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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表哥 第39节

  这份委屈,连同自己的委屈,以及对瑞珠的自责与心疼全压
  在心里,程瑾知带着满身的闷闷不乐回了绿影园。
  她想来想去,觉得姑母今天的态度好像就是很针对她,但她并不知道哪里惹姑母不高兴了。
  直到秦谏回来,与她同桌吃饭,也看出她郁郁寡欢,问她何事,她叹息道:“我今天好像害了一个丫鬟。”
  秦谏放了筷子,问她:“你怎么会害一个丫鬟?”
  她将瑞珠的事说出来:“我要不出现,她还只是被罚去做粗活,说不定哪天还能调回来,就是我出现,去求了个情,她就被撵出去了。我不知道母亲的气是冲着她,还是冲着我来。”
  “为什么觉得是冲着你?”秦谏给她夹菜,“你也吃一些。”
  她回道:“之前母亲生病,有几桩事是我自己处置的,如今都被挑了错处,比如叫郭管事去买冰,我见账单是对的,冰也买好了,就入账了,母亲却查出这郭管事私下收了冰铺一百八十两银子,怪我做事太懒怠,事事不细察。”
  秦谏想了想,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既然冰价在预算内,冰成色也好,就不必管人家是怎么买的,水至清则无鱼,是么?”
  程瑾知点头。
  秦谏道:“但母亲却不是这样的,她在秦家十多年,向来是雷厉风行,规矩严明,按下人的说法是,你多昧了一粒黄豆她都知道。”
  程瑾知深以为然,她甚至觉得姑母是不是在各处院落安插了眼线,每日听这些眼线汇报,要不然怎么什么事都知道,昨日她给秦禹拿东西,姑母今日就知道了。
  “你进门后,按你的想法来,虽说事情无差错,但却让后院下人们轻松了很多,加上你比母亲待人宽厚,下人便觉得你比母亲好,母亲又是个事无巨细的人,这话怎会不传进她耳朵?
  “所以她不高兴了,觉得她放权给了你,你却做了好人,倒让她做了大恶人,她如何能高兴?丫鬟的事,正好碰上了,她不想让你做好人。”
  程瑾知神色一震,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对呀,她是代姑母管理后院,怎么能让自己做好人,让姑母做坏人?她明明该知道的,但涉及其中,竟然忘了!
  “原来这样,早知道我今日就不去求情了,该在外面狠狠将瑞珠斥责一顿才对!”她后悔:“是我的错,我竟没想起来!”
  秦谏劝道:“没什么,你才过来,怎么能想到那么多?母亲也没料到你事情做得好,又比她得人心。”
  程瑾知伸出手来挡住他:“你别胡说,回头让母亲听到了。”
  秦谏低头笑。
  他发现瑾知在继母面前,也是伴君如伴虎。
  那是她姑母,又是她婆婆,她既要将事情做好,又要哄婆婆高兴,岂不是既做能臣干将,又做宠臣?并没有轻松到哪里去。
  想起自己之前责怪她,他欲言又止,抬眼看,见她蹙眉数着饭粒,张口吃饭前还叹了声气。
  以她的善良和细腻心思,那丫鬟被撵走定要过几日才能放下了。
  ……
  书画院开设当天,太子周显亲自到翰林院视察,秦谏与沈夷清都陪伴在侧。
  先见过书画院确立的官员,以及接了帖子并到达书画院的诸位书画大师,一行人到大堂,周显就见到了那幅“翰林院之书画院序”。
  他见过这文章,知道出自秦谏之手,但这字却是他不认识的,而且他喜欢这字,有一种端庄雅正之感,且线条简明清晰,非常适合朝廷所办书画院的气质,规矩,端庄,既雅,且美。
  “这字……”他要问,却已经看见了下面的落款,问:“程瑾知是何人?我怎么没听过?”
