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温侯如斯君子,最终落的这样一般结局,实在叫人可惜、可叹,而更让人唏嘘的是,温侯死后,大家愈加猜忌,争斗也愈发激烈,温侯拼死做出的维系武林和睦的努力,最终仍是化为乌有。”
第69章
二人皆不住叹息, 祝云卿心绪起伏不平,直到灯影已灭,人声已寂, 大堂已然空无一人, 他这才慢慢走了回去。
他却没有回屋, 而是半途折返,敲了敲贺青冥的门。
岂料开门的却是柳无咎,柳无咎一见是他, 原本一脸挂着的盈盈笑意顿时凝滞了,道:“怎么还是你?”
祝云卿也没好气, 道:“我还想问怎么是你呢, 你都这么大人了,又不是没自己住处, 怎么老来师父房里。”
“我们师徒联床夜话, 关你什么事?”柳无咎冷冷道, “我倒是要问,你为什么总来找他?”
祝云卿猛然咽下一口闷气, 他不欲再与柳无咎争辩, 道:“我今日来,是找他有正事相商。”
柳无咎便有一丝犹豫,祝云卿语气倒是十分诚恳,只是这人前科累累, 让人不得不防。
二人正在僵持,这时贺青冥的声音已传了来:“什么事?”
祝云卿故意看了一眼柳无咎,道“你我同乡,当知为故乡事。”
贺青冥似乎顿了顿,道:“无咎, 让他进来吧。”
祝云卿一挑眉,柳无咎暗暗瞪他一眼,引他穿过屏风,到了内屋门前,却又拦住了他。
柳无咎解释道:“他刚把衣服穿上,头发还没梳好。”
祝云卿差点炸了:这是哪门子的师徒啊!夜话就夜话,怎么还宽衣解带、取簪散发啊!
贺青冥又道:“无咎,你先出去等一等。”
柳无咎脸色不那么好看了,贺青冥什么时候也需要回避他了?
祝云卿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
柳无咎顿了顿,道:“那我去拿些粥点来?”
贺青冥却道:“山庄的早点我有些吃腻了,你去街上帮我捎一份回来吧。”
柳无咎脸色更不好看了。
贺青冥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故意让柳无咎去街上买早点,便是要支开他,让他没有偷听的机会。
柳无咎闷声道:“那好,你想吃什么?”
贺青冥温声道:“你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柳无咎脸色蓦然和缓,他笑了笑,轻声应了。
祝云卿垮着个脸进去了。
贺青冥和柳无咎已太过亲密,他们甚至亲密到已不觉得这是一种亲密。
贺青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明明祝云卿易容了,他还是觉出祝云卿脸色不太好?
祝云卿却忽然发现,贺青冥从头到尾一丝不苟,屋子里的每一处也一丝不苟。
他终于明白自己被柳无咎骗了,尽管柳无咎看上去并不是会骗人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贺青冥分明知道柳无咎在骗他,但他还是纵容了柳无咎。
祝云卿颇有点阴阳怪气,道:“你可真是有一个好徒弟。”
贺青冥装作没听出来,只道:“无咎确实很好。”
祝云卿心想:“我只怕你不是养了一个好弟子,而是给自己养了一个想入非非的小相公。”
他隐晦地提了一嘴,道:“他毕竟已经长大了,你不能还和他住在一起。”
“我们已很久没有住在一起。”贺青冥道,“不过,这些日子,我总是有很多话想和他聊,昨日既然未能尽兴,我便让他来我房里了。”
祝云卿心下一沉。
他没有想到,那竟然是贺青冥的提议。
他本该想到的,贺青冥若不允,柳无咎绝无可能前进半步。
贺青冥方才说起柳无咎时候的神色,实在是很富有生气和变化:他说他们没有在一起的时候,已有几分微不可察的惆怅与不舍;而后边一句,贺青冥的目光几乎是闪动着羞赧与欢喜的笑意。
他的语气虽然还是平铺直叙,他的遣词造句虽然还是一本正经,但他整个人已然变化。
这一点也许贺青冥自己也未能察觉,也许贺青冥仍以为自己神色一如往常。
但祝云卿却不能不察觉,他一向很能体察他人的情绪,哪怕是细枝末节,也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也一向引以为傲,若没有这项本领,他便不能周旋于众多情人之间。
但如今他却有一丝懊恼,一丝烦躁。
他忽然宁愿不要明白。
贺青冥又道:“不过你说的不错,无咎毕竟已长大了,再过几个月,他便已及冠,届时我需为他举行冠礼。”
祝云卿心中烦躁不安,他忽道:“你那个时候,却没有冠礼。”
贺青冥蓦地看向他,目光一沉。
祝云卿道:“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的事?”
