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付迦宜乖乖照做,胳膊抵在桌沿,看他缓缓按住手链暗扣,帮她重新戴上。
他指节碰到她,金属质地的凉中和了皮肤本身的温度。
付迦宜说:“能告诉我吗?你刚刚是怎么要回来的?我还以为你跟他们动手了。”
程知阙平声静气:“这种人不过是虚张声势,随便吓唬一下,不至于动手。”
“……早知道不随便乱逛了,平白无故多出一个麻烦要解决。”
“世间百态,你总要接触这些黑暗面。”
付迦宜一愣,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丛生,“你以前经常碰到这些人和事吗?”
程知阙没说是或不是,用不甚在意的口吻浅声说:“习惯了。”
付迦宜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所谓的得心应手和游刃有余不全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她瞬间生出一种类似于心疼的情绪,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没由来提议:“我帮你看看手相吧。”
程知阙没问她会不会看这个,朝她摊开手心,语气纵容:“静待佳音。”
她指尖沿他掌心的三条细线划过,盯着瞧几秒,对他说了八个字:“万事亨通,齐天洪福。”
程知阙撩起眼皮,目光紧锁住她,眼底浮起似有若无的笑,“这是你私心里的祝福?”
把戏被拆穿,付迦宜不觉窘迫,跟着笑了下,“不是祝福,是我的夙愿。”
此时此刻,真心希望夙愿成真。
给他瞧完,付迦宜正要收回手,被一把捉住手腕。
他拇指贴在她腕间,充分感受渐渐加快的脉搏跳动,进一步模仿她刚刚的样子,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掌心,拂过皮肤表面的每处纹理。
付迦宜心脏怦怦跳,脑中莫名联想到一个词。
热意缱绻。
酥麻的痒意从手心传来,钻心勾人,她不自觉地想躲,反被桎梏住。
身侧是整片玻璃窗,映出双手交叠的影子,隐隐绰绰,隔雾看花。
程知阙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无端问一句:“什么时候考完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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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铁下来,抵达马赛的圣夏勒站,在出站口遇到等候多时的老方,付迦宜有些意外,笑问:“方叔,你怎么过来了?”
老方看向她旁边的程知阙,笑呵呵地说:“程老师提前联系我,让我在你父亲那打个掩护,说是我临时去巴黎接的你们。我担心待会你父亲会叫林秘书打电话验证,就赶紧来同你们汇合了。”
付迦宜扭头看程知阙,很难不感叹他的妥帖和周全。
他没主动提过这些琐事,只叫她及时行乐,其余的由他善后。
车上,听老方无意间提起付文声,说付老近日身体抱恙,付迦宜自然担心,临时决定过去探望,就先不回住处了。
马赛这座城市越来越注重发展旅游业,当年付晟华有意开发一座荒岛做中西结合的度假村,被付文声制止。
这些年付文声和几个旧部一直住在岛上,远离闹市,一身清净。
海岛隔悬崖峭壁,车过不去,全靠游艇接送。
付迦宜从没来过这里,对路况不熟,和程知阙随老方一路穿行,沿途经过一栋独立酒窖,从正门进到庭院。
庄园荒废百年,几经修葺,建筑外观典型的法式复古风,付文声偏爱中式风格,但没耗费精力在这上面,只请设计师单独改了室内装潢。
他们进门时,付文声还在午睡。
保姆端来茶水和点心,礼貌提醒付迦宜不会等太久,按付老平常的作息规律,估计很快就醒了。
二十分钟后,付文声被人扶下楼,身上穿棉麻质地的盘扣唐装,头发全白,鼻梁架一副老花镜,风烛残年,脸色不大好,但瞧着精气神不乏充沛。
比起对待付迎昌,付文声明显更宠付迦宜,时隔多年再见到孙女,病容散去了些,面露和蔼,叫她多吃些点心。
聊了几句体己话,老爷子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程知阙,略有恍惚,像在透过他追忆故人。
付文声用拐杖轻敲地板,示意他过来些,仔细打量一番,缓缓道:“你可是……四九城沈家的孩子?”
