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这件事,我也不知道……”
  李莫辞抹了抹泪,大声道:“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他害母亲伤心,他是坏人!我只要母亲,只要师父!我只要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
  苏京抱着他,道:“不错,让他们都见鬼去吧!”
  过了一会,李莫辞平复下来,他看向一旁的男人,道:“他也是那些人中间的一员?“
  “是,但又不止是这样。”
  “为什么?”
  苏京道:“我本以为他是附近一带的流民,但我却发现,我竟然认识他。”
  她道:“他就是失踪多日的巨鲸帮堂主,姚飞鲲。”
  “姚飞鲲?”李莫辞不敢相信,道,“那个姚飞鲲?他不是早就跑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一群疯子混在一起?”
  “这倒要问问梁掌门了。”
  她道:“这处村落已成孤岛,又处处透着诡异,我看这件事,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苏京侧身回望,却只望到了一阵迷惘的雾气。
  第68章
  一城雾色, 屋舍步于云中,一列骏马疾驰而来,停在听水山庄门外。
  苏京扬鞭立马, 高声道:“镜湖苏京来拜!”
  祝云卿难得起了个大早, 他一向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这天却被探来的一枝桃花惊扰,方知昨晚酣畅之后,自己跌跌撞撞闯入房里, 就这么在窗边小榻上和衣而眠到了第二天。
  “飞卿……”
  他小声嘟囔一句,一翻身, 便已摔了下来。
  他扶着额头, 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茫然四顾, 只觉到处都是飞出重影的星星。
  他怔怔地眨了眨眼, 又颤颤巍巍地摸了摸脸, 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摔坏……”
  月色已老, 一室之中, 亦无人为他点灯,天色熹微里,只有一枝不合时宜、不懂分寸的桃花。
  他望见的只有一片分不清昼夜的混沌,他望着它, 却似望见了过往十数年的岁月。
  于是华灯燃遍,乱花迷眼,她们和他们跑着、笑着,尽情唱着一世纸醉金迷的华年,直到春花皲裂, 春水冻结,春风也越渐步履蹒跚。
  他穿过他们,却似穿过万花丛中,只沾衣袖一片香。
  十多年来,他也只闻见一片香,却不识花乡何往,花名何处。
  他甚至已记不得自己撷走了哪些花,却仍记得那一抹遥在高山之上、远在云端之外的冰雪。
  哪怕他曾经只与他一墙之隔,哪怕他就藏在他影子所在的地方。
  或许人就是对得不到的东西愈加渴望。
  他忽笑了一笑,喃喃道:“飞卿。”
  他确实仍记得这个名字,哪怕这个人自己也未必记得。
  这个名字,他已记了十五年,少年的时候记得,快死的时候记得,死而复生的时候也记得。
  他只是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得这个名字,而且在得知他伤重的时候,还是破例赶了过来。
  他本以为自己喜欢他,和喜欢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喜欢了那么多人,却只有这一个人,最接近爱情的模样。
  他忽又笑了一声,这一笑却带了无尽的喟叹、无奈和自嘲。
  他已隐隐明白,他赶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祝云卿又想起柳无咎,他流连风月十多年,也未曾遇见这般俊美的少年,若这少年再成长两年,也许他在江湖之中,会比自己的养父还要动人心弦。
  柳无咎没有一处不合他的胃口,只除了柳无咎和他有着同一个心上人。
  祝云卿几欲挠头,心道:“这可太糟心了!”
  他安慰自己,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何况这总比他从前撩拨完小姑娘又勾搭上她未婚夫那回要好得多。
  这一回,他也已明白,棘手的其实是贺青冥。
  他知道贺青冥再生气,也不会拿柳无咎怎么样,因为柳无咎毕竟是贺青冥的弟子。
  但他就不一样了,谁知道贺青冥会不会一不高兴就拧掉他的头。
  所以他一面接近,一面却又不敢过于亲近,虽说他从年少起便立志死后要做一个风流鬼,为此还被养父训了一顿,但就这么死在贺青冥手上,也未免太冤了啊!
  他叹了口气,道:“飞卿怎么越来越可怕了,以前也不这样啊……”
  他索性不再去想,俯身嗅了一嗅桃花,笑道:“不若出去走一走,方才不负一朝春色。”
  他漫步于听水山庄,持一壶酒,对着路旁山石、脚下碧草和头顶还未升起的一轮日光颔首,与生长的万物同饮。
  他一面走,一面大笑道:“何日无月,何处无我?”
  行至中庭,祝云卿忽而望见一列鱼贯而出的侍女,他心道:“奇了,这大清早的,难道山庄来了什么贵客?”