贺青冥沉声道:“你为何旧事重提?”
“因为今日镜湖派已来了,因为我听到了苏京和梁有朋他们的对话,他们说,城郊发现了五蕴炽的痕迹。”
“哦?”
祝云卿一五一十地说了,贺青冥道:“这是让他们在那里自生自灭,梁有朋果然有问题。”
祝云卿却道:“这件事,到底有没有你的手笔?”
贺青冥盯着他,道:“你怀疑是我带来了那些人?”
祝云卿道:“还有姚飞鲲,巨鲸帮一案,跟你……”
贺青冥冷冷道:“你难道第一天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所以确实是你。”
祝云卿苦笑一声,道:“你可知道,巨鲸帮一案,八大剑派已猜到可能是你?”
“他们若是连这点也不能猜到,那便配不上八大剑派的名头了。”
“八大剑派再没落,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对付得过来的。”
贺青冥道:“你是要劝我,还是要帮我?”
祝云卿没有回答,贺青冥便也不再说话。
他站起身,便往外走,祝云卿头也不回,却一把拉住了他。
祝云卿哀声道:“就当我求你……”
贺青冥咬着牙,道:“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道:“你的武功路数,分明就出自八大剑派!”
“你也和我一样,你也是——可你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包庇他们!”
祝云卿心下一恸,不敢置信地看着贺青冥。
贺青冥忽觉一点晕眩,他退了两步,装作若无其事地甩开祝云卿,道:“我既已埋葬过一次过去,就不会介意再多埋葬一个人。”
祝云卿忽然冷笑一声,道:“如果是柳无咎劝你,你会答应吗?”
贺青冥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祝云卿却道:“我明白了,你也许不一定会答应,但你一定会犹豫。”
贺青冥道:“我劝你不要来揣测我。”
“我只是为他可惜。”
他望着贺青冥已然消失的影子,道:
“他那样的人,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偏喜欢你。”
人的一生中,总是要追逐一些注定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李阿萝独坐案前,她忽然发现,自己竟已有了一丝白发,眼角又添一道皱纹。
她终究不再年少,无论她怎样避免,怎样回忆,年少的日子,年少时遇见的人,也都已成过去。
“母亲!”
李莫辞跑了过来,道:“母亲,梁师伯想见您!”
“梁有朋?”李阿萝方才还满是怅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他来这里做什么,我不见他!”
“可是师伯他——”
“师妹。”梁有朋立在夕阳下,道,“好久不见。”
他的目光便似一颗钉子,敲空她的骨头,楔进她的血肉。
李阿萝浑身陡然绷紧,便似一张蓄势待发的弯弓,她盯着梁有朋,慢慢道:“莫辞,你先出去吧。”
梁有朋看了她一会,忽笑了笑,道:“经年过去,师妹风采依旧。”
“比不得梁掌门名利双收、德高望重。”
梁有朋道:“师妹,你何必总是跟我过不去?”
李阿萝冷笑一声,道:“难道梁掌门来见我,是安了什么好心不成?”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看看莫辞。”
“够了!”李阿萝怒道,“你还有脸提莫辞?若不是你做的那些勾当,莫辞怎么会险些丧命!”
“我做了什么?我只不过是把那些人安置在一个地方,难道你要我舍弃城中百姓和武林同道不管,偏要去救那一群恶魔?”
“哼,你总是有一堆道理,总是冠冕堂皇、振振有词!可谁知道你做过什么,谁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爬上大重山掌门之位的?我听说洛伊已经辞世,这些年来,她待你可谓痴心一片,可是你不过在利用她,让她为你奔波效力,你吸她的血不够,还要敲骨吸髓,把她蚕食殆尽,把玉山掏了个空!”
梁有朋沉声道:“她难道不知道?大重山和玉山互相扶持、各取所需,却要你镜湖来鸣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