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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付迦宜在这方面向来不矫情,他要她收她便收着,“可是,里面有很多关于阿姨的回忆,你真舍得吗?”
  程知阙淡淡道:“睹物思人没什么意义,不如把回忆留在心里。”
  付迦宜没再多言,翻出放在挎包夹层里的挂饰,将钥匙套上去,随口笑说:“如果哪天我们分开了,那你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程知阙说:“如果身外之物能换你短阶段高兴,折了也无所谓。”
  付迦宜捏钥匙扣的动作不着痕迹一顿。
  她以为他会说些不切实际但好听的话哄她,叫她别那么悲观,他们不会有机会分开。
  可如果真这样说,那他也就不是程知阙了。
  他太理智,从不对外许荒谬不经的承诺,却会给予对方足够的情绪价值,造梦造得有理有据。
  他给你的梦并非一戳就破的泡影,而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场景片段,抽丝剥茧地渗透到你的内里,直到无药可救。
  程知阙这样的人过分有魅力,她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爱上他究竟是好是坏,也不知道往后还会不会有能力去爱其他的男人。
  付迦宜目光发直,心事全部浮在脸上,迟迟没吭声,听到他问她怎么了。
  她回过神,温吞摇了摇头,扯出笑意,说没什么。
  她只是恍然领悟到一个道理——
  人活着或许只是为了如梦似幻的这一瞬间,爱则生,不爱则溘然长逝,明知不应该,却还是食髓知味地越陷越深。
  第29章
  周末早晨, 付迦宜从卧室出来,正要下楼,恰巧碰到上来寻她的老方, 跟她说付迎昌来马赛出差了, 指明要见她。
  说起这事时,付迦宜正站在台阶上, 左脚要迈不迈,因这句话恍惚一下,差点踩空。
  她左右都没想到, 付迎昌居然会有主动约见的一天。毕竟凭两人名存实亡的关系, 能不见尽量不见,不给彼此添堵合该是硬道理。
  付迦宜犹豫一霎,还是答应下来, 回房换身衣服, 化个淡妆,半小时后和老方一起出门。
  路上,她问:“方叔, 你知道我大哥找我什么事吗?”
  老方透过后视镜扫来一眼,应道:“那边没说,我猜应该只是想叙叙旧吧。”
  付迦宜显然不太信,但也没说什么。
  见面地点在扶舟会馆的分馆,办公室单独隔出一间茶室, 付迦宜倚窗坐在那等, 直到案台上紫砂茶壶里的清茶见底,付迎昌才得闲, 从成摞的信息档案中抬头,看向她这边。
  他越过屏风, 坐到她斜对面的真皮沙发上。
  付迎昌叫人重新换一壶茶,捏住手柄,给自己倒一杯,淡淡开口:“在这边还适应吗?”
  付迦宜盯着徐徐上升的热气,隔几秒应声:“习惯成自然,怎样都能适应的。”
  单独相处时,冷场总是在所难免,她主动喊了声“大哥”,问他来马赛是办公事还是办家里的事。
  她其实不太关心付迎昌的行程安排,但既然选择来见他,自然要以和为贵,起码面上得过得去。
  付迎昌平声说:“会馆有桩陈年旧事,近期出了点纰漏,我过来审查。”
  付迦宜怔然,心里不是不意外,她原以为会得到一个惜字如金的回答。
  按付迎昌平时的作风,他一向连解释都懒得解释,更别提面色和缓地跟她说起这些。
  付迦宜晃了晃神,听见他又说:“快到中午了,留下一起吃个饭再走吧。”
  婉拒的话刚到嘴边,不知怎么,被直接咽了回去。
  会馆顶楼有间待客餐厅,他们过去时,菜肴已经被端上桌,其中有道她爱吃的蟹酿橙。
  付迦宜拿起木质的勺子,挖一小块蟹黄,放进嘴里缓慢咀嚼。
  兄妹俩难得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期间时不时聊上两句,内容比较简短,但已经比冷场好太多。
  付迎昌用餐帕擦了擦嘴,“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
  “前阵子周家的人来家探访,周依宁的胞弟也在,未来会跟你上同一所学校。爸的意思是,等你回去以后,可以跟对方互相认识一下。”
  原来不是叙旧,而是有备而来。
  付迦宜没时间怪自己天真,轻轻放下木勺,第一次用接近忤逆的凉柔语气跟他讲话:“这件事电话里也能说,何必劳烦大哥挤出宝贵时间,当面发号施令。”
  付迎昌不着痕迹蹙了下眉,“我是在同你商量,不是在下命令。”
  “这两者有区别吗?”
