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付迦宜隐隐懂了——
他不介意她骑驴找马,无论前后多少个对比,他都有信心成为那个更好的选择。
程知阙说:“可是迦迦,有时候空有志气解决不了问题弊端。客观因素摆在那,我不一定真是你最好的选择,所以才说,交朋友不是件坏事。但不代表我赞成这种做法。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情爱方面,他并非真的豁达,但也不会因为一己私欲左右她身边偶尔出现的其他可能性。
他们之间,年龄和阅历都有差距,他得替她权衡利弊。
相处这么长时间,程知阙讲话向来只表三分意,鲜少同她讲这么直白,付迦宜当然能听明白。
周围空旷僻静,闹事的那些人早被塞进警车,这条路乌灯黑火,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想,人果然存在劣根性,明知前路难测,越危险越忍不住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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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的事做完,付迦宜没在巴黎久留,按原计划前往马赛。
上次她和叶禧偷溜出去,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到头来还是被发现了。
付晟华没责备她,和往常一样,将连带责任转移给她身边的人,二话不说,直接辞退了原来那个司机。
启程当天,林秘书给付迦宜换了一个新司机。
退一步讲,从前即便是往她这塞人,也会提前打声招呼,她多少还能睁只眼闭只眼,这次未免太明目张胆。
付迦宜心里极其不舒服,跟这种以保驾护航为由,背地里监视她所作所为的人相处,简直一分钟都无法忍受。
毕竟在付晟华那有错在先,她找不到理由控诉,只能默默憋在心里。
车厢内几度安静。
去高速收费站的路上,程知阙临时改变行程,准备带她去第七大学见个人。
付迦宜不明所以,但没说什么。
车子停在七大对面的便利店旁边。
付迦宜跟在他身后,越过人群,穿梭在教学楼连接图书馆的鹅卵石子路上。
程知阙说:“南侧有个小门,一路直行能从另一边出去。”
“不是要见什么人吗?”
“无人可见。为了甩掉司机随便说的。”
付迦宜怔然。
“我们换个交通方式去马赛。”
“……为什么?”
“不是不喜欢被人时刻盯着?”
程知阙又说:“既然不喜欢,就直接逃出来。及时行乐最重要。”
风从脸颊呼啸而过。
付迦宜无端觉得这种逾矩出逃的行径太浪漫。
像在私奔。
第16章
sncf有巴黎直通马赛的高铁, 途经里昂和四个南法小镇,程知阙问她中途要不要下车逛逛,歇一晚当散心, 等明天再赶路也不迟。
付迦宜说不用,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1号车厢设了电控斜倚,用玻璃门跟其他车厢隔开, 面对面两个座位,中间放一张磨砂圆桌。
列车穿进隧道,程知阙点开掌控灯, 柔光洒下来, 不难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亢奋。
付迦宜出远门的次数不多,近程车接车送,再远些坐私人飞机, 平时很少能接触到这些公共交通, 自然觉得新鲜。
打量够了,她转过身,认真对他说:“其实我觉得, 生在像我这样的家庭有点悲哀。”
看似达到了寻常人无法比及的高度和眼界,如果抛开金钱至上的服务,实际和生活无法自理的小白没区别。
这些年她躲在付晟华的羽翼下,依靠阿伊莎和叶禧,实际从未真正独立过。
听出她的惋惜, 程知阙说:“人无法改变出身, 不如欣然接受它带给你的便利,好好享受当下。”
付迦宜有些惊讶, 笑说:“我以为你会说我不知好歹。”
“个人处境不同,谁都没资格这样说你, 包括跟你亲近的人。”
付迦宜手心支着下巴,突然提及:“你真的只有过我一个学生吗?”
程知阙扬一扬眉,“不然?我看着很像桃李满天下的教育家?”
付迦宜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词,“你很有……师德。”
觉得她的话很有意思,程知阙笑了声,“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我。”
“那其他人眼中的你是什么样的?”