  沈夷清在一旁低头笑,秦谏恭声回道:“是拙荆,拙荆为书魔齐道野之关门弟子,臣见此字端雅,比臣的字要好,所以让她替臣抄录了。”
  周显意外地看他,随即又看面前的字:“想不到,想不到,秦夫人竟是才女。”
  后面京中书法名家余东白道:“此字确有齐道野之整齐严谨,却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齐道野更添一份端方秀丽,小人听闻秦夫人年不过十八,实在是天赋异禀,后生可畏!”
  周显道:“怎么不刻座碑呢?我看可以刻了碑文竖在院外,穆言看可行?”
  秦谏问:“仍是用拙荆的字么?”
  “自然,父皇说书画院就要推陈出新,不拘一格降人材,秦夫人并无功名,还是女子,却有此才,正合父皇之意。”周显说。
  秦谏欣然:“是,臣记下了,今日就去办。”
  周显又往前走,看向别处,秦谏看一眼身侧的字,轻轻弯起唇角。
  他所料没错,她当真要名声大噪,他若不努力,以后怕是真要沦为“程瑾知她夫君”了。
  下午送走周显,秦谏还留在书画院,将周显说的几样事都安排下去,随后又吩咐人去找镌刻师,准备镌刻碑文。
  至于这字,倒不用另找人勾勒,那样到底效果差一些,只用让她辛苦些,再在碑石上写一遍就是。
  想到自己二人的名字从此就在书画院前的碑文上并排相列,秦谏不免觉得愉悦又得意,忍不住设想那是怎样一段佳话。
  沈夷清过来和他交待,自己要去京兆府了。
  他们二人主职仍是原本的职位,在书画院只是兼任,所以是两头跑。
  秦谏不知在想什么,在他要走时突然将他叫住。
  “上次你是不是说,你舅舅家有支百年老参?”
  “怎么?”
  “能转手么?我要。”秦谏问。
  沈夷清吃惊,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怎么了?你要补也是什么鹿鞭,鹿茸,或是淫羊藿,我听说这些好使。”
  秦谏敲了他一下:“给你自己留着吧,等你要了我都不需要。”
  沈夷清笑,问他:“那你要百年老参干什么?这东西可不便宜。”
  秦谏顿了顿,叹一声气:“我继母下月生日,给她贺寿。”
  “你……”沈夷清刚想说他竟如此用心,随后又想,因为秦夫人的生日与公主的忌日正好是同一月,前后相差一天,所以他会记得。
  但是,以前也没听他说送过什么寿礼啊,谁有心情在亲生母亲忌日的时候送继母贺礼呢?
  秦谏知道他的意思,主动解释道:“上次为一样药的事让我夫人在中间为难了,我想……不如我索性低头示个好,给我母亲送只山参,她高兴了,也就不为难我夫人了。”
  沈夷清连声道:“不容易,真不容易,果真是温柔乡,英雄冢,你这是彻底被收服了。”
  “随你怎么说,你就当我昏头了吧,反正你去给我问问,若是你舅舅愿意转让,我出钱买。”秦谏道。
  沈夷清点头:“行,我回头问问,顺便给你讲讲价。”
  秦谏拍他一下,以示感谢,沈夷清便走了。
  回到京兆府,之前那打不开的锦盒已经打开了,放在他桌前。
  他坐下来开盖一看,里面竟是一沓信。
  什么意思?信谁放进来的?还是说,这盒子里本来就是装的信?
  沈夷清不由笑了,那这窃贼点够背啊,这么好的盒子,这么复杂的锁,没装金银珠宝,却装着一沓信?
  他一边笑着,一边将信拿过来,心想该不会是什么官员或是高门大姓家里的机密吧?
  但信封上却是空的,什么也没写,没有收信人名字,没有地址,没有日期。
  再打开信封,里面一封信竟有足足三页纸,而那字……
  沈夷清惊住了。
  熟悉的字迹,最右侧写着“明月君如晤”。
  第38章 书信
  沈夷清大为好奇,这该不会是……秦谏他夫人的信吧?