第17章
程知阙面色如常, 平静开口:“您认错人了。我不姓沈。”
付文声又瞧了一眼,感慨道:“可能是我老眼昏花了……你和我一位故友年轻时的模样很像,尤其是眉眼, 足足像了七八分。”
程知阙说:“世上巧合的事太多, 偶尔碰到一两件倒也正常。”
没聊几句,住家医生来给付文声检查身体, 带着事先调配好的西药,再三嘱咐一定要按时服用。
付迦宜问保姆要一杯温水,哄着付文声把药吃了。
付文声心生怅然:“年轻那会, 一场小风寒何至于吃药, 如今年衰岁暮,慢慢成了药罐子,恐怕到头来只剩等死的份了。”
付迦宜说:“您精神这么好, 一定能长命百岁。”
付文声摇头笑:“你呀, 惯会说好听话哄我开心。”
大抵是那位故友的意义非凡,起了连带反应,付文声对程知阙有另眼相看的意思。吃过药, 老爷子棋瘾犯了,用拐杖指一指隔壁棋室,问他会不会下围棋。
程知阙说,多少会些,不算特别精通。
付迦宜小时候经常跟在付文声身边, 棋技得了真传, 虽然已经很多年没练过手,但用那点童子功看清棋盘上的局势绰绰有余。
她发现, 程知阙口中的“不算特别精通”有实打实的虚心成份。
一场对弈过半,付文声将手里的白子丢进花梨木的棋笥, 看向程知阙,“即便你有意收敛锋芒,可大局已定,无论怎么迂回,我都有落败的趋势。”
程知阙将吃掉的白子原封不动还回去,“偶尔险胜一次,不过是侥幸。”
“狡兔三窟,不遑多让。”付文声笑道,“你和我那旧相识虽没什么关联,可你们棋路的走向却有些相似,也算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
下完棋,付迦宜陪付文声单独出来散步。
想起刚刚在客厅的那段对话,她心生好奇:“爷爷,您提到的那位故友跟您有什么渊源吗?”
“对方是贵人,早年间帮过我两次,于我有恩。”
付文声随父亲从广东到北京做茶生意那几年,意外同贵人相识。起初不知他身份,只觉脾气秉性相投,渐渐发展成了朋友。
贵人没什么架子,常来茶铺光顾,有次叫底下人来订茶叶,留了送货地址。
付文声拿着宣纸定睛细瞧,确定那是故宫旁边的四合院没错,后着意打听,这才知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皇城脚下,带有开国功勋意义的正职,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声望和殊荣。
付文声一边回忆,一边说:“自打他退休,我们才断断续续恢复了联系,他子嗣不多,有三个孙子,其中一个不到而立之年,跟你这老师的年岁差不太多,我瞧着有些恍惚,误打误撞认错了人。”
几十年前的往事,别说是付迦宜,连付迎昌那会都还没出生,他们这些小辈自然对此一概不知。
付迦宜没怎么往心里去,只听个新鲜,随口提起:“那您离开北京以后,就再没见过那位贵人吗?”
付文声缓缓道:“远在异国他乡,涉及到很多因素,想见面何等困难……前些年你父亲带你大哥随同回国,倒见过他儿子一面。”
牵扯到公事,这话题有点超出了她的认知,付迦宜话锋一转:“爷爷,您觉得程老师这人怎么样?”
“棋品即人品,不露声色便能瓦解掉对手的城防布控,滴水不漏,太沉稳。”
“那……这样是好还是坏?”
“不论好也不论坏,单看他将这本事用在哪方面。这样的人但凡想赢,绝不会输。”
这评价既中肯又绝对,付迦宜心里不是不惊讶,“我还是第一次见您这样夸赞一个人。从前我爸爸和我大哥做得再好,您都没怎么夸过。”
付文声精力有限,爷孙俩没在外面待太久,原路返回。
吃过午饭,付迦宜到楼上客房睡了会,穿戴整齐下楼,透过落地窗瞧见程知阙在后院晒太阳。
他斜靠在泳池边的摇椅上,姿态惬意,鼻梁架一副茶色墨镜,绸缎衬衫的头两颗纽扣被解开,露出分明锁骨。
付迦宜收回目光,路过后厨,问那边的工作人员要两杯加了冰沙的果汁。
值班厨师是个西班牙人,讲法语时,元音和辅音不太标准,惯性将舌头抵在上颚,听起来有点像法版动漫的卡通配音。
付迦宜被逗笑,愉快跟对方交谈两句,端着鲜榨果汁出去寻程知阙。