“我没问过。如果你想知道,改日我去打听一下。”
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很像在小孩吃药后,拿出一颗糖球哄她,要她苦尽甘来。
气氛似乎在朝升温的趋势发展,付迦宜耳根有点发热,没接这话茬,绕回正题:“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家里没有电视剧里常演的勾心斗角和争权夺利,不然我一定输得很惨。”
顿了顿,她又说,“我爸爸很多年前设立了一家信托机构——就是扶舟会馆的前身,终生受益人是我和我大哥,所有资产平均分配。我当时知道以后还挺惊讶的。”
潜意识里,她太信他,对他知无不言,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不经意的一句话,涉及到扶舟会馆,程知阙目光陡然深几分,打消了套话的念头,不深不浅地回应一句,没再说什么。
列车出了隧道,重现鲜明,透过玻璃门隔档,看到不少人从隔壁车厢进进出出,听说是间酒水吧,付迦宜来了兴致,想过去瞧瞧。
程知阙没阻拦,“那边什么人都有,不排除坑蒙拐骗。等等跟在我身边,别搭任何人的话。”
付迦宜说好。
里面跟她想象得不太一样,逼仄一节车厢,餐车立在四方小窗旁,上面摆廉价的瓶瓶罐罐。
三个中年白人在禁烟区域抽烟,各种异味飘过来,付迦宜下意识蹙眉,低声对程知阙说:“不想继续逛了,我们回去吧。”
过道狭窄,她越过人群,走在程知阙前面。
经过禁烟区,其中一个男人认出她衣服上的名牌logo,突然伸腿绊了一脚,付迦宜完全没防备,重心不稳地向前踉跄,及时被程知阙扶住。
男人将手里的手机摔到地上,胡乱捋顺枯燥的金发,咬准了东西是被撞掉的,张口向他们索赔。
程知阙眯了眯眼,喉咙溢出轻笑,淡淡道:“你说什么?”
付迦宜扫了眼男人身旁的两个同伴,伸手拽程知阙衣摆,示意他算了,寡不敌众,吃一次亏也无所谓,反正钱多得花不完。
程知阙低头看她一眼,轻捏她虎口的软肉,“你先回去。”
付迦宜摇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执拗,“你不走我也不走。”
程知阙到底没当她的面做太出格的举动,暂退一步,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系了五铢铜钱的吊坠,直接丢到男人手里。
付迦宜记得这东西于他而言很重要,中途拦下来,摘掉手上戴着的手链,跟吊坠做了替换。
她手里牢牢攥着刚要回来的那枚铜钱,拉着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回到座位,付迦宜心有余悸,无意间对上程知阙深不可测的目光。
他问她为什么要换。
“那条手链对我来说没什么特殊意义,单用钱买来的东西,大不了再去定制一条。”付迦宜声音很轻,“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你失意,一点都不想。”
程知阙盯着她看了一会,什么都没说,抬手揉她后脑。
他站在她面前,中间隔一小段距离,付迦宜坐在座位上,稍稍仰头,将他拉过来一些,把吊坠放进他的风衣口袋。
插曲一过,付迦宜不再去想,靠着椅背昏昏欲睡。
意识涣散前,膝盖上多了条薄毯,她往上扯了扯,寻个相对舒适的坐姿,迷迷糊糊睡了不到二十分钟,再睁眼时,程知阙已经不在对面。
付迦宜隐有预感,大概清楚他去哪了,如坐针毡地等了片刻。
没过多久,程知阙回来了,见他身上完好无损,她这才放下心。
付迦宜问:“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这么轻易地算了?”
程知阙“嗯”了声。
“那为什么还要把东西给他们?”
“缓兵之计。先把你安顿好再说。”
“那个吊坠很贵重……你不怕真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无所谓,丢了就丢了,只能说明这东西和我无缘。”
付迦宜噗嗤一声轻笑,“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缘分论这一说。”
程知阙挑起嘴角,“很新鲜?”
“嗯……特别新鲜。”付迦宜将话题转移回来,“我刚刚那么做,岂不是在多此一举。”
“不会。你的做法只会让我更有动力。”
程知阙拿出手链,用眼神示意她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