  再细看信,倒似乎和秦谏给他看过的那个摹本口吻差不多。
  信上说的是洛阳连日阴雨,天又冷,她每日只能待在家中,却也正因待在家中,读了一本闲书,名为《幽怪谈》,作者本人也好游历山川湖泊,其中讲了许多荒山野外令
  人毛骨悚然的怪异见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在信上说,将书连信一起送给明月君,但愿明月君露宿野外时不要因书上故事而害怕。
  沈夷清先是忍不住想笑,这写信人分明是作弄明月君,但又一想,这信与秦谏给他的信并不同。
  秦谏给他看的信,明月君几乎就是天上那个明月,可这封信不是,这封信的明月君更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且很可能也在游历,会经常露宿野外。
  他看到落款,写的却是“白雪君”。
  白雪君是谁?
  明月白雪……竟像是一对挚友,或是知音。
  他继续往后看。
  这一张纸下面有落款和日期,是去年春天,下面第二三张纸却是另一封信,时间相差不远,也就前后四五天,写的是洛阳一件趣事,洛阳有个老汉去世,两兄弟为争财产大打出手,甚至双方请来妻家兄弟来械斗,闹了好几天,最后发现那老汉偷偷在外面欠了钱,抵了老宅都还差银子,两兄弟于是都推说自己不要财产,也与这债务无关,最后还上了公堂。
  这之后信上还说,她见到了他的新画《寒松图》,笔触明显比以前的画要好,可色彩却略有黯淡,是否作画时心境不好?并说听闻长安有一曲影子戏,名叫《哪吒闹海》,尤其精彩,她还没看过,让明月君有幸看了给她讲讲。
  这似乎是两封信,却都放在一个信封里。
  他又看别的信,有前年的,上前年的,最晚是今年三月初,白雪君和明月君说了很多趣事,最后道:“此书为吾终笔,此后山高水长,不复相见,吾当遥为君祝焉,君万万珍重。”
  意思这是最后一封信。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呢?而且也没说原因,沈夷清很奇怪。
  然后他就翻到了去年夏天的,明显这封信是接着刚才春天那一封,对方给她回信了,和她说了作画的事,又讲了影子戏,他似乎专门为她去看了好几出影子戏,还给她带了个哪吒的皮影人偶,他看的这一封则是她的回信。
  他突然明白过来,这是白雪君与明月君三年间的通信,这所有信都是白雪君写的,被明月君用锦盒收藏着。似乎明月君在外游历,擅作画,居无定所,白雪君在家中……或许说,她明显是个闺中女子,大部分时间在宅院中看书、做针线、练字、学理家。
  其实他心里几乎有了答案,因为两人常会谈起明月君的话和白雪君的字,都互有点评,这字迹以及信中所涉及的洛阳、宅院、父母、哥哥等,都是他所了解的秦谏夫人的生活,至于明月君……
  上面提的画虽不是全名,但因他熟悉,都能一一对上号……这些画全是陆九陵的。
  而且陆九陵正是江南人,正在外游历。
  心中这些几乎确定的猜测,到见到下面一封信后结束。
  这一封信很厚很厚,很早,哪怕看笔迹都能看出这是白雪君早期的字,足足十页纸,全是对明月君的安慰。
  因为明月君涉入舞弊案,被禁考。
  白雪君怕他想不开,所以关心之至地劝导安慰,告诉他“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告诉他人生有许多种可能,不一定非要当官;告诉他她从不觉得状元便是第一,他在她心中永远是光风霁月的江南大才子,皎皎如天上之明月,并不靠那只朱笔来证明。
  所以,白雪君是秦谏的夫人程瑾知,明月君是陆九陵。
  他们竟然认识。
  竟然……是挚友。
  沈夷清对两人的关系认定,止于挚友,尽管这一字一句里的情义可能比很多夫妻都要深,但他们一句有关情爱的话都没有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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