  他几步掠上假山,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把他吓了一大跳,差点脚底打滑摔下来。
  “小鲸鱼?!”
  “她怎么来得这么快!”
  他趴在假山上,便要等苏京一行人离开再偷偷溜走,却见梁有朋已迎了出来,几人行色匆匆、面色凝重地赶往大堂,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祝云卿犹豫了一瞬,咬了咬牙,还是悄悄跟了过去。
  苏京与梁有朋一拱手,各自落座,梁有朋命人看茶,苏京却道:“不必了,苏某连夜赶来,只不过是要问梁掌门一件事。”
  “哦?什么事?”
  苏京道:“昨日莫辞上岸采买,不意江雾涌起,一船人迷失于水泽之间,机缘巧合之下,在城郊发现了一处十分诡异的村落。”
  她定了定神,看着梁有朋,道:“那处村落里,竟生活着一群神志不清的疯子,他们见到生人,便如野兽一般扑来撕咬,其形状恐怖,十分骇人。”
  “我擒下一人,竟发现那人便是失踪已久的巨鲸帮堂主,姚飞鲲!”
  她道:“梁掌门,附近一带原是你的辖区,我不便插手,但这件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梁有朋却叹了口气,道:“不瞒苏掌门,这件事的确是我管辖不力,但我也着实是无能为力了。”
  “哦?”苏京眉宇更凝重几分,大重山实力不弱,何况这是在梁有朋的辖区,若是他都没有办法,那情况一定十分棘手。
  梁有朋道:“想必苏掌门也听过,月前济海楼一事,当时有一个疑似魔教的人,在他的笛声下,许多武林同道七窍流血,状若疯癫,是青冥剑主等人出手,这才协力救下了其他人。”
  苏京点点头,道:“不错。”
  “但那一天船上,还有一些人,却没能跟上青冥剑主等人,他们不是当场暴毙,便是走火入魔,互相残杀,活下来的人,也已丧失了神智。”
  苏京讶然:“你是说——”
  “他们不知怎么来到了扬州,引得郊外人心惶惶,我不得已,才让人把他们都关进了那座已近乎孤岛的村落里。”
  梁有朋道:“我也知道这件事做的不甚妥当,可是他们绝不能被放出来!苏掌门,十二年前的江湖惨状,绝不能重演!”
  苏京心下一沉,梁有朋的话已隐隐验证了她之前的猜想。下一刻,便似一锤重音落下,一石激起千层浪:
  “因为他们得的,是五蕴炽!”
  五蕴炽!
  房顶偷听的祝云卿神色为之一变,胸中怒火与愤恨止不住喷薄而出!
  屋内的苏京也已陡然色变!
  她惊疑不定,道:“竟,竟真的是……?”
  “不错。”梁有朋道,“五蕴炽为魔教至毒心法,那些人被魔音入耳,以致气息逆转,经脉错乱,最终走火入魔,变成废人、疯子。中了五蕴炽的人,功力稍弱者,往往会七窍流血、脏腑爆裂而死,其余人则互相残杀,变作彻头彻尾的魔头,演生出一幕幕人间惨剧。”
  他道:“据闻五蕴炽为天下第一魔功,极难运用,且极易反噬,所以即便是魔教中人,也很少有人习得。百年以来,有载能够运用的,也只有金不换一人,就连他的女儿,通晓百家门派武学的金无媚,也未曾习得此功法,不过就算是金不换,昔年落霞谷一战,他亦是因此与八大剑派的先祖们同归于尽了。”
  苏京忽道:“我却听说,十二年前的长安,也曾出现过五蕴炽的痕迹?”
  “不错,只不过当年长安乱局,一夕之间,连同陶氏等诸多名门望族在内,整整三条坊市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从此化为废墟,因此要再找到蛛丝马迹,追踪凶手,已是天方夜谭了。”
  苏京道:“既然五蕴炽属于魔教,那十二年前那件事,是不是也是魔教中人所为?”
  “这却不清楚了,当时江湖因为普渡和尚一事自顾不暇,许多人被其言论煽动,做出来太多无法挽回的事情,至于长安世族这边,已没什么人能够抽身顾及了。”
  苏京已有了几分黯然,道:“我还记得当年普渡和尚事件的开端,就是温侯之死。”
  “是啊,当时门派之间隔阂日久,温侯本是为了化解纷争,不料七星、连环等派在和谈的时候竟忽然大打出手,杀的个你死我活,温侯劝阻不成,最终画地成佛,力竭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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