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木繁绘指着他的鼻子骂,“正是大太太让我来的,我进不得?先下老爷正陪着大太太在厅前过生日呢,你何不凑上前去问问——‘大太太是不是让三太太替她去把老爷房里的毛呢衫带来?’你再问问老爷是不是当真要件毛呢衫,你够胆就去问!”
这些下人都知道顾闻先专门陪秦襄仪过生日这回事,也有共识:他特地将人打发走了不让近身,再不知颜色地凑上去岂不是讨打?这些人本就懒怠,这时守门的又见木繁绘生了气,便只好讨饶。
木繁绘光明正大地进了门,想了想,怕这个下人多事,索性吩咐他去厨房瞧瞧菜。她是带着大太太过生日的名义开了口,这下人也不敢违背,点头哈腰地走了。
木繁绘这才微微松下一口气,她警惕地环顾了一番周围后才关上房门。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顾闻先用来存钱的折子和库房的钥匙。
折子好找,前不久木繁绘还用过。那库房钥匙,她从前也曾经见过。木繁绘依着直觉先从顾闻先惯常放钱的锁柜抽屉里找,很容易便发现了存钱折子,又过了好一会儿,她发现了那把与记忆中很吻合的黄铜钥匙。但不太确定,还想多翻一翻,视线却不经意间给抽屉上方的桌面吸引了。
这是台宽阔的老桌子,除了放一些顾闻先身上的零碎琐物,就是自他受伤生病以来需要的药物。其中有一罐“特效安眠药”,是顾闻先执意从医院回家后因伤痛难眠那私家医生给开的。木繁绘曾经伺候他吃过,很有效,不过一粒,喂完了不到几分钟就会呼呼大睡。不过那医生也嘱咐了不能多吃,因此后面顾闻先情况有所好转后就没有再用过这药了。木繁绘记得在收拾时将这些不常用的药都拢到了桌子的后角,怎么这会子到前面来了?
木繁绘望着这瓶位置前移的安眠药,心中预感不太妙,她伸手去拿,才发现那瓶子轻得吓人。原本离满满一瓶相差不多的药罐,打开后才发现里面只剩下薄薄一层了!
——是顾闻先用了?可他怎么会一下用这么多?
木繁绘揣着砰砰跳的心脏站了起来。这时那跑腿的下人也回来了,木繁绘听见脚步便猛然转过身。那人正到门口,叫了声“三太太”就推门近来禀报了:
“三太太,可不是我不对大太太尽心!但今儿大太太寿宴上的饭菜都是老爷亲自吩咐准备的,我去了也插不上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