  气氛一下降至冰点,付迦宜低头瞧着那份蟹酿橙,突然食不知味。
  她不准备继续待在这里,勉强找了个还算合理的理由,先走一步。
  临离开前,付迦宜说:“我不想以交朋友的名义跟周家人捆绑到一起,最后顺其自然地结婚、生子。如果你和爸非让我那样做,我不一定有能力转圜,但也不保证不会怨怼你们。大哥,你和大嫂是前车之鉴,试问你们这些年过得真的好吗?我们这代人为了上代人的交情,一定非要牺牲自己的婚姻才可以吗?我不想,也不愿意。”
  付迦宜离开后,付迎昌靠坐在那抽烟,表情氤在烟雾里,看不太真切。
  叶禧从里间的休息室出来,刚好瞧见这一场面。
  她缩了下肩膀,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开场白,“……感觉小宜好像变了很多。”
  付迎昌淡淡瞥来一眼,“你也看出来了?”
  “嗯……还挺明显的。”叶禧想了想,鼓起勇气继续说,“其实您没必要提起这事的,今天找小宜吃饭原本只是为了缓和关系,您这样一说倒像带了什么目的,会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
  自那天跟付迦宜分开后,叶禧被司机带去找付迎昌,他这段时间忙得脚不着地,她战战兢兢跟在身边,一直没机会回巴黎。
  昨天突然聊到付迦宜,她当时误喝了一杯带酒精的饮料,有点上头,斗胆跟他说起付迦宜这些年因为他过得究竟有多辛苦,还问他为什么不能主动调解兄妹俩的僵硬关系,他明明只有付迦宜这么一个亲妹妹,换作寻常人家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冷眼相待。
  叶禧后半夜才醒酒,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不明白自己怎么敢大言不惭教那个人做事。
  她吓得一直没睡,今早挪步到付迎昌住的酒店房间门口,正要负荆请罪,结果听到他问,于付迦宜而言,他的态度是否意味着将人越推越远。
  叶禧很明显地怔愣住。
  她一直以为,像付迎昌这种人冷心冷肺、无所不能,没想到偶尔也会有困惑的时候。
  他寡漠的性格内里似乎还藏了一点……刻板。
  有了新发现,她好像没那么怕他了,于是陡然进谏,提议说不如和小宜见一面,相处时态度稍微放缓,没准能立竿见影。
  原也是出于好意才帮忙出谋划策,只是效果似乎不太理想。
  见付迎昌不语,叶禧莫名心虚,自顾自又说:“所以……您为什么突然跟小宜说起周家的事?”
  付迎昌说:“得先知晓她的意愿,才能按需行事。”
  叶禧睁大眼睛,试探着问:“那我能不能理解成,过往您也像这样,背地里帮过小宜很多次?”
  付迎昌自是不会搭腔,掀起眼皮睨她,不咸不淡地说:“我是你上司还是师长?”
  “……啊?”
  “一直您来您去,不累么。”
  叶禧小声嘟囔:“没办法……我早就习惯这样叫了。”她也不敢不用尊称。
  付迎昌懒得同她计较,掸两下烟灰,“你在心虚什么。”
  叶禧眼皮跳了下,笑着装傻充愣,想也不想直接否认,说自己没有。
  “既然没心虚,也就没必要躲在里面不出来。她是我妹妹,也是你朋友,有什么不能见?”
  叶禧咬住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目光落在他夹烟那只手上,无名指戴的那枚婚戒折射出一道细微光线,格外显眼。
  付迎昌大她不止一轮,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希望他不要太快看穿自己的心事。
  -
  付迦宜从餐厅出来,看到老方候在分馆门前,不想被瞧出异样,站在原地管理好表情,这才朝不远处走去。
  老方戴上白手套,按下引擎启动键,将车拐到另一条分岔路口,透过后视镜看到路边有道人影,便说:“怎么瞧着那人有点眼熟,倒像是程老师。”
  付迦宜抬眼去看,只扫到一个模糊的高挑轮廓,下一秒匿进旧巷口,转眼消失不见。
  她没太看清,也没心情在意这些,“可能看错了吧,程老师今天应该没有出行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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